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疼痛撞击着五脏六腑。
  每吸一口气都彷彿火在燃烧,稍微一动肌肉都好像要溶解。五感似乎全部都丧失了。唯一感受到只有下面不断在推挤的撕裂。
  「首长等一下会跟埃尔勒队长一起回去首都做空开的谈判。」帝伦抬起头,他说的很认真:「我去拜託他们让你直接上车。」
  维耶尔连点头的力气都丧失了。有些模糊的视线映照着帝伦拉着妲尼安走出外头,他不是医生,总得有人跟其他人说明情况。
  「维耶尔。」拉薇凑近自己,她在颤抖:「不要这么做。这样等于又回到了以往的生活,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孩子出生后也会被送走!」
  沉默过后,维耶尔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喊:
  「……我、要他活下去啊……!」
  ——就跟我要你们活下去一样啊!
  想要喊出声,突然之间好想要说很多话。维耶尔觉得生命真是种可恶的东西。每每都要等到最后关头时,才想要告诉其他人自己有多抱歉,多想再好好听他们说话,然后说自己真的很爱他们。
  「拜託,你拿着手枪威胁了首长的女儿,那还有什么难得倒你吗?好吗,你会没事的。」猫眼承诺道,他的手贴近了自己的脸庞,传来一股炙烈的温度:「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在哭吗?为什么哭?明明没有什么悲伤的事不是吗?
  「你这个混蛋……」拉薇一边说一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吸了口气低吼:「好不容易,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这样等于一切都白费了不是吗!」
  「只要他还活着就不是白费!」猫眼吼回去,他说的每个字都非常有力,像炮火一般打进自己的内心深处:「你不要任性了!」
  维耶尔闭上眼睛,试图伸出手感受腹部的胎动,但除了狂袭而来的阵痛以外,腹中的孩子连挣扎都没有力气了。自己知道要是再拖下去那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真奇怪,明明不久前的自己是个极度怕麻烦,而且也不喜欢小孩子的人。但现在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这样就凄惨成这副德性。
  不要死。
  ——拜託你,不要死啊。
  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性命,上一次我没办法抓住凯萨的手,但这次我会带你来到这世界上。
  所以,不要死。
  「维耶尔哥哥?」茱丽叶靠的更近了些,她和拉薇以及猫眼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时不时就会有安慰的话语说出口。但维耶尔连呼吸都喘不过气了,一句话没办法回应。
  「维耶尔!」帝伦的声音像是在一世纪后才传进来,他快速的跨入室内,然后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腰际下:「老兄,现在我要把你抱起来了,会痛要说。」
  然后在下一瞬间,他人所给予的温度都消失了,维耶尔顿时感到一阵寒冷。腾空后疼痛彷彿加倍般的肆虐,让自己忍不住发出了呻吟。
  帝伦的怀抱很厚实,但却不足够给予自己用力的支撑,维耶尔想要回过头看,因为一个残酷到令人忍不住打颤的念头掠过了脑海。
  这似乎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很有默契的,拉薇也看着自己,她没有开口,正如他们有一如往常相处的那样,只是静静的,没有一丝表情的望着自己。
  然后,她拉起微笑,一边哭一边笑着。
  一句话也没说。
  茱丽叶仍然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但是她看到拉薇的表情,思考了下后决定用挥手道别代替泪水。
  然后,那间充当医疗站的警卫室就这么远离自己的眼前。帝伦的脚步又急又快,维耶尔看见了漫天星空在头顶上展开。
  可能过了几秒鐘,也可能是几分鐘,帝伦喘着气停了下来,他来到一辆箱型车面前,在星夜以及周遭灯火的照耀下,白色厢型车看起来闪闪发光。
  一旁跟着的猫眼和妲尼安帮忙拉开车门,而里头坐着的人皱起眉头:「抱歉,已客满,请搭下一班车。」
  「首长大人,很抱歉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帝伦咬着牙说,维耶尔感觉到自己被轻轻地放在座椅上,虽然仍旧採取坐姿:「老兄,就送你到这了。」
  在自己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帝伦的声音便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猫眼,他走近一步捧起自己的脸,缓慢地开口:
  「活下去,我们会等你。」
  「……我知道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维耶尔倚靠着车门,然后让妲尼安捏了下自己的脸庞,接着看着他们走远,越来越远。四人座的面对面座椅,对面坐着首长以及他的女儿,而自己的隔壁则是埃尔勒,他一看见自己便有些慌乱地问道:
  「餵,你还好吗?」
  维耶尔想要回答,但最终还是摇摇头,试图专注在眼前,例如想着该怎么样才不会弄脏车子。血液似乎还在持续流,但自己很努力不叫出声。
  大概有人嘱咐司机要开快点,这一路上都在颠簸,劳改营逐渐被拋在后头,铁丝网和黄沙地、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偶有起伏的丘陵、仍未融化的雪以及被血染红的地面。
  那些构成自己生命一部分的记忆。
  「……你不能弯腰。」首长突然翘着腿开口,他边说边皱起眉头,而他的女儿似乎在熟睡:「这样会压迫到小孩,想当年我老婆生嘉莉波的时候还难產,明明是omega欸!结果生个小孩就几乎要了她半条命,你说是不是很不合理?」
  「拜託你闭上嘴巴。」埃尔勒忍着怒气说道:「如果你真这么关心omega的话,那就把生育法废掉啊!」
  「不要。」首长回应,他们的关係为什么可以这么微妙?「餵,omega,再撑一下,你很快就会到医院了。」
  听到首长这么说,维耶尔觉得舒坦了一点。痛感没有减缓,但血却已经没办法再用意志力抑制。自己忍住阵痛,然后艰难地安抚着肚里的孩子。
  接着,突如其来的,一股热流似乎缓缓沿着大腿流进了脚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