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甲术修仙记 第28节
  芜城中人人安居乐业, 空间裂隙所在之处恰好是一处庙宇,庙里的和尚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也不知道封印的事情, 但是日日诵经,也能祛除邪气。
  看到封印无恙, 谢桐悠和白十九赶往最后的地点——亭阳城。
  傍晚,突然狂风四起, 惊雷阵阵。
  “看来要下大雨, 不如在那边休息一晚。”白十九指着道路不远处的房屋说。
  谢桐悠看看天, 昏黑的乌云中闪电划过, 眼见就要下雨, 忙说:“我们快去吧。”
  两人???到房屋前落地, 急匆匆跑到里面,才发现原来是座荒废的寺庙。
  外面已经噼里啪啦地下起雨来,谢桐悠想生火却不便拾柴,略一思忖, 将小葫芦里带着的吃食取出一些放在香案上,盈盈叩拜, “我佛慈悲,今日非是不敬, 望佛祖原谅。”说完捡了旁边的破损小桌劈开, 烧起火来。
  是夜,谢桐悠在睡梦中突然感觉一阵冷意,打个寒战醒了过来。
  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屋内昏暗无光。暗色的雾气不知从何处而起, 透出一份诡异。气温很低, 如今已是初夏, 却好像即将入冬。明明四处无风,可那刺骨的寒意却铺天盖地,随着雾气不断涌来。
  “嘿嘿嘿嘿……”一阵若有似无的笑声随着雾气飘过来,听不出是男是女。
  “谁在装神弄鬼?”谢桐悠厉声呵斥。
  无人应答,只有低低的笑声逐渐靠近。
  她心跳如鼓,发现四肢无力,难以起身。身边的白十九不见踪影,迷茫雾气无穷无尽。
  怪笑声突然停止,雾气翻涌得更加厉害,一个身影从里面踱步而出。那是个穿着灰袍的男人,骨瘦如柴,面色灰暗,脸上是化不开的戾气。
  “今天真是好运,碰上个有修行的童女。”他狞笑着,伸出手来。
  “我看你不是走运,而是运气到了头。”一个声音冲破雾气传来。
  灰衣邪修愣了一下,转身向发声处看去。一团暖暖的白光亮起,逐渐靠近。那光亮照到的地方,灰雾翻滚,似是害怕被照到,散去一旁。
  光亮很快到了眼前,原来是变为原身的白十九,全身的羽毛发出白光。他眼神锐利,冷冷传音:“还不速速退下!”
  邪修看到仙鹤吃了一惊,“原来鹤也能修行成灵兽么?倒是当真少见。”随即脸色更加阴沉,狞笑道:“正好和这个童女一起炼化成丹!”他五指成爪,向白十九飞身而去。
  白十九轻松躲开,邪修身形一晃,背后突然出现两个黑色骷髅头,一边发出尖锐怪叫,一边张开大嘴向前方咬去。
  白十九挑开飞来的骷髅,双翅张开,放出真气化成的羽箭,射向对手。邪修口中吐出黑气,挡住羽箭,突然歪嘴一笑。白十九心中暗叫不好,果然背后一个阴恻恻的东西猛然扑来,正是另外一个骷髅头。
  掌风如山,落在即将咬在他肩头的黑骷髅头上,瞬间那头骨变得扭曲,一声凄厉惨叫,化为乌有。
  邪修看着突然出现的木头人,心头大骇。那个少女已经被他困住,这木头人又是从何而来,莫非还有第三人?心念飞转,他让两个骷髅头挡在身前,便想脱身。可此时木头人的掌如疾风,穿过骷髅头中间击向他的要害,让他不得不接招,错过了逃跑的时机。
  又是一片白光飞过,那两个黑骷髅头尽数消散,白十九的羽箭和傀儡的掌风,同时刺进了邪修的心脏。
  邪修倒地的一刻,灰雾尽散,谢桐悠身上一轻,恢复了自由。
  她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仙鹤的红冠,“你还是得一直保持人身才行,不然刚刚这个邪修都可能伤到你。”
  出门在外,随时可能遇到危险,白十九也不反对化身成人,“好,那就劳烦你定期摸,嗯……帮我一下。”
  谢桐悠感觉到他有些害羞,就故意岔开话题,指着已无生息的邪修说:“他刚才放出的骷髅是什么?”
  “那是一种邪术,叫做八方吸魂术,用九九八十一具将死之人炼化一个骷髅头,据说炼出八个,就有召唤阴兵之能。”白十九脸色露出厌色。
  “这么说,他至少杀害了两百多人?”谢桐悠闻言也是愤愤不已,忍不住又踹了一脚,“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也受受折磨。”
  随着她的这一脚,一封信从邪修的胸前掉出。信封上几个血红色的大字:吾兄亲启,愚弟乐圣老怪奉上。
  这一看便知是邪修之间的往来信函,谢桐悠担心他们所谋之事伤天害理,便打开信笺,和白十九一同读起来。
  这封信并不长,全篇用黑红色墨迹写着:亭阳城已得手,备下人牲三万,已起坛炼丹。前日圣使降临,对亭阳诸事多有褒奖。望兄长早日归来,共享神丹。
  短短几句话,却是透露出令人惊心的意味。
  白十九将信纸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是血腥味。”
  也就是说,这封信,乃是人血写就!
  谢桐悠感到一阵恶心,心中又升起愤然之情,说:“这些杀千刀的邪修!”
  白十九眼神冰冷,说:“亭阳城中的空间裂隙,怕是有变。”
  两个人简单商议一下,决定迅速赶到亭阳城。按信上所说,邪修们可能控制了三万普通百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隐藏真气扮成普通人入城,调查邪修阴谋,解救受困的众人。
  清晨,两人来到亭阳城城门,几个守卫在对进城的人进行盘查。
  谢桐悠和白十九穿着从周边农户那里买来的粗布衣服,脸上抹了点土,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白十九气质出尘,便按照谢桐悠教的微微佝偻着腰,但是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
  “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到亭阳城做什么?”守卫不客气地问道,贼溜溜的眼睛不住在两人身上打量。
  谢桐悠装作怯怯的样子,回答:“我和哥哥从乡下来投亲的。”
  守卫听了,突然用刀砍向白十九背上的包袱,一时间衣物、干粮撒了一地,两个人忙瑟缩着去拣。
  见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男的呆愣、女的快要吓哭了,守卫终于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进去吧。”
  他们走到城内,才小声商议:“亭阳城果然有变!”
  两人都看出来,刚才在城门盘问的守卫,并不是真正的士兵,而且低阶的修士。看那满身的猥琐气质和不怀好意的眼神,分明都是邪修。
  亭阳城并不算小,自然是有城主和驻军的。可是此时连守城的军士都是邪修之人,这城内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他们一路暗自观察,不由越看越是心惊。
  入城不多时,便是一处市集。此时正是早晨,有半数摊子上已经开始卖东西了。市集上有人匆匆而过,有人挑选东西,看起来也算热闹。但若是身处其中,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诡异之处。
  卖猪肉的大汉手起刀落,咚咚剁着猪骨。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手中的刀已经卷刃,而案板上面的猪骨早已被剁得稀碎,肉质发灰,引来了一堆苍蝇围绕左右。
  卖炊饼的大爷笑容满面,高声喊着:“炊饼,又香又脆的炊饼,刚出炉的炊饼……”可他面前的炉子半点热度也没有,冷冰冰的炉灰里面,看得到有几个烤得漆黑的面疙瘩。
  买鱼的小姑娘手在盆中挑挑拣拣,嘴里说着:“娘亲说了,要一条鲫鱼熬汤。”但水盆里已经没了水,几条腐烂的鱼发出阵阵腥臭,她却视若无睹,犹自带着笑容在其中摸来摸去:“娘亲说了,要一条鲫鱼熬汤……”
  挎着篮子挑选东西的阿婆边走边看,“今天的莲藕太细!”又到另一个摊子前说:“给我装把荠菜!”……一遍走完,她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左挑右选。“今天的莲藕太细!”“给我装把荠菜!”……
  太阳虽然渐渐升起来,谢桐悠却觉得后背一滴冷汗顺着脊梁流下,让她打了个冷战。
  他们在人流中行走,却越走越慢。白十九面容严肃,指捏剑诀。谢桐悠脚步沉重,心里更是沉甸甸的。
  似乎是看出他们的与众不同,剁肉的屠夫、卖饼的大爷、挑鱼的小姑娘、选菜的老婆婆……街上的人都敛了神色,扭头看向他们。那些人的眼神木然,就像两个黑黑的空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让谢桐悠不禁心里发毛,偷偷拉住了白十九的袖角。
  白十九感觉到她的害怕,此时也顾不得害羞,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因修炼心法的影响,白十九常年体温偏低,此刻却感觉手里仿佛摸到了冰块,知道她心里已经很是恐惧,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输入一股真气,才觉得那冰凉而软绵的小手逐渐有了温度。
  这时候,整条街的人都已经向他们注视过来,甚至转过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向他们扑来!街上鸦雀无声,谢桐悠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啪”,一个东西砸到谢桐悠腿上,打破了沉默。她低头去看,竟然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皮球。
  第42章 宴席生巨变
  一个矮小的身影跑过来, 破烂的鞋子在地上敲出“啪啦啪啦”的声音。这是一个头发打结、满脸脏污的孩子,身上套着破旧而肥大的袍子,身材瘦弱, 眼睛倒是亮得惊人。
  小乞丐跑到谢桐悠面前停下,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又看看她脚下的球。
  谢桐悠弯腰把球捡起,刚要递给他,??? 却听到他说:“姐姐, 和我一起玩球吧!”边说边使了个眼色。
  眼见市集上那些眼神空洞的人们已经开始向这边缓慢移步, 谢桐悠和白十九对视一下, 再看看眼前这个貌似神智清醒、身上没有异样的孩童, 做出了决定。
  她将球在手里颠了一下, 说:“好呀。”然后将球高高抛起,在即将落地时用脚踢出。
  小乞丐笑嘻嘻地跑着去追,嘴里还喊着:“快来,看谁能追到!”
  白十九同谢桐悠一起跑动起来, 目不斜视,仿佛身边那些人就是正常的摊贩和行人。
  说来也怪, 他们假装对街上的异常熟视无睹,在市集上穿行, 那些眼神空洞的反而停下聚集的脚步, 回到原本的位置,又开始重复原先的动作言语。
  三个人一路跑跑踢踢,穿过看似热闹的市集,拐进弯弯曲曲的巷道, 最后来到一片低矮的小屋前。
  小乞丐此时已经收了笑容, 警惕地四下看看, 确定没人跟踪后,在其中一扇紧闭的房门上有节奏地敲了敲,同时嘴里吹出一长串高低起伏的口哨。
  里面传来一阵物品拖动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仔细看了看来人,猛得打开,伸出两只手,将他们拽了进去。
  还不等谢桐悠站稳脚步,就听到身后木门“哐”地又关上了。紧跟着,几个孩童七手八脚将旁边的破柜子推了过来,堵在门后。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破屋顶上漏下的几缕阳光照亮。四个大小不一的小乞丐正谨慎地盯着他们。
  这时,屋子的角落传来一阵隐忍的咳嗽声,随即有个嘶哑的声音说:“在下断空阁莘烨霂,烦请两位移步说话。”
  两人听到断空阁,都吃了一惊。这个门派十分神秘,弟子专研推算观星,据说阁中佼佼者不但可断生死、观气运,知千年内万事因果,更可以逆天改命。但因知晓天命,阁内约束弟子不可随意行走世间,更不可轻易暴露身份。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断空阁的人。
  几步走到房间角落,墙角靠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锦缎长裙的少女,绣着繁复花样的裙角沾染泥污,身上也挂破了好几处,此时正在埋头啜泣。而另一个则是穿着青衣的少年,身上遍布血痕,歪在少女身上。
  看到两人走近,少年费力地想直起身体,却力有不逮。少女连忙扶住他撑了一把,让他摆正身子,又低头哭泣。
  他虚弱地抬了抬手,说:“这是胞妹莘烨霖,家逢大难,有失礼数,还请不要介意。不知二位师承何处,来亭阳城有何贵干?”虽然看得出他身受重伤,但还是彬彬有礼,气质清朗。
  谢桐悠蹲下身子,说:“我是扶摇仙宗的谢桐悠,他是同门白十九。”她取出一瓶丹药,递给莘烨霂,“这是九还金丹,你先服下再说吧。”
  莘烨霂接过,诚挚地说了声“多谢”,倒出金丹吃下,闭目调息。少倾,丹药生效,他睁开眼睛,精神好了许多,抬起手行了个拱手礼,说:“原来是扶摇仙宗的道友。亭阳城遭此大难,确是得四大仙宗的人才能破局。”
  谢桐悠不禁问道:“这城中到底出了何事,街上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莘烨霂长长叹息,摸了摸妹妹的头顶,说:“家门不幸,累及满城无辜,此事说来话长……”
  一个月前。
  亭阳城物产丰富,城主莘博英励精图治,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莘博英与妻子生有一对双胞胎兄妹,在他们幼时便上告朝廷,为哥哥莘烨霂讨了少城主的封号。
  兄妹俩十岁的时候,城中来了一个修真之人,称莘家去世的祖父对其有恩,且双胞胎皆具灵脉,可带一人去仙门修行。
  莘博英知道仙缘难得,激动不已。原本想着哥哥将来要继承城主之位,便安排妹妹莘烨霖前去。哪知莘烨霖从小娇生惯养,一听说修行要吃苦,而且远离家里的锦衣玉食,立马去莘夫人面前哭哭啼啼闹个不停,还当着修真者的面哭喊着不愿离家。无奈,莘家只好让莘烨霂跟随修真者去了。
  转眼已是六年过去,莘烨霂收到家中来信,称父亲已重新请旨,改由莘烨霖承少城主之位。不久便是两人十六岁生辰,让他归家一趟,以便举行改任仪式。
  自入阁后,虽然偶尔有书信往来,但莘烨霂从未再见过家人,很是思念。于是,他便带着书信找到师父元基道长,提出想回亭阳城几天。
  元基道长听了,良久无语,最后说道:“也罢,世事坎坷,终究难逃劫难。你此去,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与尘缘做个了断。”
  莘烨霂对师父的话一知半解,却也知道这次回家多半会有祸事,更是担心家人出事,急忙拜别元基道长赶回了家。
  一别经年,亭阳城繁华如旧,父母几近天命之年,鬓边生出些许华发。而印象中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胞妹,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性子比以前更添几分骄纵。
  一母同胞的莘烨霂回家,她自然高兴。可哥哥性格温和,加之在仙门修心养性,对她嚣张跋扈和喜好奢靡的作风看不过眼,吵了好几次嘴。
  莘烨霂不由担心,自己妹妹这个样子,可真的适合成为以后的城主?
  莘博英看出儿子心中所想,便将他叫到身边,说:“霖霖自小被我和你娘惯坏了,是有些脾气,不过本性不坏。如今乐盛愿意入赘莘家,霖霖对他的话倒是颇听得进去。他性格温和,想来以后夫妻俩定能共同理好城中事务。”
  说其乐盛,乃是莘烨霖无意间救回的一名青年,相貌堂堂,伤好后便与莘烨霖互生情愫。因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主动提出入赘之事。
  虽然与乐盛只有几面之缘,日常见他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之态,对莘烨霖关切包容,但莘烨霂对他的来历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对上胞妹的嗔怪瞪眼,也没有再深究了。毕竟他离家已久,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有父亲把关,应是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