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醒醒呀!”王顺一巴掌拍在他的肥腚上。
  “唉呀!干嘛呀你!”
  “这小子出去多久了?”王顺指着阿冬坐过的那只凳子。
  老七揉着眼睛坐起来,嘟囔着:“我怎么知道。”
  王顺走到帐篷口,往外瞟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安。
  “这小子该不会出什么事吧?”王顺说。
  “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出什么事啊,风虽然大,可这附近又没有树,也没有屋瓦。”老七嘴上说着,心里也有些不安。
  两人各自点上烟,沉默的抽着。一支烟抽完,阿冬还没有来。王顺坐不住了,说:“我们出去找找他吧。”
  二人钻出帐篷,刚绕过去,就被风吹的差点摔倒在地。别说,王顺这顶帐篷箍的也真结实,这么大的风,竟然吹不动它。
  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二人只得蹲下来,低着头,以免被打到眼睛。
  “***,这么大风,你说这小子能去哪儿!”王顺喊道。
  “到处找找吧!”
  他们两个艰难的往前挪动着,边走边叫:“阿冬!”
  身后二十多米远处便是东江,江水翻滚着怒涛,迎合着风的号叫。
  二人艰难的走出很远,仍然没有见到阿冬的影子。再往前走是一片沙滩,被风吹的平平的。沙滩上面便是那个埋有很多死人的荒坡,那个新娘子就是埋在那里的。她的坟被人发现挖开以后,那家户主又迅速组织人复原了。
  走到这里,王顺有些怕了。其实,他这几天一直都很害怕,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所以叫来老七,两个人一起。
  “阿冬!”王顺希望通过吼声来减轻心里的恐惧。
  “快看!快看那里!”老七突然叫了起来。
  王顺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东江的浅水处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
  “**!那不是阿冬吗?他跑到江里做什么?!”
  “阿冬!…”两个人只敢叫喊,却不敢过去。风太大,沿着顺风走,说不定一个不慎就会被卷进江里去。
  但不知怎的,阿冬却若无其事的站在浅水区,浪涛在他身前两三米处翻滚。
  “阿冬!”
  “回来!”
  突然,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阿冬转过身,这时候,王顺竟然清楚的看到他在笑!
  阿冬笑着冲两人挥了挥手,就像某种告别仪式,随后,他一转身,跃进了翻滚的浪涛里…
  早上八点,我被诺基亚‘叮咚’的铃声吵醒了。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刮了一整夜的台风,终于停了下来。
  我已经有几个月没上班了,一直颓废的宅在屋里玩电脑,昨晚停电,数绵羊数到四点才睡着。睡的正香时,却被电话吵醒了,不免有些恼火。
  我看都没看,便按下接听键。
  “喂!”
  “喂,请问你是张冬的表弟阿冷吗?”电话里的这个声音,带着一种生硬的礼貌。
  “对,我是,你哪位?”
  “请你即刻到临江村来一下。”
  “怎么了?”
  “你表哥死了。”
  ……
  第三章 临江村(1)
  我先坐大巴,后打的士,赶到临江村时,已是下午三点了。村路上满是碎砖烂瓦和刮断的树枝,车走不动,无奈,我只得步行。
  此时,天空飘洒着零星细雨,台风带来的冷气流使得气温骤降,我只穿一件单衣,冷得瑟瑟发抖。整个村子,就像被鬼子洗劫了似的。有些旧房子,屋顶都没了,只剩一副架子。我不禁有些奇怪,张冬来这里做什么?
  张冬并不是我的亲表哥,而是按一个远房亲戚的辈分论下来的。小时候,我和他玩的比较好。自从13岁那一年随做生意的父母搬到广东以后,其间我只回过一次老家,看望师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一年多以前,张冬不知从哪弄到我手机号,打电话说想出来打工。那时候,我大学刚毕业,就职于一家小公司,工作还算稳定,就让他过来了。阔别十几年,我和他之间早已没有了共同语言。不过,回首幼时的岁月,还是比较留恋的。
  张冬大我一岁,只有小学文化,我通过朋友,帮他在一家私营工厂里谋了一份工作。但他只做了一个月,就推说太累,辞掉了。他对我说有个叫老七的江西人和他关系不错,那人找到一份轻松的工作,把他也带过去。他和老七过来找我吃了顿饭,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就是老七。
  电话里,听说张冬死了,我非常震惊,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在这个城市里,张冬是唯一一个和我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了,我父母都在珠海。张冬没有父母,被他爷爷带大的。老七在电话里说他是被淹死的,尸体还没有找到。我一定要找到他的尸体,把骨灰带回去,给老人一个交待…
  我就这样想着,走在村路上。迎面过来一个矮胖子,擦肩而过时,忽然把我叫住了:“你是阿冷吗?”
  我看了看他,只觉有点面熟,茫然的点点头,“对,我是。”
  “你好,我是老七,张冬的朋友。”
  “哦,你好,张冬他…”说着,我喉咙里就像梗了一根鱼翅,眼泪流了下来。
  老七长叹一声,说,跟我来吧。
  一路上,老七便跟我讲述来龙去脉。他原本是江上的渔夫,后来,想体验打工生活,就进了厂,在厂里,认识了张冬,并把他带了出去,进了另一个厂。由于受不了约束,老七只做了一个月就又辞掉了,回到江上继续做渔夫。张冬不时过来找他喝酒,由此,认识了和他一起打鱼的老乡王顺。昨天,张冬又过来了,偏巧赶上台风,喝到后来,张冬出去撒了泡尿,就没了踪影。他和王顺追出去时,看到张冬站在东江里,冲他们一笑,挥了挥手,一头扎进了深水区…早上刚一来电,老七便跑到公用电话亭,按照当初吃饭时我留给他的那个号码,拨通了我的电话…
  “尸体还没找到吗?”我问。
  “没有,早上给你打完电话我就报了警,两艘巡逻艇在江上转了三圈都没找到,估计被冲到下游了,我们自己找吧。”
  “嗯。”我点点头,问道:“你是说,张冬是自己跳进江里的?”
  “是啊,我和王顺都快被吓死了,太邪门了!”
  说着,我们来到了江边,雨已经停了。江面上,一望辽阔,远近停泊着几条渔船,水波荡漾,十分宁静。一座帐篷,孤零零的立在岸边。听到说话声,一个瘦瘦的汉子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他就是王顺。”老七说。
  “哦,你好。”我掏出一根烟递给他。
  王顺正抠着腚,慌忙腾出一只手,接了过去。
  “张冬在哪个地方出事的?”我问。
  王顺冲着远处挥了挥手,说:“就在那边,走,我带你去。”
  我跟着他来到一块沙滩,王顺指着江里,说:“阿冬就是在这个地方跳下去的。”
  我点点头,呆呆的凝视着江面,一只水鸟滑了过去,发出一声鸠鸣。
  忽然,我觉得后背一凉,有种异样的感觉。一回头,我看到远处有一个坡,零零散散的分布着许多坟包和墓碑。
  “那里是坟地吗?”我指着远处问。
  王顺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说:“是的,那里葬的都是这个村里死去的人。”
  我点点头,突然,我看到坡的最高处依稀是一座新坟,又大又圆,下面那些坟围着它,就像一个个矮墩墩的孩子…看到那座坟时,我忽然觉得,这种葬法不对!小时候,我跟师父在一起学到很多关于殡葬的知识。我的师父张有才是一位颇富传奇色彩的民间纸扎艺人,也是一位殡葬师。关于他的事情,在此我就不一一细表了,看过我上一本书的朋友,应该记得我拜师的过程。没错,我就是阿冷,不过,我不是小阿冷,而是已经长大了的大阿冷…
  我记得师父跟我说过,南方一些地区流行坡葬和山葬,坟墓像梯田一样,一阶一阶往下推。这种葬法,如果葬的都是同一族人,那么,至高点上葬的一定是这一族里辈分最大的祖先。而且,要建一块带有棱檐的墓碑,把风水兜下来,这样,才能福佑子孙。如果是乱葬,那么,至高点就须空出来,不能葬人…可远处那块坟坡,最高处是一座新坟,而且没有墓碑,里面葬的是什么人呢?…
  我正想着,就听身后一阵柴油机‘突突’的声音,回过头,只见老七开着一条渔船停靠在江边上,冲我们喊道:“上船吧,我们去下游看看!”
  东江边上的水很浅,船靠到离岸五六米远时便没法动了。我和王顺脱掉鞋子,挽起裤管,趟过去的。水很凉,脚踩进沙子里,鼓出一个个气泡。
  来到船上,老七说了声,坐稳了,便掌起舵,一加油门,渔船冒着黑烟,‘突突’的向江心驶去。
  江心的水看起来是黑色的,不知有多深。江面十分宽阔,坐在船里,放眼四望,只觉到处都是水。渔船豁开一条水路,摇摇晃晃向前驶去。
  我是典型的旱鸭子,不会水,低头一看,水面就在离船舷不到半尺之处,不时有水花溅进来。船体晃的我头脑眩晕,两只手死死的扳住船舷。
  驶出二里多水路,老七关掉机器,小船终于停止晃动,像一片树叶似的,悠悠的向前飘去。我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胳膊都有些僵硬了。
  老七四下里望了望,说:“巡逻艇搜到这里就没有往前了,我们从这里开始找吧。”
  “那就麻烦两位大哥了。”我说。
  老七眼睛一红,摆了摆手,“张冬也是我们的兄弟,这是应该的。”
  王顺丢给我一支烟,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就像变戏法似的,从船舷两边各抽出一只长长的橹。二人分列两侧,把橹插进水里,往后一撑,船便向前荡去。
  天色愈加阴沉,四下里静悄悄的,江面上飘浮着淡淡轻雾,凉气沁人,水面看起来十分平静。
  “这江里的水不会动的吗?”我问。
  “上面看不出在动,下面有暗流。”老七说,“阿冬可能就是被卷进暗流里冲走了,我们驶慢一点,看能不能找到他。”
  小船慢慢的向前面荡去,我始终不敢站起来,只得伸长了脖子,到处张望。
  又驶出好几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然而,水面上却依然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老七早已热的脱掉上衣,满身的肥肉随着动作不停的颤动。王顺看起来也累坏了,撑几下便停一停。
  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却又帮不上什么忙,便道:“天就要黑了,要不先回去吧,明天再找。”
  老七停下来,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点点头。二人把橹插回船舷,坐下来各抽了支烟,便发动机器,往回驶去。
  天黑的很快,两岸闪烁的灯火,不断向后飘移而去。
  走着走着,突然,船身一阵颠簸,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我清楚的听到一种利器划过金属的声音。
  “**!”老七急忙关掉机器,船停了下来。
  “什么东西?”王顺惊恐的问。
  老七抽出橹子,往水里探了探,向后面望去,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四下里,只有风发出来的‘呜呜’的声音。
  “快走,快走,***,传说这一带有水鬼,晚上没有船敢走的。”王顺催促道。
  老七也有些害怕了,迅速发动机器,加大油门,渔船颠簸着向前面冲去。
  一上岸,我们三人就像虚脱了似的往地上一躺。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啊?船底也不知被划伤了没有!”王顺喘着粗气说。
  老七吐了口唾沫,说:“去***,明天再检查!”随后,对我说道:“阿冷,你住下来吧,这里很偏僻,晚上没有车的。”
  “嗯。”我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说:“二位大哥都饿坏了吧,我去村里买点吃的。”
  老七坐起来,指了指东南方向,说:“那边有个市场,店铺里有熟肉卖,再买两瓶酒,我去给你拿钱。”
  我摆了摆手,说我身上有钱,掉头便走了。
  来到村里,只见路上的杂物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四下里十分静谧,空气中飘浮着燃香的气味,房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偶尔有三两行人,沉默的从我身边走过。
  我按照老七指的方向,找到了那个市场,买了半只烤鸭,两斤猪头肉,十几只卤猪脚,做为下酒之物。然而,却没有买到酒,有一家卖酒的店铺,门是关着的,我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