唯有南风旧相识(三)
  犁完田已是下午六点多钟,罗荷花在厨房里弄着晚饭,邵国华冲了个凉就跑到传贵房中问他:
  “有什么事要我做的不?”
  “没什么事,兄弟你坐。”
  国华挨着床边坐下,随口说道:
  “有什么事就说,我可认了你这个哥,你别这里藏着那里掖着拿我当外人啊。”
  他拿起床边上一把蒲扇替传贵扇着风,忽见他嘴角还残留着饭汤迹,估计是中午小宝喂饭时留下的。邵国华拿着毛巾俯下身来擦拭,一股淡淡的酸味从萧传贵的发际中传出,国华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没洗澡吧?”
  萧传贵叹着气说:
  “荷花搬不动我,回头就在床上擦一下,唉……苦了她啦。”
  “呵呵……又来了,不是说好要放宽心来嘛。你不要老是叹气,否则好运都会给你叹没的。”
  邵国华放下毛巾说:
  “我去看看有没有热水,洗个澡又费不了多大的事。”
  正准备起身,小宝窜进屋来对他道:
  “叔,我娘叫你先吃饭。”
  接着又对传贵说:
  “爹,娘说要给你搓澡,她马上端水来。”
  国华对小宝笑道:
  “跟你娘说就在院子里给你爹洗,我现在就抱你爹出去。”
  小宝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国华掀开床上的被单,他力大,抱着传贵瘦弱的身躯就像是抱着一个小孩。
  此时荷花已经在院中的木盆里放满了水,见国华抱着丈夫出来,忙迎上前和他一起小心翼翼地把传贵放入木盆中。
  萧传贵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劲,全靠邵国华托着他的身子,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洗澡。温暖的热水浸湿了他的身躯,也浸润了他的双眼。
  太阳已经偏西,绚丽的夕阳将天空中几朵白云染得彤红彤红,归巢的鸟儿在林中欢快地鸣叫,诉说着一天的辛劳。山林间的小村庄静谧而安详,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又在微风中徐徐飘散。
  “五年了!五年了!终于出了房门看见了云朵和炊烟。”传贵在心中哀叹:
  “这辈子我还能看得了几回这夕阳西下?”
  国华也在心中叹息:多好的一个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却被病魔折腾的骨瘦如柴。他腾出一只手在传贵手臂上捏着,嘴里碎言碎语道:
  “往后要多捏捏这肌肉。我听人说过,肌肉要是不动就会萎缩,也就更使不上劲来。”
  “他们娘儿俩天天帮我捏,”传贵靠在国华怀中说:
  “要不是他们照顾的好,我哪能活到现在。”
  “往后我给你捏吧,自小我就跟族里的长辈学习武术和推拿,对这些筋脉穴位还记得。只不过我力大,要是捏痛了你就说。”
  “嗯,好。”
  传贵嘴上应着,可在心中暗叹:要是知道痛就好啦,我宁愿用刀扎它,只要它有知觉。
  吃完晚饭,荷花就让国华到小宝床上去睡,晚上还要去上班,能多睡一分钟都是好的。劳累了一整天,邵国华倒床就合上了眼。荷花收拾干净后,也在丈夫身边躺下。
  “他是位好人,”萧传贵望着空洞的黑夜,轻轻地对荷花说:
  “我看的出来,他很喜欢你。”
  “嗯,”荷花侧转身,面对着丈夫说:
  “你也是好人。”
  “你跟他过吧,他能照顾好你和孩子。”
  “那你怎么办?”荷花紧紧握着丈夫的手,她要让这个男人知道,她是爱他的,是真心喜欢他。
  “我不是正常的男人,我们这辈子做不成夫妻,以后就当兄妹走动。等你们领了证结了婚,我就到福利院去。”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生是死。”
  “唉……你这妹子就是倔。我听人说,只要拿两万块钱给福利院就可以把我送进去。你把房子和地卖了,小宝你带着,孩子还小,时间长了他会忘了我这个爹。你们就好好过自己日子,有时间来看看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荷花松开丈夫的手,抱着传贵的头,婉转深情地说:
  “不行,我就是找了男人也要和你在一起。”
  “真是个傻妹子,你这样会有哪个男人要你?”
  “你就会要我,要是他不同意我也不会要他,咱俩就这样带着小宝过一辈子。”
  “唉……不说了,早点睡吧,这段时间你可瘦多了。”
  “嗯,记得叫我。”荷花实在是太累,很快合上了双眼。
  一颗明亮的流星从幽静的夜空中划落,带着一抹艳丽的色彩消失在远处灰暗的山顶上。月光透过纱窗轻柔地洒向几个或睡或醒的人,似乎要抚平他们身上的伤痛。
  到了十点钟传贵准时叫醒了荷花:
  “你去叫醒国华兄弟吧,还要赶路,别睡过了头。”
  荷花看看钟,轻柔细语道:
  “让他再睡会儿,他骑了摩托车,来的赢。”
  自己却爬起来捯饬一番后又给传贵翻了个身,坐在床上给他按摩。看着日渐萎缩的肌肉,她暗自神伤不已,心里直埋怨自己不能给丈夫需要的一切。
  “哥……”
  “嗯!”
  “我会养着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跟小宝一样。”
  “哦,我倒喜欢你自己白白胖胖的。”
  “我不能胖,胖了你就不要我了。”
  “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时间在两人的闲谈中慢慢流失,不知不觉就到了上班的点,荷花把传贵翻转过来,在他脸庞上亲了一口说:
  “我去叫醒他。”
  “嗯。”
  邵国华在梦中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条熟悉的小河在明媚的阳光下静静流淌,绿荫荫的草地上盛开着无数的野花,几只蝴蝶在眼前翩翩起舞,空气中弥漫着野草的清香,一只雀鸟在树枝上欢悦地鸣叫……
  “国华……国华……”
  他忽然听见妻子在叫,在河的对岸,他的妻子站在鲜花丛中朝他招手,如花似玉的脸上洋溢着明艳动人的笑容。
  邵国华飞快地趟过河水,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妻子:
  “老婆,你回来啦,我真的很想你……”
  荷花望着国华英俊的脸,心里一阵悸动,她有一种要抚摸他的冲动。虽然相识只有两个多月,但他的善良,还有他的气质已经深深吸引着她。她觉得自已好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这让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丧失对丈夫的爱。她摇晃着头,清醒了一下头脑,俯下身在国华耳边轻声呼唤:
  “国华……国华……”
  睡梦中的邵国华伸手把荷花抱进怀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荷花一阵心慌,竟忘记挣扎,全身软绵绵地倒在男人的胸膛上。
  邵国华已经醒了,他知道自己抱的是谁,但他舍不得松开手。饥渴的他嗅着沁人心脾的清香,贪婪地索求着香甜的吻。
  荷花脑中一片空白,她很享受男人带给她的舒适,并积极追寻那条带给她悸动的舌头。忽然,她看见儿子小宝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啊!我这是在干什么呀!”
  罗荷花惊恐地推开邵国华,转身逃了出去,慌乱中撞翻了门口的一条长凳。回到堂屋,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呯呯”乱跳的心脏,跨进卧室对传贵说:
  “我去上班啦。”
  “嗯,做事要小心点。”
  走出大门,国华已经推着摩托车在院子里等着她。他声如蚁虫地说:
  “对不起,是我犯了浑。”
  “走吧。”
  荷花跨上摩托车的后座。
  邵国华将车子发着后又扭头对她说:
  “要是打我能解气,你就打我两下吧。”
  “我不怪你。”
  邵国华不再做声,慢慢地开动着车子,静静地享受着女人的温柔。
  “你喜欢我不?”荷花轻声问着男人。
  “喜欢。”
  荷花又不自信地问:
  “你要我不?”
  “要。”国华的语气很坚决。
  荷花幽幽地道:
  “但我不能离开他。”
  “我知道。”
  荷花怕国华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加重语气说:
  “他是我的丈夫,我很喜欢他。”
  “我知道。”
  国华不加思索的回答让荷花有些吃惊,迟疑地追问了一句:
  “你是要我的身子,还是要这个家?”
  “都要。”
  “你会和我结婚吗?”
  “会。”
  荷花贝齿轻咬着樱唇,艰难地吐出一句:
  “即使我们结了婚,我仍然要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他,这样你也要我?”
  “这是应该的。”
  荷花吁出一口长气说: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会骗了我身子就跑吧?不过你真的要骗我也无所谓,起码你心里曾经有过我。”
  “为什么!因为你很像我女儿的妈妈。”国华停下车将荷花拽到自己胸前,望着她水灵灵的秀眼说:
  “我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喜欢你就会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喜欢。”
  荷花伸出手抚摸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娇翠欲滴地说:
  “你们两个我都喜欢,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国华吻着她的双眼和额头:
  “不是你贪心,是你太善良,太注重情义!”
  一束车灯扫过两个正在相拥热吻的情侣,缺德的司机鸣了几声高音喇叭,惊醒了一对野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