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年后。
  枯山一崩, 极北之地不复曾经的凶险。除了每十年一刮的风神海罡风, 它已然算不上四大险地, 却给天下所有修士留下了不给磨灭的回忆, 寻常人仍旧不敢进入。
  时光匆匆而过, 当年极北之地的那场大战如今还历历在目, 恍若隔日, 但所有经历过那场变故的大能们都讳莫如深,从不轻易言谈。
  玄灵子失踪,魔尊陨落, 人族的实力大大衰减。
  所幸妖尊刑危还被人族把控着,当作人质,以此与妖族对抗。两族间开始了长久的冷战, 双方并无一方愿意先出手, 因为此刻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得不暂停战争——
  太华山的凌云殿中, 玄灵子和洛渐清的本命灯没有灭!
  玄灵子的本命灯上, 金色的火焰摇摇欲坠, 却始终微弱地燃烧着一点火苗。一条极深的裂缝从灯芯一直划落到了灯座, 几乎要将整座灯折断, 但是就算如此,火苗仍旧没有熄灭, 仍旧一日日持久地燃烧着。
  另一边,洛渐清的本命灯则要好上许多。
  三年前当众人来到太华山, 探查玄灵子和洛渐清两人的本命灯时, 便发现前者的本命灯几乎快要熄灭,后者则也到了熄灭的边缘。可是三年过去,洛渐清的本命灯却越来越亮,虽说不及曾经正常时候的耀眼光辉,却也绝不可能轻易熄灭。
  这也就是说,洛渐清和玄灵子都未曾陨落,甚至好好地生存在那断情崖第九重险境里!
  人族和妖族每年都有派人看守第九重险境的出口,可是却从未见他们离开过,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要知道,断情崖的九重险境,越往下危险越大,第九重连独绝天老都不敢长留。
  而且断情崖的险境还有一个特点。
  前八重险境,只要待上一段固定的时间,便会被转移出断情崖,需要再次从崖顶进入。
  可是洛渐清二人却已经在第九重险境里待了整整三年。
  独绝天老推测道:“第九重险境我们从未进去过,或许其中有其他限制,可以让修士停留更久。但无论如何,他们若不是死在其中,便肯定会出来。玄灵子的伤势很重,就算他如今没有陨落,早晚也一定会陨落。”
  人族和妖族从未有过共同的目标,而如今,他们首要的目标就是:击杀洛渐清。
  太华山身为正道之首,掌门昊星子尊者便是人族代表,他的主张得到了断魂宗、白家等多方势力的支持。对此,玉清子尊者等人都提出反对,尤其是玉清子尊者,她与洛渐清的关系是诸多师兄弟中最好的,自然不能就这么任其发展。
  玉清子尊者不断地去请求昊星子,道:“若是渐清会做出背叛人族的事情,那妖族更会如此!师兄,难道你就真的愿意相信妖族的话,而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师侄吗?”
  然而昊星子尊者却轻轻摇首,目光深沉:“太华山的禁令已然维持三万年,你无需多言。”
  “师兄!”
  到最后,第二年的时候,昊星子尊者下了禁令,将玉清子关在了青岚峰。
  若是说玉清子是太华山诸位峰主中最关心此事的,那她的大弟子慕天心则更是愤怒不平。得知此事的慕天心直接冲出了山门,一路往苍霜峰而去,最终被三师姐卫琼音拦下。
  慕天心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冰冷的卫琼音,道:“师姐,你竟然拦我?掌门师伯竟然做出那么糊涂的决定,为何你们都不反对?为何你们都不相信大师兄!”
  卫琼音的身旁,还有解子濯、修痕、火俞冲,他们看着急得眼睛通红的慕天心,都没有开口。
  良久,一身黑衣的解子濯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已经双目沉着。不似年轻时的莽撞任性,解子濯冷静地说道:“师妹,你该长大了。以我等的力量,不足以动摇掌门师伯的决定。就连我师父和诸位师伯师叔去劝,也没有一点作用,玉清子师叔更是被罚禁足。”
  这些事情慕天心当然知道,但她却捏紧手指,说道:“可是……可是那我们也不能放弃啊。那是大师兄,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大师兄。他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他绝对不可能害了我们的。”
  卫琼音垂了眸子,道:“你可知道,今日清晨,苍霜峰出了一件事。”
  慕天心倏地愣住:“什么?”
  卫琼音语气平静地说道:“二师兄被剥夺了嫡传弟子的身份,降为普通的内门弟子。他跪在掌门师伯的门前,跪了整整一个月,今日因为伤重昏迷,才被其他弟子抬走。掌门师伯一怒之下,便收回了他的一切特权,罚他去思过崖面壁十年。”
  慕天心再也说不出话来。
  三年前两族战争的时候,太华七子中,只有洛渐清和左云墨去了,其余五人自认实力不足,都潜心闭关修炼。然而战争结束,洛渐清下落不明,左云墨则身受重伤。
  当时在守卫朱雀位的时候,左云墨的本命剑被独绝天老的灵压强行震断,心神大损,几乎是断了半条命。三年前左云墨是被抬回太华山的,去年才好不容易醒来,之后卧床许久。
  昊星子虽说严肃端正,但其实私下里十分重视左云墨,将他当作亲子在教导。若是连这样的左云墨都无法动摇昊星子尊者,那他们这群人现在去了,也只是被斥责领罚而已。
  一时间,太华七子中,一个名声尽毁,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一个重伤不醒,被剥夺身份,即将领罚思过崖。还有五人,茫然地站在苍霜峰外,沉默地望着那座被云雾环绕的山峰。
  慕天心忽然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若不能保护自己重要的人,那我慕天心修炼的到底是什么。不达出窍期,我誓不出关。师兄师姐,就此别过!”
  话音落下,慕天心便化为一道红色流光,消失在了天边。
  七个师兄妹中,就属左云墨、解子濯和慕天心与洛渐清的关系最好。听着慕天心的话,卫琼音也沉吟了片刻,道:“如今我已达到出窍中期,此次我想闭关到合体期再出关。”
  解子濯道:“我也正有此意,不达出窍后期不出关。”
  修痕摸了摸脑袋,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也尽量早点达到出窍中期?”
  火俞冲大声道:“好!我们都闭关去,定要冲击晋阶!”
  十几年前,太华七子闻名天下;十几年后,也自当如此!
  昊明峰上,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修士闭关出来,已经达到元婴后期大圆满。
  此人闭关一年,听说了玄灵子和洛渐清仍旧还在断情崖第九重险境里,而且本命灯仍旧没灭,他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再开口。
  他往前而去,路过时听到旁边的新人弟子小声说道:“李师兄实在是太厉害了。听说李师兄前期修炼时,速度非常缓慢,但自从到了金丹期,他简直是一日千里,比咱们的解师兄还要厉害。我们是三品根骨,可李师兄却没有根骨,他是我们的楷模,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像他那么厉害?”
  李修晨嘴角一翘,脚步轻快了许多。
  此时此刻,太华山上,境界较低的普通弟子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宗门内的气氛却十分压抑紧张。而在遥远的妖境里,独绝天老站在两尊破碎的黑色玉像前,白眉紧蹙,认真地凝视着。
  阴姬妖娆的身影在山洞门口出现,她低笑道:“天老,我们为何不趁着玄灵子不在的机会,向人族开战?玄灵子的事情一时急不来,趁此机会大败人族,才是我们应当做的事情。”
  独绝天老的目光依旧盯在两尊由碎片拼成的玉像上,阴姬便柔笑地等着。
  良久,独绝天老苍老的声音响起:“刑危在他们手上。”
  阴姬不以为意:“没有玄灵子在,他们想要击碎刑危的妖丹,十分困难。而且就算没有刑危,我妖族也有七成机会胜利。”
  “当务之急,是击杀妖物。”
  阴姬挑了挑细眉,轻轻地笑着:“就这般重要?”
  独绝天老转过身,目光森冷地望着眼前妩媚绝美的女子,道:“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比这件事重要。击杀妖物,否则妖族必亡,玄天大陆必亡!”
  阴姬碧绿色的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寒光,她笑了笑,转身离开。然而在一转身后,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鲜红的蛇信子从口中一吐,她冷冷地自语道:“不能开战……那总得做点有意思的事情吧?”
  洛渐清与玄灵子消失的第四年,一个惊人的秘密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太华山的玄灵子尊者竟然和他的徒弟背德乱|伦?!”
  无数人还不知道玄灵子和洛渐清被困断情崖底的事情,他们疯狂地讨论着这件事。这个秘密随着传播,越演越烈,等传到太华山的时候,昊星子尊者气得直接拍碎了一把冥天木的罗汉椅。
  “是谁在胡乱造谣,毁我太华山的名誉!”
  昊星子立即派人去查清楚事情原委,然而无论太华山怎样辟谣,这件事已然被大多数修士认可。
  “如果不是那样,为什么不让玄灵子尊者和他的徒儿出来辟谣?真不曾想到,原来大宗门竟然也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玄灵子尊者可是咱们人修中的最强者,他都作出这样有违伦理的事情,那我辈修士该拿什么来约束自身?”
  外界的一切,都传不入断情崖底。
  在跌入断情崖九重险境的第四年,一个俊美出尘的青衣修士睫羽微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