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对不住,吵着你了吧。”
  “不算吵着,正好我也不想睡了。”
  戚知寒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一碗荔枝,招呼沈舒云到餐桌上一起吃。两个并不算太熟悉的omega面对面坐着剥起了荔枝,不过因为小姑娘甜甜的歌声,倒并不显得尴尬。
  沈舒云掰开荔枝壳,指尖竟是比晶莹剔透的荔枝肉还要白一点。他往嘴里塞了一颗,饱满的荔枝肉爆开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留下馥郁的香气,他点了点头先开了话头:“很甜,谢谢。”
  “沈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新加坡呀?”戚知寒也剥了一颗,汁水落在他指头上,让他指缝间有些黏糊糊的,不大舒服,“还打算回来吗?”
  “我之前就办了申请,打算拿到证件后,一周内就走……”沈舒云哂笑一声,“至于回来,暂时没有想过呢。”
  戚知寒惊道:“这么快?”
  “嗯,夜长梦多。”
  戚知寒顺着沈舒云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又蹦又唱的罗渺渺,都是做了父亲的人,他能感受到,沈舒云是想孩子了。
  他忍不住问沈舒云:“既然那么舍不得,怎么不带着孩子一起走?”
  沈舒云愣了一下,差点将手里的荔枝捏烂,他将手指松开些,低下头去扣荔枝皮,良久,低声地回:“……我怕照顾不好他。”
  他隐约知道自己精神是出了毛病的,毕竟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整日觉得活着了无生趣,什么都不关心,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对某些小事特别敏感,还常常会忘记一些事。
  这样的状况,自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万一哪天要是真觉得走不下去了,孩子该怎么办呢?
  不如将沈渡留在宁晚身边。
  沈舒云有一点是确信的——宁晚能照顾好沈渡,甚至有可能比他照顾得还要周全。
  他不是嫌孩子是拖累,他最怕的是自己变成孩子的拖累。
  戚知寒吐出荔枝核,有些不是滋味地低声叹了一口气,眉眼间也带上几丝愁绪:“对不起,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没有,”沈舒云满不在意地道,“有个人说说话,倒也好些了。”
  “罗骁在新加坡有套房子,你过去后,就先住在那吧,不然还要找房子,人生地不熟的,不方便。”
  “你和罗骁做的实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还了。”
  “什么还不还的,我们又不是要你报答才做这些。”
  戚知寒看着对面坐着的沈舒云,虽然他之前和沈舒云没什么深交,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就是想再多帮帮沈舒云。戚知寒又开口道:“你去静一静也好,去了就什么都不要想……那些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
  沈舒云难得地笑了一下,应和道:“是啊,人总得朝前看。”
  五天后,沈舒云搭上了去新加坡的飞机。
  他拒绝了罗骁和戚知寒的送机,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踏上了去往异国的路。
  来时一无所有,去时孑然一身。
  第50章 三年
  【三年后】
  艾诺用笔戳着下巴,眯着眼看向空无一人的讲台,不知在想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两团淡淡的红色。坐在她身旁的华琪琪见了,敲了敲她的头,笑道:“你是不是又在想沈了?”
  “干什么呀!”艾诺捂着额头,慌慌张张地将少女心事掩藏起来,“你胡说些什么!”
  艾诺和华琪琪同在一所大学,都是中文专业的学生——艾诺是个英国女孩,十几岁才跟着父母移民到了新加坡,至于华琪琪,她父亲是新加坡人,母亲则是华人,她是出生在新加坡的。
  艾诺扭过头去,小声地道:“你说,沈怎么还没有结婚呀?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我都想嫁给他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结婚?”
  “我上次问了呀!他自己说的,没有伴侣!”
  华琪琪夸张地“哦”了一声,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羞得艾诺连忙伸手去捂住她八卦的嘴巴:“你小声一点!”
  “你想和他在一起?不过你连他的三性都没搞清楚,万一他和你一样都是omega的话,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信息素……我看他肯定是个beta。”
  华琪琪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接口道:“闻不到信息素,也有可能是有alpha对他进行过永久标记啊,毕竟被标记的omega的信息素,外人可闻不见。”
  艾诺一愣,她想张嘴继续反驳,却发现无从辩起——这位沈老师,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高领的长袖,他的头发和高高的领子将后颈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在后颈处是否有一小块凸起的omega腺体。
  华琪琪眨了眨眼睛,朝她摇了摇手指,吐出一段流利的英语:“你别想了,我看你根本没可能,他早有别的追求者了。前两天下课后我将阳伞落在这了,折回来取,就见到沈和另一个男子一同从楼里出来,沈还上了他的车!”
  “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呀!”华琪琪笑嘻嘻地道,“哎呀,这里有个少女心要碎了!”
  艾诺伸手去打她,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迎着午后暖洋洋的光线走了进来,站到了讲台上。
  这是个很瘦的男人,脸颊微微凹陷,眼睛却很漂亮,带着一种东方人独有的韵味。苍白和消瘦并没有让他看起来阴郁,他身上有着一种沉静的气质,使人只要看到他,似乎心里就静了下来。
  艾诺想,中国有个词叫美人如玉,大概就是形容沈这样的人吧。
  沈舒云将袖子撸上一点,将带来的u盘插在电脑上,放出他做好的ppt,抬头用流利的英文道:“开始吧。”
  下课后,沈舒云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慢吞吞地朝学校外走去。电话响了起来,沈舒云看也没看就接通了,果然不出他所料,是萧莫打来的:“舒云,工作结束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萧莫当年帮沈舒云申请的就是工作签证,沈舒云英语水平不错,加上有提供国内的工作经验证明,签证过得很快。沈舒云刚来新加坡的第一年,是住在罗骁的房子里的,后来萧莫找到他,说是可以将自己空置的一套房子租给他,沈舒云想了想就答应了,搬去了萧莫的房子里,这一住就住了两年。
  沈舒云其实对英语已经有点忘记了,但好在他基础很扎实,自学了一年,英文就说得很流利了,让萧莫也有些惊讶。
  “不用了。”
  初到新加坡,沈舒云对这个国家很陌生,是萧莫帮衬了他很多,除了房子与就医外,他还帮沈舒云找了一份在大学教中文的工作。沈舒云很感谢他,不知不觉间,与萧莫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两个寂寞的人处在一起久了,总会有先动心的那一个。第二年,沈舒云就渐渐地察觉出萧莫对他不同寻常的感情——沈舒云又不傻,自然看出了萧莫眼里的情意绝不仅是朋友之间的。
  只是他知道自己也许永远也不能回应这份情意。
  倒不是萧莫的原因,沈舒云明白问题出在他自己这,不管是萧莫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人也罢,他都再难回应一个人的感情了。
  他所有的力气都在上一段潦草结束的婚姻里用尽了,哪里再分得出心来接受另一个人?他就像一只缩头缩脑的乌龟,躲在厚厚的壳子里,慢吞吞地等着生命的终结。
  沈舒云不想耽误萧莫,因此他时常用逃避和拒绝来面对萧莫,尽量与他减少接触,不想让萧莫再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还是让我去接你吧,嗯?”萧莫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沙哑,“顺路而已,我快到了,不许再拒绝了。”
  萧莫比他年龄大些,性格沉稳,又细致周到,是个很成熟的男人,沈舒云同他在一块的时候常常会感觉到被照顾,有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被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
  沈舒云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来接我吧。下次真的不用了。”
  其实沈舒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人生里先遇到的是萧莫,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只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偏偏就是他和宁晚先遇见了,他们遇见的时机都不对——若是宁晚先遇见的人是唐意川,大概也就早没他什么事了。
  偏偏命运弄人。
  不多时,一辆奔驰停在了路边,沈舒云抬起眼皮看了下车牌,就上前几步打开车门,一步跨进了车中。
  车里开着空调,凉风迎面直来,送走了外头炎炎的暑气。
  “累了吗?”萧莫看着沈舒云系好安全带,才发动车子,“要不要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了,你送我回家就好。谢谢萧哥。”
  萧莫挑眉道:“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总这样,倒显得生疏了。”
  沈舒云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好用沉默应答。
  窗外的风景飞速地后掠,茵茵绿树连成一片顺滑的浓绿绸缎,又好像是一块幕布,上面有各种行人匆匆而过,演绎着他们自己的故事。
  “你是不是定的后天去医院复查?我正好后天放假,陪你一起去吧。”萧莫握着方向盘,不疾不徐地道,“现在晚上睡觉还失眠吗?”
  复查,指的是沈舒云的信息素紊乱和抑郁症。沈舒云逃离w市后,就出现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因为没有alpha的陪伴,信息素也变得十分紊乱……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沈舒云整天待在家里,一步都不想朝外走,更可怕的是整日整夜的失眠,令他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身体亏空,眼下是浓重到有些骇人的青黑。
  每个夜晚沈舒云都会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因为他害怕黑暗,更害怕一闭上眼就都是沈渡。沈舒云抱着膝盖缩在床脚,常常就那么呆坐一夜。
  后来萧莫偶然间发现了沈舒云的不对劲,强行将他送去医院,直到沈舒云被确诊为产后抑郁后,萧莫才知道这阵子沈舒云过得有多么煎熬。
  在药物作用和心理医师的疏导下,沈舒云看起来是好多了——起码可以正常地生活了,渐渐地,他愿意同人讲话,也时不时出门走走,晚上睡前只留一盏夜灯。
  只有沈舒云自己知道,他床头的暗格里,还放着治疗抑郁的药物,他床头柜的抽屉中,堆着的是满满的安眠药物。
  沈舒云花了一年半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在最后一次心理疏导后,医生叮嘱沈舒云,要半年去复查一次。
  沈舒云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再一次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萧莫也被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弄得有些尴尬,只好回答:“那好吧。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和我说,知道吗?”
  “嗯,好。”
  又过了十分钟,沈舒云的家到了,萧莫将车停在路边,沈舒云道了声谢,就跳下了车子,飞快地朝家走去。钥匙颤抖几次才对准锁孔,咯嗒一声脆响,门被打开,沈舒云刚进去,就径直冲向卫生间。沈舒云一把将卫生间的门合上,接着,他从架子上拿下一瓶喷雾,拨开后颈的衣服,在腺体处连连喷了几下。
  这是一种信息素掩盖喷雾,只要喷在腺体上,无论是a还是o,信息素都会被掩盖住,不过喷一次最多只能维持十小时,十小时后需要补喷。
  沈舒云喷完掩盖剂后,靠在瓷砖上,微微喘着气。他的右手抓抠着后颈那块腺体,抓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像是要将那块凸起抠出去一样。
  他做过去除标记的手术——可是失败了。
  宁晚的信息素就像他本人一样,顽固且执着地印在了沈舒云身体里,无法根除,甚至连掩盖都是件难事。
  沈舒云也想过要割除腺体,但是术前体检他没有达标,医院没有同意为他做割除腺体的手术。
  按道理来讲,沈舒云其实没必要喷这种信息素掩盖剂,因为宁晚的标记对他还是生效的,除了宁晚和他自己,谁也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他在旁人眼里同一个beta没什么区别。
  但是沈舒云就是不想闻到自己的信息素,只要一闻到那种甜丝丝的茉莉花香,他就冷汗直流,浑身发抖,想要呕吐——
  他对自己的信息素,厌恶至极。
  第51章 成长
  宁晚看着春季的报表,不住地咳了两声,他的秘书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劝道:“宁总,需不需要将下午那个会推迟……”
  “不用了,咳咳,”宁晚摆了摆手,“小感冒而已,那个会议是新加坡的房产商来谈合作的,他们大老远飞来,不要让他们等着。”
  秘书点了点头,大概和他说了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然后拿着宁晚看过的报表出了办公室。
  宁晚见她出去了,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来,抠出两粒,就着水吞服。他刚吃完药,办公室的红色座机就响了起来。宁晚听到是红色座机响起,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些温和的笑意,他抬手接起,就听见里面传来脆生生的童声:“阿爸,你什么时候才回家啊!我想你了!”
  红色座机是他后来在办公室安的,只通一个内线,那就是他家里的座机,换言之,这电话只有一个小祖宗才能拨得通。
  宁晚压下嗓子眼里痒痒的咳意,唇角的笑意深了些:“小渡,阿爸在忙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