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祸 第64节
  “医生怎么说?”
  “有几率。”
  苏离知道,江偃讲话从来都是留有余地,他口中说的有几率,大概率就是很大几率的不会醒。
  两人静默一瞬,江偃接了电话,拜托她暂时待在这里稍等他片刻,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话未完,江偃就出了病房。
  他这人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这会儿,脚步竟然有些紊乱。
  苏离好奇地蹙了蹙眉,也没在意,乖乖地留在病房里,耐心的等待着江偃。她不知道在病房里坐了多久,依旧没等到江偃。
  眼皮渐渐发沉。
  好困啊。
  她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可依旧困顿的不行,水晶玫瑰在病房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暖黄的光芒,她终于耐不住庞大的睡意,跪坐在地毯上,半趴在茶几,失去焦距的眼睛缓缓合上。
  病房没开窗,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动了纱帘,窗户“吱呀”一声开了,白色纱帘随风舞动着,少年摘了兜帽,黑色卫衣趁得他肌肤胜雪,他脚步像猫儿一样轻,一朵朵纯白的花朵在他脚底升腾着。
  外头风雪正盛,雪花被风吹入病房,落地后瞬间融化。
  黑衣少年乌黑深邃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熟睡的女孩子,指尖轻弹间,一抹雾气笼罩住整间病房。
  外头有护士本欲敲门,打算换药。
  雾气飘来时,护士的脚步倏而定住,双眸呆滞,不一会儿,她端着药物离开了。
  黑衣少年弯下腰,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苏离的脸颊,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他的手指却微凉,碰触间,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下意识地就往他掌心蹭了蹭。
  少年微微一怔,轻笑一声。
  手指扣着她的下颚,抚触着她微湿的眼角,顺着柔白的脸颊,停驻在她殷红饱满的唇上。
  轻轻点了一下。
  少年黑漆漆的眼睛里拢了层浅浅的雾气,周身也被一股危险充满戾气的雾气缠绕着。
  手指继续向下,一点一点探索着,最终停在她优美的天鹅颈。
  少年微微哂笑,手指蓦地收紧。
  苏离难受地低呼,小猫似的呜咽一声,人没醒来,呼吸却开始急促起来。
  少年的眼底一片冰冷,嘴角却挂着一抹讥诮的笑意,听到她低低的呜咽声,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过往的那些碎片般的画面。
  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少女躺在一片花海,双臂缠绕着自己,她歪头冲他甜甜笑着,他低头吻她,花瓣飞舞间,她小猫似的呜咽声让他心底发烫。
  “疼──”一颗泪珠从她眼底滚落,落在他手背。
  少年手指松动,静默地注视她片刻,他低头吻住她,重重地厮磨着,吞噬着她所有的呜咽。“大人,救救我们!”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巨幕玻璃罩里,那些培养的怪物全都被炸成了一团浆糊,十几名被改造的变种,一一躺尸,最顶端搁放着的玻璃罩里,那颗被精心培育的透明卵不见了。
  负责这个项目的主要研究人叫t,t从角落里爬出来,抱着江偃的腿,脸上盛满惊恐,“大、大人!出、出现了!好可怕!好可怕!杀人机器,他就是个比怪物还可怕的杀人机器!”
  江偃置若罔闻,一脚踢开他,江偃俯身,揪住他的白大褂,“他人呢?”
  t吓得早已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他人呢?”
  “走、走了!”t已经呈现出疯癫的状态,双手抱着脑袋,双目无神,“他杀光了所有人,他、他把我们精心培育的东西都炸成了汁液!呜呜呜呜呜!好可怕!”
  这种手法!
  这种手法是──
  江偃愣愣地盯着现场的残局,良久后,他单手捂住眼睛开始大笑。
  t被他的笑容惊呆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江偃没空理会他,定定望着玻璃器皿中的汁液,以l的性子,这些只不过是刚刚开始,令他好奇的是,l不但杀了那些怪物,就连实验室里尚且没遭到污染的人类也一并杀了。
  l他明明……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饶是他大脑向来清醒,这会儿也被l的神操作惊呆了。
  不。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l会去哪里?
  江偃在心里头暗自盘算着,倏地,大脑灵光一现,江偃眼睛骤然发亮。
  夜来街!
  江偃踢开又爬过来的t,出了实验室的同时,指尖轻弹,身后的实验室蓦地火光四溅,一朵黑色花朵在空中炸开,整个实验室瞬间被夷为平地,化为一层废墟,锁定在浓雾里。脚底升腾着一朵朵纯白的花朵,他所经之处,雾气缭绕着,所有的生物都被雾气割裂,炸出一朵朵荧绿的花朵。
  人类的,怪物的,老人的,小孩儿的……
  哭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他摘下黑色兜帽,指尖轻弹,周围的一切都在虚化。
  一脚踏入一雾之隔的夜来街,所有的盛世皆不见,中古的建筑被尽数捣毁,街道萧条,廖无人烟,唯有森森白骨铺满了青石地面,阴森恐怖。
  几只没脑子的巨型昆虫朝他撞击着,他玩味一笑,指尖轻弹,网格一样的雾气瞬间将昆虫割裂,汁液四溅。
  “好脏。”
  他嫌弃地蹙了蹙浓黑的眉,抬手拢了拢黑发,手腕上是一串水晶玫瑰,水晶玫瑰随着他的动作摇曳生辉。
  前方黑暗,一望无际。
  他踏着纯白花朵,穿透迷雾。
  一座高耸云端的神殿赫然出现在眼前。
  是这里么?
  他垂眸轻笑,拾级而上。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他踏入大殿,宏伟的大殿跟以往一样的陈设,被白丝封缄的一个个人形茧像是列队欢迎的军队,在雾气的穿透下,燃起丝丝萤火。
  “主、主上?”
  “是主上!”
  一个个人形茧破茧而出,穿着白色团服的男男女女难掩兴奋,喜极而泣。
  “主上!真的是主上!是主上的气息!”
  虽然长相不同,但是这个气息绝对不会错,他们都是他身边的近臣,绝对不可能认错。
  即便不明白主上为什么会用了别人的身躯,认出他的人们并不在意,表象对于他们这个种族并不重要,唯有气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顷刻间,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大祭司。”他薄唇轻启,直视着为首的男人。
  男人恭敬地跪在他面前,一张英俊的脸上漾起一抹不合时宜的傻笑,“主、主上!”
  “嗯。”
  “呜呜呜呜呜!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呜!”
  他轻笑,“哭什么?”
  男人吸吸鼻子,眼眶通红,“不哭,我不哭。”
  “嗯。”他漫不经心点头,环顾四周,没发现罪魁祸首的影子,上头的王座被白丝缠绕着,他指尖勾了抹萤火,那些白丝很快就被萤火吞噬殆尽。
  他在众人的仰视下,登上王座。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吊儿郎当地半躺在王座上。
  单手撑着脸颊,他懒洋洋地抬眸,漆黑的眼底勾了抹戾气,嘴角却依旧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下来。”
  众人一愣。
  他指尖轻弹,“扑哧”一声,一个身穿黑色团服的男人从隐藏的雾气里坠落,有人立即认出了男人,正是一直跟在主上,为主上排忧解难,忠心耿耿的云神。
  “云神殿下?”
  “怎么会!云神殿下当初明明随着主上一起──”
  l换了个姿势,撑着脸颊,直勾勾地盯着男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听说你一直想要取代我?”
  众人:“?”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云神殿下明明是主上最忠实的奴仆,甚至为了主上差点殒命,取代什么的,怎么可能?
  云神整了整黑色团服,黑眸弯了弯,竟然跟以前一样,朝他行了个标准的跪拜之礼。
  众人一瞄,这才发现,云神身上的那件黑色团服,与主上的丝毫不差。
  金色滚边,殷红的腰带,邪气又鬼魅。
  是了。
  云神从小就是主上的脑残粉,是主上最铁的迷弟,打小就喜欢模仿主上的一举一动,主上觉得有趣,并未阻止,反而给了他宽泛的条件,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培养。
  甚至有人说,主上有意培养云神作为他的继承人。
  “云神,你想当唯一的神?”
  云神挑挑眉,毫不避讳地承认,“不行么?”
  l漫不经心把玩着修长的手指,笑看着他,“有野心是好事。”他垂下眼眸,进而轻笑,“只是,能当的了么?”
  “试试才知道。”云神登上台阶,有人试图阻拦,被他指尖的雾气缠绕住,不得动弹。
  l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云神笑得轻狂,“你教我的,不是么?”
  l微微一怔,黑眸沉沉,片刻后,他低笑道:“你很嚣张。”
  云神已然在他面前站定,黑色团服上,一抹云纹若隐若现,正是l惯常穿的那件团服,云神低头靠近他,哑声道:“主上教的,不敢不嚣张。”
  “放肆!云神你想干──”大祭司出声阻拦,云神袖子一拂,大祭司登时被击中,跌到在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云神整了整衣袖,眉目间尽是戾气,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老东西,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