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
  宴席过后, 家中的烧饼生意又忙碌起来,大门一关,一家人早出晚归, 直接将上门做媒的妇人隔挡在外头。
  期间, 赵言又参加了瀚哥儿家举办的宴席。
  秋日来得缓慢, 空闲的一日,陈秀才请几个小子吃了一顿,几人皆是不舍, 他们从六七岁到十几岁的时光,都是在陈秀才的私塾中度过的,院子里那棵树也是他们一日日看着茁壮成长的。
  犹还记得, 当年刚入学时,几个小子坐在那座位上,只艰难地冒出个脑袋, 如今坐下已经有些束手束脚了。
  从私塾出来,赵言也有些怅然,同他们分开之后, 他不知不觉逛到了书肆。
  近来考完试, 光顾书肆的人没几个, 伙计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赵小少爷, 你来了?”
  伙计今日尤其热情与客气, 赵言走进去, 笑道, “今日可有新书?”
  “有, 前日刚摆上去的, ”伙计带头, 拐去倒数第二排书格,“新书都摆放到这边了,秀才公你瞧瞧,这些都是新的。”
  一转头,伙计的称呼又变了。
  赵言随意抽了两本,伙计知道他要安静看书,他便退下。
  角落里有一张矮凳子,他走过去坐下,翻开书打发时间。
  一本当朝小律法,还有一本地理图志,赵言看得津津有味,若不是伙计过来提醒,他差些忘记回家了。
  赵言将书摆回原位,一并将前几日写好的故事本交给他。
  伙计收下书,问,“赵小少爷,你去府学之后可还要写话本?”
  赵言差些忘了,“我听说府学一月有两日假期,待我回来一并交给你。”
  不写是不可能的,他还要赚钱养自己。
  “好嘞,赵小少爷你数数?”伙计将银钱递给他。
  赵言大致数了一番,“多谢,”
  “不用不用,”伙计笑,来书肆的这些读书人,也就赵小少爷他会与他们这些伙计道谢。
  赵言揣好钱,转身从书肆离开。
  他与阿姐姐夫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回到家。
  赵梨花收起晾晒在院中的衣服,问,“石头,你去年的衣服是不是短了些?”
  赵言抱起小豆子,随意道,“没事,能穿就成。”
  这个年纪的男娃正是抽条时候,赵梨花翻起裤腿,心里琢磨着再做两件新的。
  “阿姐,明日你是不是要带小豆子回去?”
  赵言说的是大花出嫁的事,他们都要提前一日回去帮忙。
  “舅舅,”小豆子揽着他的脖子。
  赵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赵梨花抱着衣服,“上回没带他回去,你叔他们还挺失落的。”
  虽说前短时间张老头和刘氏来吃过宴席,但与他们夫妇主动带孩子回去的意义不一样。
  “那成,我明日去找瀚哥儿。”
  听他这么一说,赵梨花就知道他不回去了,她不勉强,只是道,“明日你躲着些小豆子,”
  赵言低头看了眼小豆子,笑,“好,”
  甫一闲下来,赵言还有些不适应,因着不想花钱买书,他甚至想领些抄书的活计,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翌日一早,赵言将还在睡觉的小豆子抱去他阿姐和姐夫的房间。
  赵梨花收拾着包裹,怕吵着小豆子而刻意压低了声音,“石头,阿姐和姐夫尽量明日赶回来。”
  赵言走过去帮忙叠小豆子的衣服,无奈道,“阿姐你们也别急赶路,我闲下来就去书肆看看书。”
  “嗯,”赵梨花手脚利索,接过他手里的。
  过了一会,张高换上小舅子为他卖的那件新衣,故意在他们面前晃了几圈。直到赵梨花说他烦人,他才捏了捏她的手笑呵呵地离开。
  赵言又是吃了一嘴的狗粮。
  用完早饭,赵言提前出门,赵梨花和张高也大包小包地回村子。
  吴府,
  瀚哥儿一听小厮说石头来了,欢天喜地地迎出去,“石头,你怎么来了?我都快闷坏了,我还寻思着明日去找你的。”
  说到这,他忽然想到什么,肩膀一塌,“你不会又来督促我温习功课的吧?”
  赵言见他一脸不情愿,他挑眉,“我就是过来看看的,”所以才没提前通知他。
  吴瀚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再三确认他不是带着学习目的来的,进到屋中,小厮上来倒茶。
  在小伙伴面前,瀚哥儿一向不讲究姿态礼仪,他身子往后一靠,略抱怨,“石头,你说我爹娘怎么想的,这都已经迎了三波‘媒人’了。我还不知我这么受欢迎。”
  吴府的茶一向好喝,赵言喝了一口,一时还真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我心思又不在那,我还想跟着你往上考呢。而且长得丑的,我又看不上。”他直接想啥说啥。
  赵言差些忘记他是个颜控了,他微咳了一声,“伯父伯母是不会答应的,你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吴瀚惊讶地看着他。
  他娘还真是,客客气气地迎着那几个夫人进来,尔后比她们还会忽悠,又客客气气地送她们出去。
  赵言小口抿茶,瀚哥儿是家中独子,不需要通过两家联姻的方式巩固家中生意,何况他这回考的名次在前面,前途不可限量,等考中举人之后,再相看,那会儿的相看的对象只会就高不就低。
  吴瀚心思不在那,还真没想过这个道理,如今听他一说,简直是醍醐灌顶。
  吴夫人听闻瀚哥儿的好友赵言来了,叫了几个丫头端上厨娘新做的美食,方到门口便听见了这话,她笑容真诚了两分,只怕她家瀚哥儿有些事,往后要麻烦赵言那小子的还有许多。
  待了一会,她朝里头喊了一声,“瀚哥儿,”
  “娘?”吴瀚转头看向赵言。
  赵言起个身的功夫,吴夫人已经进来了,几个丫环将点心摆上,她语气真诚亲切,“言小子来了也不告诉伯母一声,”
  “伯母,”赵言站起作了个揖。
  吴夫人等几个丫头拾掇好,道,“诶!我只是过来瞧瞧而已,你们继续聊。”
  吴夫人过来替他们添了茶点便离开了,回去时一边还想着有无合适的姑娘可以介绍给言小子的,不过一想到他是个有主见的,便立即打消了念头。
  只是她又想到了另外一处,她家中小厮多,可以多派一位跟着去府学,私下里帮忙打理打理。想到这,她让下人去打听一番前两回在赵言身边的是哪个小厮。
  赵言还不知吴夫人的打算。
  话题被中断,瀚哥儿捡了个糕点吃着继续道,“石头,去府学的时候我与你一同出发。”
  “嗯,”
  赵言中午留在吴府用饭,得知了他阿姐姐夫不在家之后,吴瀚强行将他留下住一夜。
  夜里,两个半大的小子躺在一张床上。
  赵言仰头看着房梁,右手抚额,也不知他怎么就答应了。
  吴瀚在他面前一向不改叽叽喳喳的性格,道,“石头,下回我去你家住。”
  赵言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心想你不嫌弃就行。
  时间不早了,赵言又赶他回自个屋里去,吴瀚撇着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吴夫人从奶娘口中得知瀚哥儿缠着石头一齐休息被赶出来了,不小心咳了出来,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也亏得这小子脸皮厚,”
  不然怎么交上一个亦师亦友的赵言。吴夫人不得不感叹她儿运气好,以前她还想掰一下他儿爱哭的性子,如今倒是好,自个改过来了。
  *****
  时间一下子越到冬天,赵言依然一人留在洪来县过年,尔后到了来年春天,他便要启程去府学了。
  衣物、鞋子,一个月回家两日,要带的东西不少。
  尤其是春季,隔几日便倒春寒,这要带的厚衣物便占了大部分。
  小豆子过了年又大了一岁,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阿娘来来回回搬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跑到舅舅身边,他还不知舅舅今日便要离开。
  张高肩膀上已经揽上了一个包裹,磕磕绊绊的,“石头,要照顾好自己,若是钱不够了,姐夫这里有,平日里也要多吃一些……”
  赵梨花待他说完才继续叮嘱,“天气冷,换下来的衣物鞋袜,到时候带回来给阿姐洗。”
  赵言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只说好。
  “舅舅!花花!”小豆子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指了指院子角落开的花。
  赵言抱着柔软的小家伙,眼睛也是一酸,“阿姐姐夫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下个月我便回来了。”
  “嗯,”赵梨花轻声嗯了一声。不过想到他是读书去的,又勉强打起精神来。
  直到他离开的时候,赵梨花抱着小豆子站在大门口。
  张高将行李搬上吴府的马车,不到一会,行李已经搬完,瀚哥掀开帘子趴在那打了招呼,“石头,可以走了。”
  小豆子可能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消失,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使劲挣扎,“舅舅!呜呜呜呜,舅舅!抱!”
  赵梨花差些抱不住他,心情也不好受,“石头你赶紧上去,别让人等久了。”
  依着小豆子的性子,一抱他就真走不着了。
  “好,”赵言想要伸出去的手又收回。
  小豆子的哭声可怜,他伸着手像往常一样讨抱,一张脸哭得通红,朦胧的哭眼眼看着舅舅离开,哭声愈大。
  赵言上了马车,背靠在壁上,微闭着眼睛仰着头,垂在一侧的手微半握拳。
  吴瀚悄悄掀开帘子,“小豆子哭成这样,我都想哭了。”
  “嗯,”赵言舍不得阿姐姐夫,而小豆子几乎是他带大的,这久违的恋家感,直逼得他难受。
  马车渐远,哭声已经听不见了,赵言心中有些闷。
  吴瀚掀开帘子,偷摸摸瞧了他一眼,“石头,你没事吧?”
  “没事,”他揉了揉眉头。
  府学位于整个府城的南边,一所独栋的大院子,占地面积广阔。
  他们抵达时,府学吵吵闹闹的,不少都是当日过来的。两人先跑去交了学费和杂费,赵言是廪生有补贴,因而所交的费用还在他可承受的范围之内。吴瀚是有小厮陪读的,他又交了另外的钱。
  负责人将他们引到居住的地方,五人一间的屋子,还算宽敞,五张床榻,各配置小桌几,中间还有一张可坐下五人的桌子。
  他们来得还算早,可以赶午饭吃,赵言快速收拾着行李。
  钱福跑过去帮忙,“少爷,让小的来。”
  赵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钱福?你怎么来了?”
  “夫人让小的照顾你们。”钱福动作麻利。
  吴夫人?赵言只以为她说的照顾是照顾瀚哥儿。
  “石头,你收拾好了没?”吴瀚那边有三个小厮帮忙,一下便收拾齐当了。
  “好了,”
  府学在三日后开学,除去每日学习的课程,每个月还有一次蹴鞠活动,以锻炼学生的体魄。
  他们用完午饭回到屋,其余三个同窗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