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谜底(下)
  逍遥将画卷揉到胸怀里,他紧紧的抱着,冰冷的卷轴,被修缘碾平的画纸,逍遥鼻子发酸。
  他收好这一切东西,走到修缘身边,他依旧维持着坐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头轻轻垂着,前额飘下来的发丝轻轻飞扬。
  “师傅,我们回去了,我背着你。”逍遥一把将修缘背起,修缘就在自己的背上,逍遥觉得自己仿佛背了一座山一样沉重,他抹掉眼泪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
  “师傅,我背着你,我背着你咱们走,我不会离开你了。”那是一种父子般的深情,已经苍老的逍遥背着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的修缘,就这样,留下一个一个沉重的脚印慢慢走着。
  那苍凉的山在暮色下,夕阳交映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在地上拉着长长的倒影。
  逍遥咬着嘴唇,眼泪还是不成器的掉下来,一滴一滴留在他们回家的路上。
  “师傅——”逍遥哽咽而沙哑的声音叫着修缘,“你的苦难结束了,你要好好休息了,我知道你在睡觉,你好好睡觉啊,睡醒了咱们就到家了。”
  那无人回应的落寞,逍遥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师傅,到家以后我给你擦身上,咱们好好洗个澡,不让人家说咱们是癫僧了。”逍遥一边说着一边回忆从前,那个清瘦而利落的修缘,总是一身青白色衣服的包裹,笔挺的站着,阳光下会微笑,和煦的微笑。
  逍遥慢慢将修缘背回了寺里,他没有理会别人的回应,只是将修缘放到床上,打来一盆热水,“你们出去,我要给师傅擦身体。”
  和尚们纷纷退了出去,逍遥看着师傅,他平静的躺着,逍遥微微一笑将他扶起来,“师傅,我给你擦身体。”
  那一夜,逍遥给修缘认真的擦拭,之后换上了和尚拿来的干净衣服,看着修缘,逍遥捋好他凌乱的胡须,最后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巨大的失落笼罩了他,因为他知道再也看不见修缘了,不由的蹲下来,捂着脸开始大哭起来。
  整个寺内都听的见逍遥的哭声。
  嘉定二年(公元1209年)人称活佛济公,卒于净慈寺中。
  人们为了缅怀他筑起了一座道济像于净慈寺中。
  在修缘去世的没多久之后,有一个夜晚,那净慈寺中道济像前飘忽而至一阵风,风吹着残叶,在朦胧的夜色中袅袅而至一个白衣女子,她身材高挑,戴着一顶白纱罩,直到走到像前,那女子慢慢撩开面纱,面纱下是那最熟悉不过的容颜,那女子看着这尊雕像,她呆呆的站着,“修缘,我回来了。”
  不渝开口,三十年间,她是未变的容颜,不渝望着修缘的像,异常平静,不一会儿又是一阵淡淡的风,不渝的衣襟随风吹起,另一个人也慢慢走了过来,不渝侧过头,是罗汉。
  “你也来了。”不渝没有看他,依旧望着这雕像。
  “修缘这一世的苦难总算得以终结了,我也是来送他一程的。”
  两个人都看着这雕像,之后是很久的沉默。
  “罗汉,”不渝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了,“我问你,如果当时没有那佛珠庇佑,修缘是不是会过的不一样?”
  罗汉的眼神有些凝重,三十年前,罗汉就要将不渝除以鞭刑至死的惩罚的时候,修缘出现了,他自告奋勇的执行这一刑罚,在行刑之前,他蹲下来和不渝说了几句话,他叫不渝挺下去,并且把被玄冰做成玉牌的佛珠套到了不渝身外,这佛珠做成的玉牌再一次救了不渝一命。
  这一切的一切,罗汉当时就已经看穿了,他只是皱着眉头,但是没有插手。
  直到鞭刑结束,不渝已经将死,修缘颤抖的握着沾满鲜血的鞭子,罗汉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轻轻问道,“修缘,这么做你后不后悔?”这后悔指的不是对不渝的鞭刑,而是修缘在佛祖面前再一次选择了救下这只九尾狐妖。
  随后修缘转过身看着罗汉,他眼里是释然的光,修缘摇摇头,“不后悔,罗汉,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只是你已经做了一次,这次,就让我来承担所有后果吧。”修缘抿起嘴唇笑了笑。
  是的,修缘将看似已经死去的不渝带了回来交给了忘痕和婆婆他们,他是那么不舍,看着不渝渐渐离开了他,他的身上沾满了不渝的鲜血,修缘望着众人慢慢走远,只留下他和逍遥。
  他没有说,对谁也没有,但是他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那就是无尽的苦难。
  修缘随后忍痛赶走了逍遥,他不想再让身边任何人因为他再受苦难,于是选择在一天暴雨,扔出了逍遥的包袱,逍遥失望之极离开了这里。看着逍遥离开的背影,修缘扶着靠着门板的身体慢慢滑落坐到地上,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现在好了,有什么都让他一个人承受即可。
  不渝在被带回的第三天,终于醒了,原本将要被下葬的她一下子重生了,就在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时候,那一老一小出现了,转述了当时的情况还有修缘瞒天过海的做法。
  不渝捂着嘴,下一刻她就要跑出去,忘痕一把拉着还是站不稳的母亲。
  老者阻止了她,“你想让修缘过的更加凄惨吗?被佛祖发现是迟早的事,但是修缘已经这样选择了,为了你他真的是做了莫大的牺牲,请你不要再辜负他了,他只是要你活着,你就好好的活着吧。”
  不渝愣在那里,她的泪已经决堤。
  不渝并没有死,只是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七道鞭痕。
  小童看着不渝,“你走吧,离这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有念头去见修缘,你和他绝对不能再相见,你明白吗?”
  不渝咬着下唇,她身体颤抖,忘痕扶着母亲,不渝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
  “记住,没有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宿命。”老者说道。
  不渝冲了出去,站在洞外,山顶上,她张开手臂大喊,“修缘——”空旷的山谷中都是不渝凄厉的回音。
  忘痕看着母亲的背影,她揪心的疼痛,但是与此同时她也终于明白,人妖殊途,无论做什么也终究抵不过这人神妖三界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