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初潮
  五月, 云阳阳市的下午热气蒸腾, 苏秦骑车经过批发市场, 去里面买了些花种, 白色帆布以及针线工具。
  她的书包是从初中买的, 缝缝补补, 一路背到高中, 挺幼稚。
  现在市场上的书包,不仅贵,且质量不好。市面上流行的斜跨书包样式复杂, 都不太好看,苏秦打算做一个简单又好看的,既不显得幼稚, 也能装很多东西。
  苏秦回家以后, 她用剪子将所需的帆布裁减成块,然后带着布, 去敲了隔壁刘奶奶家的门, 打算借用刘奶奶家的缝纫机。
  刘奶奶来开门, 一看是她, 忙迎她进屋。
  刘奶奶家三室一厅, 很大,她进去时, 奶奶一家人正坐在凉椅上看电视。
  孙女趴在茶几上,一边写作业, 一边看《武林外传》, 笑得“咯吱咯吱”。
  刘奶奶拿手中蒲扇在孙女头上敲了一下:“臭丫头,又在写作业的时候看这种没名堂的电视,神经叨叨的,有什么好看的?”
  苏秦抬眼看向电视,感慨和老人之间的代沟,这是她们的青春。
  她向老奶奶说明来意,刘奶奶带她进了卧室。苏秦拿着帆布坐在缝纫机前,开始摆弄。
  老奶奶担心她不会用,拿着蒲扇站在她旁边,见女孩操作熟练,说:“丫头,不错啊,手艺这么好,以后准儿能找个好婆家。”
  苏秦笑而不语,继续缝纫。
  很快,一个简单的帆布挎包成型。但由于帆布过素,没有花纹,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苏秦将买来的米奇布贴贴在上面,整体生动起来,斜跨在肩上,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
  回到家,苏秦将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跟刘奶奶要了几个易拉罐,剪成花盆,里面装上土,买下了花种,在阳台上摆成了一排。
  忙完已经六点,苏秦累得没心情做饭,躺在床上,一合眼便睡着了。
  苏秦梦见前世。
  她给包包做了一件公主裙,四岁的小女孩牵起裙摆,在她跟前转圈圈,问她:“妈妈,包包美不美?”
  “美,包包最美了!”
  包包冲她勾勾手指,让她弯腰。
  她弯腰下去,包包用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捧住她的脸,在她右脸颊亲了一口,用甜糯的小奶音说:“不,包包不是最美的,苏苏才是最美的!”
  苏苏是黎川对她的称呼,这个小家伙,居然也叫她苏苏。人小鬼大。
  包包的话,让她觉得很幸福,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可是很快,包包的粉色小纱裙开始着火,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妈妈,包包好疼,包包好疼,你给包包吹一吹好不好?”
  小女孩向她伸出手,苏秦刚握住女儿的小手,女孩便成了一堆白骨。
  “包包!”
  苏秦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湿,胸口闷疼。
  夜已深,室内静得可怕,闷得像个火炉子。
  苏秦从床头取了扇子,趿拉着拖鞋去阳台上坐了会,抬头望着天空,怔然发呆。
  她想女儿了,很想,很想。
  想起包包揪着她耳朵,用软糯的声音说:“苏苏,爸爸不凶,我要变得凶凶的,以后保护你,好不好啊?”
  她拿额头在女儿额头上蹭了蹭:“你是姑娘,怎么可以凶?”
  “苏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嗯?”
  小姑娘拽过她的耳朵,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包包下辈子,也要当你的包包。”
  想到这里,苏秦笑出声,下一刻却又泪流满面。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因为担心和黎川婚姻里的隐性矛盾爆发,担心和黎川不能走到最后,就自私地不让包包出生,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苏秦摇头苦笑,后脑勺靠在墙上,仰头望着夜空的那一弯明月。
  包包,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自私,妈妈是个胆小鬼,不敢再带你来到这个世界。
  她的声音很快被黑夜吞噬。
  *
  周一。
  苏秦骑车去了南大,她按照黎川短信里的地址,找到了南大光明楼里的实验室。
  到了实验室,她敲响门,里面三个埋头写代码的男生立刻抬头看她。
  一名戴眼镜的寸头男生抬眼看她,问:“找谁?”
  苏秦柔声说:“打扰了,我来找一下黎老师。”
  男生扶了扶眼镜框,疑惑:“黎老师?我们这里没有姓黎的老师,你是找黎川吧?”
  “嗯,我是他辅导的学生。”
  “学生?”
  三名男生齐刷刷看向门口的小姑娘,面面相觑后,戴眼镜的男生率先起身,出来迎接她,邀请她进来。
  “你是黎川的学生,也是我们的学生,请进请进。”
  苏秦跟眼镜男走进去。
  另一名留着刘海的男生给她搬来凳子,请她坐,顺便吩咐身后的胖子:“熊猫,快,给老大的学生倒茶!”
  叫“熊猫”的胖子立刻拿来一罐冰红茶,“砰”地一声放在她跟前:“老大学生,请喝茶!别客气!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伟雄,大家都叫我熊猫。”
  眼镜男穿着白衬衣,说话也斯斯文文:“你好,我叫张亚竹,你可以叫我老竹。”
  刘海男浮夸地撩了一下额前盖住眼睛的刘海,“你好小妹妹,叫我春春哥就好。”
  “…………”苏秦冲他们一颔首:“你们好,我叫苏秦,跟历史名人同名。”
  眼镜男温声和气地跟她解释:“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和黎川一个宿舍,都是南大的在读博士生。他出去谈一个项目,可能会晚点过来,你坐一会,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苏秦冲他点头。
  如果这里不是南大校园的实验室,苏秦可能真的坐不下去。毕竟这里三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太像是好人。
  苏秦前世也不认识这三个人,他们应该不是黎川的好友?
  老竹掏出手机,走出实验室,站在走廊里给黎川打了个电话。
  两分钟后,他回到实验室对苏秦说:“苏秦妹妹,老大还有半个小时才回学校,他让你先做一会试卷,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问我们仨。”
  “好。”苏秦冲他点过头,取下挎包放在桌面上,从里面取出了笔袋和书本,开始写数学、物理模拟试卷。
  老竹和春春打开笔记本,继续写代码。
  熊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捧着四只冰糕,人手发了一只。
  熊猫把最可爱的“娃娃头”给了苏秦,“来,苏秦妹妹,这只最可爱的给你。”
  苏秦接过雪糕,看见画风迥异的三个男人正咬着冰糕打量她。
  随着年龄渐长,苏秦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男人吃雪糕了,觉得这画面略美。
  熊猫翘着二郎腿,大口大口抿着冰糕,跟苏秦八卦:“苏秦妹妹,你几岁了啊?我们老大怎么会给你辅导功课?他平时那么忙,做的项目也都不少钱,不至于会穷到给你补课吧?”
  春春瞪他一眼,嘴里裹着食物含糊道:“熊猫,你怎么说话的?老大穷吗?”
  “咳咳。”苏秦咬了一口娃娃头雪糕,透心凉。
  她解释说:“黎老师给我辅导功课,是公益行为。”
  “老大心肠真好,”熊猫坐在椅子上,拿脚尖戳了戳春春的膝盖,“春春,看见没,当初你不服老大,觉得老大装b,你瞅瞅?人家心肠多好。”
  “去去去,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当初不也看不起老大?嫌他小?”
  春春说话时,嘴里冰糕没吞下去,口水喷在苏秦和熊猫脸上。
  两人正吵着,黎川回来了。
  男人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单肩挎着电脑包站在门口。
  他将电脑包搁在老竹的工作台上,一边取笔记本,一边说:“项目拿下了,接下来大家会比较辛苦,做好心理准备。”
  老竹激动地站起身,望着黎川:“真的?”
  “嗯。”黎川拍了拍老竹的肩,示意他坐下:“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下,我请客。大家先忙,我给小姑娘补课。”
  黎川握着笔记本,转身朝苏秦走过去,顺手拉了一只板凳,挨着她坐下。
  苏秦吃掉最后一口雪糕,继续埋头写试卷。
  对于高材生的世界,苏秦不太懂,也无法融入。
  黎川打开笔记本电脑,习惯性地登录扣扣。
  苏秦偷偷瞥了一眼,看见了停留在他桌面的扣扣宠物。
  胖嘟嘟的小不点在电脑桌面上转圈圈,冲着主人一眨眼,跟他打招呼。
  起初黎川觉得这个小家伙挺烦,幼稚,后来又觉得可爱。小东西在他桌面上的调皮模样,让他想起了女儿包包。
  黎川注意到女孩的眼神,问她:“有qq吗?”
  “嗯。”她点头。
  黎川将笔记本电脑推过去给她,“你的号挂上,我加你。”
  这个时候,大家还都很热衷于挂扣扣,养扣扣宠物。
  苏秦点头,在他电脑上登陆自己的小号。
  熊猫也追着要加苏秦,老竹和春春也陆续加了她。
  苏秦发现,除了黎川稍正常,其他三人的昵称画风简直一言难尽。
  春春:夕鍚下嘚箛影v
  熊猫:好了伤疤╰却忘不掉痛
  老竹:相思成灰
  苏秦莫名觉得……这三个昵称画风还挺符合他们本人。
  在实验室里,苏秦用一下午时间做了一套模拟试卷。
  四个男人分工帮她改试卷。
  于是,实验室里的画风变成了这样。
  熊猫:“这道题还可以用这种方法解嘛,”
  老竹:“苏秦妹妹,你这道题,求出的答案虽然是正确的,但如果在考试的时候用这种解法,会很浪费你的时间。来,你过来,我教你一种简单的思路。”
  春春:“哎呦喂,这么简单的考试题居然是云中的?吼吼吼,我早就说了云中不行吧,比不上我们四阳市的第一中学。”
  苏秦:“………………”
  这四个人里,老竹年龄最大,26岁。熊猫和春春24岁,黎川差一个月,22岁。
  在实验室呆了一下午,苏秦跟着四个男人从光明楼出来,天已经黑透。
  黎川带他们去校外路边摊吃烤鱼,庆祝拿下项目,顺便带苏秦去吃点儿好的。
  小姑娘又瘦了不少。
  苏秦去车棚里将自行车推出来,跟着四个男人走到校门口,才说:“那个……黎老师,你们庆祝,我就不去了,我早点回家复习。”
  熊猫一听小妹妹要走,赶紧说:“妹子,别走啊,你得分享咱们的喜悦。学习这种事要有松有驰,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张,你把自己崩得太紧,会适得其反的。”
  黎川也说:“嗯,一起,待会送你回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春春一撩额前刘海,也道:“别给黎老师省钱,他有钱。一起,待会让熊猫开车送你回家。”
  盛情难却,苏秦只好跟着几位“大哥哥”一起去庆祝。
  路边大排档,夏季的夜晚很是红火,小摊上人满为患。
  不少大学生在这里喝酒,苏秦一个“小孩”倒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黎川点了两份烤鱼,四瓶啤酒,一瓶维维豆奶。
  店家先上了两盘煮花生,给他们当下酒小菜。
  两盘烤鱼端上来,鱼身周围铺满了豆豉。苏秦夹了一块鱼肉,伴着豆豉一起吃,舌尖溢开酥脆的香味,下面的配菜被汤汁一煮,每一口都浸着豆豉的香。
  四个男人讨论项目,苏秦埋头吃,尽可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黎川怕冷落了小姑娘,便将话题引到中考和高考上。
  中考高考话题一打开,另外三个男人开始秀优越,跟苏秦讲述他们的学霸史。
  苏秦备受打击,猛地往胃里灌冰豆奶。
  这餐饭快结束时,苏秦小腹一阵绞痛,淌过一阵暖流,随后……脑子里飘过一句歌词:
  “血染江山的画………”
  烤鱼结束。
  黎川付了钱回来,其它人已经离桌,只有小姑娘仍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没吃饱?”黎川走过来问她。
  苏秦轻咳了一声,真特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毕竟现在的黎先生,还是个处男…………大姨妈这种事,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苏秦体质偏瘦,加上营养一直没跟上,别的女孩12、3岁来大姨妈,她16岁才来。
  今天是她的初潮,她感觉量挺多,现在是夏天,她又穿着浅色裤子,她估计自己一站起来,就会被站在她身后的熊猫看见,挺尴尬。
  苏秦坐了一会,等熊猫和春春从她身后离开,她才扭捏起身,试图往黎川身后站。
  黎川察觉到小姑娘一个劲儿往后躲,还有意把衣服往下拉,另只手也捂着小腹。
  苏秦苏秦咳嗽一声,冲他勾了勾手,小声喊他:“黎老师,你过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