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目的
  鐘錶匠的儿子?
  泀沁在眾人倒抽的冷气与鄙夷的冷笑中衝到欧神身边,「给我放尊重点!」一掌就往欧神的脸上呼去!
  但那巴掌却被阻在半路,「㳳浬?你!」
  「抱歉,」㳳浬隔开泀沁与欧神,「都是我的错,而且我也吃饱了。」他拿起餐盘,慌慌张张地从大贵族身边挤过,然后回身补上忘记的大礼,陌生的身段让乱舞的双手都绕到欧神的脖子后头了!
  「喂!」漝一把推开㳳浬的脏手,让他一个踉蹌翻倒在地,少少的餐点全倒在身上。
  「嘿!」璽皱眉骂道:「干麻闹得那么难看?」她弯腰拉起㳳浬——摒着气、隔着手帕、完全没出力,「起得来吗?同学?」
  而走远的欧神则头也不回地说:「记得毕业时送我一隻錶喔!」
  餐厅里响起稀落……不小的訕笑声。
  视野泛出血红的泀沁抄起桌上的格勒麵包……但是,「㳳浬?」又是他?「别抓我!呀!」可是㳳浬的手劲好大?「你……」
  「先放下,狂暴的小溪!耐心点。」他哑着嗓子。
  泀沁愣住,狂暴……的……小溪?她顺从地放下手,然后……
  没人碰的石头麵包凭空飞起!
  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接砸中欧神的头!
  将那个不可一世到从不可一世的身世直至不可一世的家族的欧神砸到直接扑街,扯街在一堆小贵族与死老百姓的面前?
  只用一颗穷人麵包?
  璽唰地一声反身扣住泀沁的手,「为何攻击尊贵的欧神?原点郡的婆湿佛格家族的继承人欧神?」
  逮到机会了,是吧,泀沁眼中爆出的怒火如是说,贱人?
  「不是她,」但隔桌的㳍汝说,「我看见了,泀沁没动那颗麵包?」
  「什么?你?」璽僵住,毕竟,说话的是㳍洳?布鲁克家族首席继承人、第二相限军大统领大将军的女儿、原点郡第一公校史上最年轻的学生会会长?那个权势地位就算不如婆湿佛格家族却也没差到哪里去的㳍洳?
  正衝来要打架的汐也僵住了脚步,因为,为什么?
  为什么㳍洳要帮区区一个鐘錶匠讲话?
  泀沁也不明白,但现在不是搞懂这一切的时候。
  此刻,真正的麻烦是欧神。
  泀沁望向那怒火中烧的大男孩,要杀人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光凭逆着摸他背上的毛就……,嘖,她愤愤地甩开璽的手,实则藉机挪动脚步好隔开正在爬起的欧神与㳳……「呀!」
  但跳起的欧神却粗鲁地将她一把推开,同时边掏着衣领边大步逼向㳳浬——只有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方才,脖子后方传来剧热!找到了!「你这个贱民㳳浬!褻瀆!」他将一张被饭粒黏在衣领下的纸片拍到㳳浬的桌前,「在神圣的公校攻击同学,用绘纹!」又在话中加入了刚好的停顿,并心满意足地听见眾人倒抽着凉气,「至少是郡级的审判呀,孩子!」欧神胜利地上前拍拍㳳浬的脸颊。
  但是,汐趋前低声提醒:
  「爷,上面没东西!」
  「什么?」欧神猛地回头。
  「真的没有!」漝惊讶地嚷着,嚷到让全餐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上面没有绘纹!」
  「闭嘴!」欧神恼火地抢回纸片,但来不及了,千万别在眾人的眼皮下质疑贵族,不是吗?
  「㳳浬没画绘纹!」而漝依旧不知怎么控制音量:「怎么会这样?」
  「我也看见了,」学生会会长㳍汝高声道:「纸上是空白的!」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附和婆湿佛格家族。
  在眾人震惊的空档中,「谢谢。」㳳浬轻声道谢。
  「应该的。」女孩的话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嘖,泀沁竟察觉自己心中冒出团无名的妒火?
  然后惊觉被当猴子耍的是欧神!
  他抢走浠、漝、漇……随便哪个人手上的空白餐巾纸,死命地盯着,想要在那空白的一片中看穿什么,但凭他此生所学的知识——身为婆湿佛格家族继承人的他,多少家庭教师教过他多少知识,以至于在公校中的成绩仅次于泀沁……许多,但无论如何,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只是……。
  只是没人讲过绘纹会凭空消失!
  该死的被耍了!
  还在眾人面前!
  嘖!「决斗!」为了扳回已然扫地的顏面,跟再也收不回来的面子,欧神自紧咬的牙间挤出此生的怒火,「克力格,我要跟你决斗!」
  㳳浬傻了,「你要决斗?赌上……什么?」
  「跟传统的决斗一样,」欧神迅速地用冷静换掉了愤怒,「赌上家族的财產、性命与名誉!」然后,欧神笑了,因为,那贱民才不敢。
  「㳳浬。」泀沁死命地瞪着他,轻轻地摇着头。
  就连忧心忡忡的㳍洳也是,「别答应他。」
  但是,泀沁明白的很,男人间的决斗,赌的是面子,是尊严,如果还有的话,是女人,嘖,幼稚。但㳳浬是贱……平民,他必须答应,否则,他那群乡民一旦知道㳳浬不敢跟贵族决斗后,只会一辈子鄙视,让他永远无法在乡里间站住脚!毕竟,你居然放弃能光明正大地打垮贵族的机会?夺走贵族的一切?钱?名声?跟女人?放弃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
  泀沁何尝不瞭解,但是,无论如何,都别答应!「㳳浬!」你玩不过贵族的!
  「好,」然后㳳浬只能答应,伴着全校的鼓譟,「在哪里?」
  欧神笑得更开了,贱民敢不敢不重要,眾人的瞩目才是他要的,「你选。」
  「操场?」㳳浬怯怯地说。
  泀沁无力地闭上眼。
  水池吗?「再好不过了。」欧神一口同意,「三天后的正午。」他立下檄文,用着眾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跟,只有㳳浬才听得到的耳语:
  「让那些怀錶为你陪葬吧!」
  ****
  事已至此,就也一时无话,大家等着看好戏吧。
  除了泀沁。
  她到处向人打听㳳浬去了哪里,也亏了平日的和善,跟从未在平民同学们间摆过架子,㳳浬的室友终是勉为其难地为她指出了几个可能的地点——还有,泀沁脸上的红肿应该也帮了不少忙。
  总之,她在后山的林子里找到了㳳浬。
  「我还在想你怎么一直没找来呢。」他没好气地说。
  而泀沁只是倔强地坐到他身边。
  「唉……,等等。」㳳浬挪了挪地垫。
  泀沁则拾起他放在一旁的铜板,「打磨很久了?」她轻抚着上头几乎糊掉的图案。
  「叔叔……」
  「叔叔?」泀沁打断他。
  「把我捡走的鐘錶公会会长,」㳳浬解释:「他也没什么钱,为了将我送进公校,在公会里向大家挤了这枚铜板,作为我的旅费。」
  鐘錶公会的穷小孩是吗?「所以,你真的是……,」家乡叫㳳浬的人满坑满谷,但被鐘錶匠领养的小鐘錶匠?还有,会叫她小溪?而且是狂暴的小溪?「你真的是那个㳳浬?」
  㳳浬露出熟悉的苦笑,「贵族姐姐要骑马。」
  「骑士弟弟就要当马骑!㳳浬!」泀沁跳到他身上,狠狠地抱住长大的骑士弟弟,「没想到都认不出来了!」
  「倒是你都没变,没认出来就帮着打抱不平。」还有,「我没办法呼吸。」㳳浬闷闷地说,呃……,因为脸一直埋在温暖的胸脯里。
  泀沁大力地推开,开心地看他挣扎到胀红了脸,至于是气闷还是别的原因就……。
  「我觉得屁股又在痛了!」
  「嘿!」泀沁佯怒道:「为了阻止我再跟你们这群死老百姓玩,老爸的板子也没少挨过!」
  「但你现在还是骑在我身上?」即便那次被抓到?
  「那次是意外!你为了接住我才跌倒的!」
  「但现在可不是意外了。」
  的确,泀沁感受到身下的男孩呼吸渐促,跟胯下压住的那里压力渐增,还有,㳳里不知所措的手,不知是该放在她纤细的腰上,或是抚着光滑的大腿,亦或是……,「我故意的。」她胀红着脸,吻上㳳浬,同时引导他的手,袭上自己的臀。
  那天下午,她允许㳳浬吻住自己的唇,与其他更多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㳳浬起身,捏过泀沁汗湿的发丝,轻啄着女孩的额头。
  「天气变凉了。」泀沁笑着说。
  「而且天都快黑了啦。」
  「是谁?」
  㳳浬吻上女孩。
  「我还可以喔!」
  「好啦。」但㳳浬终究还是起身,收拾散乱的细物,刻刀、銼刀、磨毡,而泀沁则在一旁看着,聊着。
  什么时候来的?
  真的?昨天?
  恭喜啦,都和公会争取好多年了。
  但看来三天后就要被退学嘍。
  不过往好处想啦,至少你是公校史上最短命的学生。
  前提是被抬离决斗场——还得盖着白布。
  不会啦,大家不喜欢看分尸的。
  所以,「誒,别去,好吗?」
  㳳浬停下手中的动作,「你说决斗,是吧?」
  「还会有什么?」泀沁察觉到胸口冒出的愤怒,眼前的这个男孩不会听她的!即便刚刚他们才……
  「都答应了,」但㳳浬只是继续低头收拾,「而且,我得赢啊,这样那大老粗才不会整天缠着你。」
  「前提是你打得赢。」
  「我知道,只要决斗公平……」
  「不!你不知道!」泀沁突然吼道:「没有决斗是公平的!你以为决斗场上就那么个圈子,跟两个人?其他白痴只能在旁边摇旗吶喊?㳳浬,你是平民!你没见过贵族是怎么决斗的!清场!佈线!暗桩!绘纹早在两天前就准备好了,暗中调动潜藏着能量!还在你那套小精灵抢能量的儿戏?他们现在就把能量都抢好了!在地底水池蓄积的热能!在水池上方蒸腾的水气!在操场上空盘旋的大量气流!你看得见吗?你摸得着吗?你能说决斗是公平的吗?」
  「水池?」㳳浬一脸茫然。
  「你看你!连水池都不知道?㳳浬!三天!足够他们把热量灌进水池灌到沸腾!然后他们只需在绘纹上指出你的位子,那些能量瞬间就会灌进你的身体,炸开你的脏腑!就这样!你连质疑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懂吗?」
  「绘纹不能在人体内运作。再者,作弊,」㳳浬依旧固执着:「其他人会看出来。」
  少天真了,㳳理!清醒一点好吗?泀沁抓着男孩的衣领猛摇,「每个观看决斗的人都知道,他们心知肚明!」
  「好啦,狂暴的小溪,」㳳浬松开她的手,「我有所耳闻啦。」
  「但你还是会去。」泀沁红着眼眶,蓄着的泪中满是委屈。
  「你也知道我没办法拒绝。」
  「那就别管他们怎么想!我还存了一小笔钱,不多,但足够付间镇上市街店铺的头期款,你可以回去家乡开间小鐘錶铺,那里的镇民并没有这么……轻视科技。」
  「我知道,泀沁,但是,你好歹也是县爵的女儿,中午不应该只能吃得起那样吧?」
  泀沁怔住。
  「听说你和县爵老爸绝裂了。那笔钱,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你肯定有自己的用途,而且,可能还捉襟见肘?」㳳浬瞄了眼女孩,猜对了,唉。「再者,要我放弃打倒贵族、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他换上连自己也莫可奈何的嗓音:「天吶!公会不可能再接受我了!而我还剩谁?」然后,任凭声音沙哑:「爸爸,妈妈……兄弟……」
  「所以你还在怪我嘍!」泀沁突然怒吼:「我已经道过歉了!我已经哭过了,我已经吼过了,我已经……我已经……呜……我到现在还会……对不……呜……对不起……。」
  「我没责怪过你,从以前到现在,跟未来都是,」㳳浬深吸了好几口气,试着让夹着沙子的声音恢復正常,「我只是怪自己,那么多的跡象,却选择视而不见。」
  但泀沁只能不停哭泣,至少,还有我呀,不是吗?
  只是,㳳浬依旧起身,摸着泀沁还给他的铜板,抚着近似光滑的表面,开始思索着各种方法,设计着对应的条件。这是他习惯的反应,只要……
  「你不会去,对吧?」泀沁抽噎着。
  㳳浬沉默。
  「答应我!」女孩哀求。
  更多的沉默。
  「而且你早就答应过了,贵族姐姐说什么,骑士弟弟就会做什么!」
  「那事之后,」㳳浬声音中隐着无尽的阴鬱:
  「我就不再是孩子了。」
  「那好吧,」泀沁站起身,任由未乾的泪滴滑落,「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㳳浬,我不准你去决斗,我命令你,以-10+10领地县爵的名义命令你,鐘錶匠的儿子,你不准参加决斗!」
  㳳浬深吸的好几口气里还压抑着不耐,「得了吧,泀沁,大堤修好后,县爵就不再号令我们这些自由人了。还有,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
  「我不准你去!」
  㳳浬等着。
  「我希望欧神赢的完美,因为,因为……,」泀沁的心好痛,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因为㳳浬的眼神,因为他终于肯正视泀沁脸颊上的红肿,因为那道他们一直刻意不谈的掌痕,「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但是,刚才……?」
  泀沁硬是将哽住的话吐出:「没错,我寧愿把身体给你,也要换来欧神的胜利。他不能承受半分损伤的风险,名、权、利,一点都不行!」然后,她再补上:「我也不行!」
  「知道了,小溪。」㳳浬拍拍她的肩,「再坐一会儿吧,我有事先走了。」
  「你不会去?」
  㳳浬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交给眾神吧!」
  他妈的眾神!泀沁想要追过去,却发现自己没有勇气。
  因为,㳳浬方才拍在她肩上的手,尽是发颤的怒气。
  为了她摆出来的贵族嘴脸,为了她是欧神的男友,为了……为了她。
  不,她明知道都不是,㳳浬生气,生气她拿来威胁利用的,是浓过鲜血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