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秋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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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醒来,是被房内的烟味呛醒的,季时秋清两下喉咙,瞄到靠桌而坐的女人。
  她夹着烟,天光微亮,风涤着她额角的发丝。
  “醒了?”
  她吸一口,用同只手搭腮,一缕奶白色的细雾从她指尖袅袅上腾,淌过她头发。
  季时秋坐起身,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几点了?”
  吴虞拿起桌边的手机,瞄一眼:“七点,还早。”
  季时秋下床,曲身穿鞋。
  吴虞望着他瘦长的脚穿进板鞋,又从他的小腿滑向胯部,胸膛,最终定点在他锐利的脸上:“你做噩梦了?”
  季时秋直起身,态度像个生人:“不记得。”
  吴虞微努嘴:“你梦里一直叫妈。”
  季时秋面色一滞。沉默少刻,他问:“很多次么?”
  吴虞说:“不多。就三次。”
  “第三次我哎了一声,你就不叫了。”
  季时秋:“……”
  他起身去盥洗室。停在门边猛一扬眸,就见女人在不远处吞云吐雾地睇着他。那眼神,不像在看人,而是审视物件,一个属于她,或终将属于她的物件。
  季时秋咣一下摔上门。
  墙头天花板苦受牵连,余震不绝。
  吴虞中指一敲,抖掉燃尽的烟灰,无声笑起来。
  洗漱完出来,外面的女人已等在门边。
  她看向季时秋:“我下楼吃早点,你要一起么?”
  季时秋恍若未闻,径直走到电视机跟前。
  吴虞环臂,随他转半个身:“问你话呢。”
  季时秋掀眼,发现女人还穿着那件紧身的灰色吊带。她不穿文胸,两点清晰可见。昨天下午他就留意到了,后来隔有衣物,他也无所顾忌地肆虐过。季时秋能制止自己不多看那里,但无法阻拦自己心起鄙夷,恶心……以及莫名的心烦。
  见季时秋闷不吭声,吴虞没心情大清早哄少爷,转头开门。
  季时秋见状,眉心一拧,抓起椅背挂着的卫衣,在女人出去前叫住她。
  吴虞回眸。
  她眉毛很素,眉尾是几近泛白的灰,但安在肤质近乎无瑕的脸蛋上,并不寡淡,相反协调而充满美感。
  季时秋飞快拢下眼。
  大步路过她时,他把衣物丢给她,冷道:
  “穿上。”
  第4章 第四片落叶
  季时秋的动作并不怜香惜玉,衣服草草盖过她头顶,还碰歪了吴虞松挽的发髻。
  无端火起,吴虞把它扯下来,砸向他后脑勺。
  季时秋平白挨一下,不解转头,又看看地面。
  卫衣挂在楼梯间,像一大滩被打翻的奶油。
  而女人笔直地盯着他,命令他捡起来。
  季时秋不理会,自顾自下楼。
  吴虞的臭脸持续到餐桌前。林姐给他们舀粥,又新奇看季时秋身上那件丈夫的旧衣,直说还是他穿着好看,哪像那死鬼。
  季时秋饿坏了,低头喝粥,没有掺和话题。
  吴虞用筷子尖挑腐乳,不时瞟他一眼,又同林姐说:“你看他喝粥,像不像猪头在食槽前面拱啊拱的。”
  季时秋快速扒粥的筷子骤停。
  林姐不以为然:“猪哪有他中看。”
  吴虞不屑:“中看不中用。”
  林姐纹得并不自然的眉毛腾得挑高,一脸想入非非,不可置信。
  她想问问是真是假,但瞧着埋碗里的俊脸越来越黑,就没多言,只是客气:“锅里粥多,你要添有的是。”
  季时秋道了声谢。
  饭毕,季时秋收走自己的碗筷,洗净放池边沥水,正要上楼,就被食欲寥寥的吴虞叫住:“就上去了?”
  “待着。”她拿筷子尾哒哒敲两下桌:“我不吃完你不准走。”
  季时秋顿一下,当没听见,转头上楼梯。
  林姐看得哈哈笑:“你找来的人架子还挺大啊。”
  吴虞轻骂一声,把碗推开,也跟上去。
  房门没关,只见男生背身立在电视柜前,像是在翻找东西。
  太阳升起来了,室内光尘漫布,吴虞本想轻手轻脚接近,无奈鞋底重,踩在地板上的动静无可避免。
  季时秋听见声响,迅速将压在机顶盒下的东西抹出来,别至身后。
  吴虞不再遮掩,快步走过去,摊手要他交出来。
  季时秋说:“没什么。”
  吴虞阴凉地看向他眼睛:“你蹭吃蹭喝蹭睡,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东西?”
  季时秋一声不吭。
  “给我。”吴虞上前,将他逼退半步。
  季时秋的臀部抵上屏幕,再退就会挤翻电视机。
  吴虞问:“是不是偷钱?”
  季时秋说:“没有。”
  “两只手都伸出来。”她像要体罚学生的严师,言语是不可见的戒尺。
  季时秋胸口缓慢起伏,把手交出去。
  吴虞低眉。男生左手空悬,右手捏着样东西。
  薄薄片状,以白色纸巾包裹,被他夹于拇指与食指间,却完全没有用力。
  吴虞不假思索抽过去。
  季时秋的眉心立刻拧得死死的。
  吴虞揭开纸巾,见到意料之外的画面。
  那是一张尺寸不大的合照,氧化的关系,相纸边缘略微泛着灰黄,环境背景俨然照相馆。当中人物应是一对母子,男左女右,右边小男孩穿白衬衣黑长裤,系红领巾,浓眉大眼,昂首挺胸;左侧则是靠坐在藤椅上的女人,她手搭着男孩肩膀,留短到齐耳的头发,面容温顺。
  两人的妆容并不好看,脸涂得死白,跟脖颈肤色有脱节感,嘴又红得突兀,均像套着假面。
  但胜在双方笑容真挚和谐。
  所以整张照片不显诡异,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旧时质感。
  “这是你?”吴虞指着那小男孩扬眸,却见季时秋眼白微红。
  他别开了眼,没有作答。
  她多少猜到些信息:“这是你妈?”
  季时秋:“嗯。”
  吴虞问:“她死了?”
  季时秋纠正她不礼貌的措辞:“过世。”
  “她过世了?”
  “……”
  答案显而易见,吴虞不纠结于此,继续打量照片:“你昨天放在胸口衣袋里的,就是这张照片?”
  季时秋微诧:“你怎么知道?”
  吴虞说:“我摸到了。”
  季时秋声音冷硬,要求她交还:“给我。”
  吴虞哪会听话。她体态小而灵敏,三两步就退远一些:“你到底从哪来的?”
  “早上我翻了你昨天穿的衣服,”女人背挨墙,将照片夹在手里翻转,似把玩:“你出来一趟,就带着一张照片?”
  季时秋下颌逐渐绷紧,眼底已翻腾出敌意。
  吴虞抬手拉开窗:“别这么看着我,你得说清楚,不然我怎么放心让你跟我同床共枕。”
  山风灌入,将白色纱帘卷成堆雪。
  季时秋走上前来,似要抢夺:“照片给我,我现在走。”
  吴虞显然预判到了,夹照片的手毫不犹豫横去窗外。
  季时秋霎时被定身。
  相纸在风里飘摇,像一片枯叶。
  “让你走了?”吴虞眼直勾勾地看向他:“回答我的问题。”
  季时秋不动也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