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林悠和老杨连夜赶回安阳县。
  回去之后, 老杨的身体就开始不好,那天在客栈里吐血就像是一个打破身体平衡的开端,林悠给他找了大夫, 都说他早年身体亏损, 今后得好好调养才行。
  在韩霁第二次考试前几天,杨商俞处理好了家里事,来接老杨回江宁府住。
  他那天从客栈带回去一张田贵的背影像, 并没有急着找他们质问, 而是不动声色的哄了妻子几天, 然后像往常那样提出要去庄子里住几日找找灵感。
  他妻子埋怨了他一通,最终还是同意杨商俞去庄子里。
  到了庄子杨商俞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派人暗中盯着田贵的一举一动, 果然在他入住庄子第二天下午, 田贵就以采买为由,离开庄子不见了。
  杨商俞悄悄潜回家中, 两人正躺在一张床上, 妻子靠在田贵怀中, 两人畅想着将腹中孩儿生下,将来继承杨家家产云云, 听得杨商俞气愤不已,当即踹了房门,把这对狗男女抓个正着!
  妻子见他回来彻底傻眼, 衣衫不整的爬下床求他原谅, 田贵原本想跳西窗跑,被杨商俞早就安排好的人拦截住, 押送到他面前。
  两人不住磕头, 互相指责对方勾引自己。
  妻子还试图以腹中孩儿说事, 她说的情真意切,若非杨商俞在外面将他们私下里说的话听个真切,确定腹中孩儿根本与他无关,还真要被她给打动了。
  妻子见杨商俞知道真相,不再信她哄骗,干脆破罐破摔,将她这些年憋在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全撒了出来,全都是指责杨商俞如何如何冷落她,杨商俞的母亲在世时,如何如何折磨她……
  反正她偷人都是被逼的,是因为别人对她不好导致。
  杨商俞懒得跟这对狗男女费口舌,想把他们交给官府处置,可这样一来,这桩丑事定会搅得人人皆知。
  于是,杨商俞命人打了田贵五十板,又给妻子写了张七出的休书,不顾她的哭闹,叫人把他们绑了一同赶出江宁府,今后随他们自生自灭,也算仁至义尽!
  杨商俞来安阳县接老杨的时候,顺便把林悠那日在他府上画的《海棠图》带来,想让林悠回去请她相公提个字。
  江南书画界有个规矩,有落款的画才成一整幅,一整幅的画才能有更多的收藏价值。
  林悠拿着画,在韩霁书房外徘徊好一会儿也没好意思敲门。
  过两天大佬就要考试了,这时候是不是不该打扰他……
  就在她犹犹豫豫门外转第三圈的时候,韩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进来吧。”
  林悠小心将门推开一条缝,透过缝缝看见韩霁坐在书案后头,林悠进去之后,韩霁就把手中的书放下,抬眉问她:
  “有事?”
  林悠指了指手中卷起的画纸:“那个……我不是跟老杨去他儿子家了嘛,为了证明那《三峡图》是我画的,就当场画了张《海棠图》,这不没有提字署名……”
  “拿来我看看。”韩霁对林悠招了招手。
  林悠上前将《海棠图》递给他,韩霁立刻起身将画纸展开,欣赏片刻后才问林悠:“想提什么?”
  “你看着提,我不懂。”林悠完全信任大佬的文化水平。
  韩霁浅笑着起身,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他珍藏的一方松脂金丝墨和一块成色极好的砚台。
  “会研墨吗?”韩霁问林悠。
  林悠愣愣点头,韩霁便将墨条拆开,一股沁人心脾的墨香传来,这种天然的香气闻着叫人心喜,即便林悠不懂笔墨,但闻见这香味,亦不难想象这块墨条有多名贵。
  想到这墨条的价值,林悠有点舍不得:
  “就是一幅普通的画,用不着这么好的墨,浪费了。”
  韩霁但笑不语,指了指砚台,意思让林悠别想太多,动手研墨,林悠屏气凝神,颇具仪式感的用左右两只手的拇指、食指捏住墨条顶端,小心翼翼的开墨。
  这边林悠用比她作画认真十倍的专注研墨,那边韩霁则在一旁细细的开笔。
  等两人一成套的准备做完,韩霁坐下提字。
  这墨可真好,刚写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差别,但等到稍微干了些就能隐隐看见墨中暗藏的金色纹理,这墨瞬间把这幅画的档逼格都拉高了。
  “这墨真好看。”林悠由衷感慨。
  韩霁收笔问:“字不好看吗?”
  “好看!字更好看!”林悠马|屁山响,拍得大佬露出了笑脸。
  将画纸放到一旁等墨晾干,林悠看着砚台中剩余的墨说道:
  “好像研多了,太浪费了。”
  韩霁从纸架取出一张澄心堂的纸,用纸镇压平,对林悠问:
  “反正有墨,你来写几个字我看看。”
  林悠赶忙摇手:“不不不,这么好的墨给我写浪费了。还是郎君你用吧。”
  “过来。”韩霁让出位置给林悠坐,林悠再推辞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坐下后,韩霁将笔舔好墨递给林悠,林悠拿着笔愣了半天,问一句:
  “写,写什么?”
  “随你。”韩霁说,见林悠没有主意,便说:“写你名字也行。”
  “好。”林悠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林悠。
  看着那字,林悠苦笑:“我的字委屈这墨了。”
  说着便想把笔搁下,谁料韩霁忽然过来扶住林悠的手:
  “再写两遍。手别用力,跟着我走。”
  忽然贴近的热气让林悠顿时敏感起来,她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大佬弯着腰,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扶着她的手……
  心口的小胖鹿再次跳脚,林悠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大佬,可头刚一动,就听大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看我,看纸。”
  林悠尴尬应声:“哦。”
  书房里很安静,安静得林悠都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韩大佬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松木香,很好闻。
  随即林悠又开始担心自己身上是个什么味道,幸好她每天都会去汤店洗头洗澡,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气味吧。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被韩霁带着写了几个字她也不知道。
  “……就是这样,知道了吗?”
  林悠再回神,就只听到大佬的这句总结,其他什么都没听见。
  “你刚才说什……”
  林悠怕被大佬看出她不专心,便想让大佬再复述一遍,谁知一回头,她温热的唇瓣擦过大佬微凉的脸颊。
  两人都瞪大双眼愣在当场,一动不动,仿佛都在等着对方从自己的脸/唇上撤走,然而……不合时宜的较劲突然展开,他俩谁也没动。
  维持着亲脸姿势至少一分半钟后,大佬恢复了理智,从容向后退开,低头干咳。
  林悠也埋头抓额。
  尴尬的气氛仿佛有实体般压得书房中的两人喘不过气。
  “那什么——”林悠猛然起身,谁知起得太快,头顶撞到韩霁的下巴,韩霁身子向后倒去,撞到书架上,发出一声巨响。
  林悠吓坏了,赶忙凑过去焦急问:
  “没,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咬着舌头了吗?伸出来我看看。”
  韩霁整个人被林悠抵在书架上,在林悠试图掰开自己嘴巴的前一刻,韩霁抓住了她的手,无奈道:
  “无事无事。”
  林悠怕他不好意思,还是想自己亲眼看过才放心。
  “你让我看一下嘛。舌头伸出来。”
  林悠坚持要看,韩霁面上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飞快的将舌头伸出一个尖尖,很快缩回。
  “这么快,谁看得见。再伸出来些。”
  韩霁:……
  架不住温香软玉在怀纠缠,韩霁这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终于还是败在了绕指柔下,乖乖的将舌头伸出叫林悠检查,林悠仔细看了,确定韩大佬的舌尖只是有点红,并未被牙齿磕伤,这才放过他。
  这么一闹,刚才两人偶然亲到的尴尬局面倒是缓解不少。
  林悠暗自松了口气,将墨已经干了的画卷起来,装入杨商俞给她的画匣中,跟韩霁交代:
  “杨先生还等我去送画,我待会儿会经过张记,郎君你要吃他家的八宝鸭吗?”
  韩霁低头收拾桌上的纸笔,也不知听没听到林悠的话,匆匆点头回了声:“嗯。”
  林悠在那等了一会儿:“那我去了。”
  韩霁依旧低着头:“嗯。”
  林悠直觉继续留下的话,尴尬会席卷而来,于是抱上画匣,逃也似的离开了韩霁的书房。
  心里虚的厉害,也不知今天这个误会,大佬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毕竟林九娘的前科不太好,曾经对大佬有过非分之想,还付诸过行动,大佬那时受惊的神情直到现在还深深印刻在林九娘的记忆中。
  当然了,这些记忆如今被林悠接管,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大佬从前对林九娘的厌恶,万一他误会今天是林悠故意占他便宜就不好了,刚刚抱上的大腿很可能要折呀!
  带着种种忧虑,林悠抱着画去了老杨家。
  杨商俞已经帮老杨把东西收拾好了,其实也没什么,除了一些画册集,就是画具,颜料什么的,两口箱子也就收拾下了。
  老杨等林悠来了之后,递给她一袋石块,林悠打开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双眼,要是她没有看错,袋子里的石块是群青石,一种非常罕见及名贵的颜料。
  这种颜料就算是开采业十分发达的现代也不多见,在古代更是比金子还贵重,老杨居然有一大袋!简直隐形富豪啊老杨!
  “我卖了你的画,没钱给你。这个当抵债了。”老杨说。
  “您这债抵得也太多了。”林悠想把袋子还给老杨。
  老杨坐在牛车上推辞道:
  “你识货就好。省着点用。”
  “我给你的那书有空你多看看,要是看不懂就问问你相公,里面有大学问。”
  林悠打趣他:“说的好像不见面了似的。以后我每个月还是要去给您交画的,让您看看我有没有长进。”
  老杨咧开没什么血色的嘴:“那敢情好。你可要去啊,我等着你。”
  林悠鼻头莫名发酸,跟老杨告别之后,林悠站在巷子口看着他的牛车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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