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燎月(重生) 第11节
  吴为耸了耸肩,有些不耐烦,“我还要听呢……”
  “吴为。”江眠月声音不大,在吴为的耳朵里却如惊雷,吴为宽大的身体猛地弹跳起身,转头瞪着她,惊愕道,“吓死我了!”
  “借一步说话。”江眠月礼貌地“有请“他跟自己走一趟。
  吴为面露难色,但似乎想到了她斋长的身份,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她来到会馔堂的角落。
  “什么事?”他眼巴巴的看着她,“我还要吃饭呢,那点饭不够我吃,一会儿还要去加饭,你快点……”
  “你不告诉我实情,以后你领饭的时候,我便给你最少的。”江眠月“无情”看着他,心中却想着这斋长的身份,遇到麻烦事的时候,似乎确实是非常好用。
  “你,你,你……”吴为欲哭无泪,“你想知道什么?我又不是不告诉你。”
  “刚刚他们说我什么?”江眠月立刻问。
  “你不知道吗?在你来之前,正义堂有个例监生,姓什么来着……说他来国子监交的银子,都是你给的。”吴为小声说。
  “陆迁?”江眠月咬牙问。
  “没错,就是这个,他还说,你一直心悦他,是与他青梅竹马一道长大,他本不想来国子监,可你一定要来,而且怕难抵对他的思慕之情,一定要把他也拉来上学,学成的那一日便要成婚。”吴为一面说一面小心打量江眠月,声音越说越小。
  江眠月长得虽柔弱,此时脸色发白,目光却仿佛藏了刀子似的,随时可以跟人同归于尽。
  “假的吧?”吴为问她,“你没这么傻吧江监生?”
  江眠月深深吸了口气,“这次谢谢你,以后会尽量多给你加菜的。”
  “真的吗?喂……你去哪!”吴为话音还未落,江眠月便快步走向会馔堂的正中心。
  吴为看着她娇小而瘦弱的背影,裹在宽大的襕衫里,看起来可怜兮兮,可现在却仿佛带着重重的杀气,随时要爆发,他看了都觉得有些嚇人。
  正看着热闹,他忽然觉得身后传来一股视线,回头一看,吓得魂都要飞上西天去,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江监生给拽回来。
  只见会馔堂门口,站着一干人等,为首的正是祭酒大人,他换了一袭玉色常服,衣袂猎猎翻飞,面色浅淡,他身后站着方监丞,正皱眉看向会馔堂内部,似乎对此时的监生们乱糟糟的情况十分不满。
  吴为都快忘了,他爹说过,祭酒大人的职责之一,便是时不时来会馔堂抽验饭菜,若是饭菜不好,监丞便要负责惩罚膳夫玩忽职守。
  他着实是没想到,祭酒大人会来的这么快。
  另一边,江眠月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会馔堂门口的情况。
  她从未这么发怒过,上辈子受的委屈与灾难,她原本只想就此揭过,她也不在乎此人来国子监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若是他能安分,也与她再无半分关系。
  可是这一次,这陆迁着实是惹恼了她。
  正好,所有人都在场,而会馔堂只有几位斋长代管,今日在场都是监生,她有理在身,就算出什么问题,也不怕监丞的追究。
  大好时机,她定要在众人面前撕破他的嘴脸,不然日后还不知此等败类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恶心自己。
  “陆监生。”江眠月来到陆迁的桌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道,“你可知,毁人名誉何罪?”
  会馔堂整个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们这个方向。
  “眠眠,你说什么呢。”陆迁还如往常一般,脸上仿佛有些尴尬,站起身来一幅与她很熟的样子,上来便要牵她的手来哄她,“对不起眠眠,我们的事,今日也是不小心说出去的,你别生气。”
  江眠月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后退一步,躲过陆迁不请自来的手。
  “陆监生,看来你是误会了,有些话,我需得与你说清楚。”
  “什么说不说清楚的。”陆迁打着哈哈,“我们的事情回去再说吧,眠眠。”
  陆迁也没想到自己随便夸下的海口会传的这么快,这么多人面前,若是江眠月发难,他也讨不了什么好,还会失了脸面。
  “既然你今日提及你我两家之事,我便正好与你说清楚。”江眠月才不管他的脸面问题,他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便不存在什么脸面。
  “眠眠……”
  “轻易叫人乳名,与登徒子无异,陆监生请自重。”江眠月皱眉看着他。
  周围响起嗡嗡的讨论声。
  陆迁面露尴尬之色,他万万没想到,明明她以前看起来只知道读书什么都不关心,随便说什么她都信,怎么如今江眠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你我两家确实是旧识,可我江家从未答应于你家结亲。”江眠月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却在这会馔堂掀起层层波浪,大家饭都忘了吃,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热闹。
  “从前确实也曾资助你上书院,可你科考屡屡不中,此事便渐渐消停,你来国子监的银子是如何而来,我不清楚,我原本并不想提及此事,可你今日散播谣言,毁我清白……”
  “眠眠……”陆迁猛地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腕,眼底里带着一丝警告,怒目看着她,低声威胁,“别说了。”
  “你放开……”江眠月没想到他会在这大庭广众下动手,挣扎起来。
  “哟,第一日,这儿便这么热闹。”忽然,有个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所有人顿时噤声。
  方监丞的目光扫射四周,眼神凌厉,令人胆寒不已。
  他掌管国子监各项规矩和绳愆厅,如今看着这帮乱糟糟的监生,便如同盯紧猎物的苍鹰,仿佛随时要抓人去绳愆厅处以鞭刑。
  而他的身旁,站着身穿玉色常服的祁云峥,他的目光向陆迁的手上微微一瞥,神情淡淡,并未开口。
  陆迁被这么一扫了一眼,却异常惊惧,像是手掌触雷一般,飞快放开了江眠月。
  作者有话说:
  祁云峥:你再动动试试?
  陆迁:不敢动!不敢动!
  陆迁的“好日子”要来了。
  第十一章
  陆迁显然没有想到祭酒大人与方监丞会忽然出现在这专属于监生们用饭的会馔堂,他一想到刚刚自己的行径已经被这些大人看到,顿觉大事不好。
  国子监规矩众多,自开始招收女子监生之后,最为忌讳的,就是男女监生之间的那些事。
  可细细想来,今日与江眠月之事,不管是哪一项,全都不合国子监的规矩,若是监丞按照国子监学规追究起来,他们二人都难逃干系。
  陆迁有些着急,趁着二位大人还没有开口,连连为自己声辨,“祭酒大人,监丞大人,不是这样的……我和江监生,刚刚只是小打小闹,我与江眠月二人已是老相识了,向来关系不错,今日江监生一激动才失了分寸,今日我已知错,日后定不会再犯!”
  正所谓恶人先告状,江眠月听到他开口,便已经猜到他定会将脏水泼在自己的身上,此时闻言,心中依旧嫌恶不已。
  她也不知前世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居然会相信这样的人。
  “我……”江眠月张口想反驳,可一抬头,便见祁云峥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凉飕飕地滑过她的手腕。
  江眠月顿时心中一颤,口中原本要说的话,顿时僵在嘴边,一时说不出来。
  祁云峥的眼眸色泽比常人更黑一些,寻常人本就看不清他的情绪,如今在这光线暗淡的会馔堂内,更显得半明半暗,犹如乌黑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星子。
  江眠月只觉得手腕莫名被他那轻描淡写的一眼看得灼热滚烫,她不由自主低头,看到自己那手腕上,正有狰狞的几道红痕。
  她肤色从小就比旁人白皙些,且似乎面皮薄,身上也薄,稍一用力便能留下痕迹,故方才陆迁使劲拧着她的手腕不放,手腕上此时着实是有些悲惨。
  “说完了?”祁云峥看了一眼陆迁。
  陆迁本来口若悬河,还准备再说,可一与祁云峥对上眼神,顿时像个被卡住了脖子的鹌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陆迁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位祭酒大人看起来分明儒雅温和,说话的语气也并不重,他却总是有些怵他,甚至于祁祭酒淡淡的一眼扫过来,他背后都不知不觉的冒冷汗。
  因为祭酒大人在场,方监丞也不好直接拿人,便只在祭酒大人身后站着,死死盯着陆迁,随时等待祭酒大人发话。
  方监丞也不是好惹的角色,也就是在祭酒大人与司业大人面前稍稍显得温和些,在诸位监生们面前,他的方块脸只要不动声色,便是严肃至极,令人胆寒。
  陆迁同时被这二人盯着,连带着说话都没有方才利索,只磕磕巴巴吐字,“说,说完了。”
  祁云峥便缓缓问道,“你呢?”
  “江监生。”
  江眠月知道此时说得越多越错,第一次在会馔堂所有监生面前便闹出这样的事,无论是按照国子监的规矩还是祁云峥的性子,她今日都无法逃脱干系。
  安静了一瞬,在所有监生的注视之下,江眠月缓缓朝着二位大人行了个大礼,硬着头皮道,“学生没有话说,此事祭酒大人与监丞大人,自会明察。”
  方监丞顿时眉头一挑,心中舒服不少,那陆迁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他听了都浑身不得劲。
  祁云峥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声音温和,吐出两个字,“带走。”
  江眠月早就料到结果,但是听到这两个字,还是头皮发麻。
  带走……去哪?绳愆厅?她不会第一日入学就要去绳愆厅吧。
  “走吧,二位。”方监丞上前一步,对着江眠月随意比划了一下,示意她跟上前边的祭酒大人,而他自己,则是伸出手,揪住了陆迁的衣领子。
  “你小子,也跟上。”方监丞拎小鸡一样的拎着他,一面走一面朝着周围面色各异的监生们大声吼道,“你们吃你们的!”
  其他监生们纷纷各自回了各自的位置,面面相觑,不敢再多管闲事。
  江眠月一面往前走,一面感觉到无数的视线,其中还有一人,正是满脸写着担心的兰钰。
  江眠月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安心,先回去。
  兰钰看到她回应自己,似乎更加难过了,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江眠月属实有些无奈,可她现在哪有空安慰兰钰,祁云峥双腿修长,看似慢条斯理,江眠月却要快步才能跟上。
  只耽误了一瞬,江眠月便被落下一截,她无暇再管兰钰,只小跑着快步跟上前面祁云峥的脚步。
  方监丞果然将他们押送至绳愆厅。
  陆迁在路上尝试过继续辩白,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到最后终于是偃旗息鼓,如泄了气一般不再开口。
  而祁云峥在前,一袭玉色常服飘忽不定,背影冷峻无声,令人胆寒。
  江眠月心中忐忑不安,只求此事能有个公正收场。
  祁云峥能公正吗?
  江眠月摸不透他,到如今她还不能确定,此时的祁云峥,是否有前世的记忆。
  若是有记忆,今日她便讨不了任何好处。
  若是没记忆……她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绳愆厅在彝伦堂的东侧,周围种了不少槐树。槐树本乃木中之鬼,因其阴气重,极少有人种在庭院中,可在国子监中,这树却是登科入仕的吉兆之物,四处都种了,这附近更甚。
  如今天色渐渐暗下,巨大的槐树荫之笼罩中,绳愆厅显得愈发阴森诡异,静得能听到回声,暗得看不清事物。
  江眠月一开始还不怕,直到她被单独关进了一间屋子。
  “祭酒大人吩咐,你在此等候。”方监丞有些惋惜的看了她一眼,锁上了屋子的门。
  听着外头沉重的锁头响声,江眠月一颗心几乎被拎了起来,周围静得连鸟声虫鸣都没有,她深深吸了口气,小心看了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