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不慈 第174节
  如今车马慢,她们是怕一别难再见,这才无论如何都要来送行,两个老太太收了收眼泪,叮嘱谢老夫人:“你出去,一定要保重好自个儿。”
  谢老夫人全都答应下来,反过来又叮嘱两人,还让两人与她通信。
  两个老太太对视一眼,与她说道:“我们想着,咱们都老了,早晚得走,留个念想就行,不通信了。”
  “是啊,就当对方在不知道的地方活得好好的,省得万一知道哪个先走一步,平添烦恼。”
  谢老夫人一怔,随即想到到她们这个岁数,阎王何时要带走她们确实极为不确定,便拍拍两人的手,道:“好,不过咱们说好了,都得往好了过。”
  两个老太太脸上都带起笑,应下来。
  年少时的友情,各自经历风雨,久别重逢之时,鬓角皆已染霜雪,依旧亲密如初。
  一切美好,都值得一笑。
  尹明毓看着位老人家,嘴角微微上扬。
  谢钦大概也因为这一幕有些感慨,宽袖之下,轻轻握住尹明毓的手,侧头望向她。
  尹明毓自然地给予他回应,冲他弯弯嘴角,才又望向谢老夫人她们。
  等听到她们道别,尹明毓和谢钦才上前与两位老人家行礼告别。
  两位老夫人亲自扶着他们起身,叮嘱他们照顾好他们祖母。
  尹明毓笑着答应,一垂眼注意到扶着她手腕的那只苍老的手,在微微颤抖。
  而那只手很快便松开,催促道:“我们不耽误你们启程了,快上船吧。”
  谢钦便扶着谢老夫人转身,尹明毓稍晚些动作,因着她多瞧了那位老夫人的手几眼。
  她确实没有看错,老人家在放下手的时候,手便会抖得厉害许多。
  尹明毓猜测,她或许在极力控制,唯有放下手时知道有袖子遮挡,才会放松控制。
  谢老夫人并未察觉,一步回头,那两位老人家即便眼里含着泪也会冲她笑。
  尹明毓看着,心中便泛起一丝难言的滋味儿,即将踏上舢板时,又回身冲两位老人恭敬一礼。
  谢钦和谢策父子见她如此郑重,便也都转身,拱手行礼。
  其他人只当他们礼数周全,谢老夫人也只是欣慰地看着他们一家口,冲两位老姐妹挥挥手,便上了船。
  船缓缓驶离码头,直到看不清楚人,谢老夫人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离开船舷。
  她这时才注意到,尹明毓那只羊还像以前一样贴着船舱墙趴着,颇感亲切,不禁笑着问:“这是褪过毛了吧?”
  何止是褪过,还勤快早褪了呢。
  尹明毓瞥一眼谢策。
  谢策心虚地眼神躲闪,快步跑到谢老夫人身边,乖巧道:“祖母,咱们进去。”
  谢老夫人霎时便不再管羊,又招呼叶小郎君一起进舱里说话。
  叶大儒没与他们一起,而是坐到船头赏扬州岸的景。
  谢钦这时才问起她:“你方才瞧着有些不同,为何?”
  尹明毓便轻声说了她发现的事。
  谢钦默然,片刻后道:“确实当行一礼。”
  尹明毓望着前方广阔的海面,笑道:“虽还未老过,不过想来年老时,有二好友惦记,是福气。”
  “是。”
  海风有些大,两人的衣袂翻飞,时不时纠缠在一起。
  谢钦抬手将尹明毓被海风吹得凌乱的鬓发挽到她耳后,温声道:“会有许多人念着你。”
  换言之,她会有极多的福气。
  尹明毓含笑道:“那是自然。”
  谢老夫人离开扬州,和谢钦一道外放,于谢家来说是极重大的事,而且姑太太也随他们一起走了,谢钦当然得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告知父母和表妹。
  谢夫人在府里接到信,期待地打开,面无表情地合上。
  晚间谢家主回来,她神色平静地递信过去。
  谢家主一读信,“……”
  千催万请,希望老夫人回京来,还将人越送越远了。
  夫妻俩对视,谢家主艰难道:“陛下未准我的请辞,夫人再等等。”
  陛下身体不佳,他根本脱不开身,请辞一次,暂时不能再请第二次。
  谢夫人理解谢家主,叹道:“您便是辞官了,咱们也不可能到南越去。”
  夫妻俩又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姑太太写给白知许的信送到,白知许亦是无语凝噎,第二日便回到谢府,和谢夫人面面相对,彼此得些安慰。
  她们又能如何呢,人都走远了……
  第127章 番外:后续(二)
  京城里的三人如何怨念丛生,谢老夫人和姑太太是不在意的,他们的船上生活完全可以用“多姿多彩”来形容。
  两人完全忘记了远方亲生的人,眼睛不够看,脑子不多想,只着眼于眼下未曾见过的风光。
  一下船就是南越地界儿,又正是盛夏,热是热,可这花草树木教两人看来极新鲜,完全可以忽略其他短处。
  谢钦还得回去处理蛮、侥二族遗留的事,知道谢老夫人想要游玩,便与她商量先回州城,等她们休息好了,日后慢慢玩。
  谢老夫人并非不通情达理的顽固老太太,当然以孙子的正事优先,是以一行人便先回府城。
  不过鉴于老夫人年纪大了,他们走得不算快,谢钦也当作微服出巡,突击查看一下路过村县可有冤屈不平之事。
  谢钦拔起南越盘亘数十年的两个势力,刺史之名如今在南越极有威信,责令县令处理各种冤屈几乎畅通无阻,再不是先前那般束手束脚。
  但谢老夫人和姑太太却发现,尹明毓这个刺史夫人在南越的名头似乎比刺史还响亮。
  在下头村县还不明显,等到他们的马车一进了州城,沿途便有百姓放下手中的事儿,夹道迎接。
  他们对刺史和谢家威武的护卫们明显不敢造次,却会对后头尹明毓所在的马车大声呼喊:“刺史夫人,您回来了!”
  谢老夫人和姑太太,连同叶大儒祖孙皆诧异,其他人倒是习以为常。
  尹明毓从车窗露出脸,对路旁的百姓招手示意。
  又有胆大的南越百姓跟着马车喊:“刺史夫人,您回来了,蹴鞠赛还办吗?”
  “蹴鞠赛?”姑太太好奇,“什么蹴鞠赛?”
  谢老夫人也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冲底下百姓点头,是谢策小嘴不停地解释了一遍,末了还道:“蹴鞠赛极热闹,可是我要读书,不能每次都去看。”
  谢老夫人和姑太太明白缘由,也都起了兴趣,问起下次蹴鞠赛何时办。
  这事儿尹明毓和谢钦商量过,重启得等两族的事儿处理完。
  百姓的记忆没那么好,几件热闹的事儿就能让他们暂时忘掉两族带来的恐慌,蹴鞠赛正合适。
  谢老夫人和姑太太得了答案,便透过马车窗去瞧南越州城不同的风土人情。
  姑太太憋不住话,总能替谢老夫人说出些疑问,“这州城内,瞧着为何如此干净?”
  等马车停在衙署大门,众人看见州衙外的棚塾以及里面正在读书的孩童,又有些感慨。
  尹明毓只能说,谢钦有褚赫这样一位好友,实在是如虎添翼。
  毕竟再找不到第二个不贪权不贪钱不贪色,还能力卓绝、重情重义的下属了。
  但褚赫极后悔与谢钦交好。
  他这些时日暂代刺史之责处理公务,除了寻常的公务,要处理蛮、侥二族遗留的各种问题,还要继续推行谢钦临走之前的各种政令,即便使劲儿压榨州衙那些心虚的官员,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而压倒破房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与一众州衙官员出来迎接时,谢老夫人的一句惊讶之语:“褚小子,你怎地瘦了这般多?”
  是以褚赫向谢老夫人和叶大儒见礼之后,对谢钦咬牙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三年任期满,我定要调离此地。”
  谢钦轻咳一声,良心使得他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直接否定。
  尹明毓笑睨了谢钦一眼,侧头轻声对姑太太道:“姑母,您瞧褚郎君如今清瘦了,可是更好看了?”
  姑太太大喇喇,立时便对着褚赫夸赞他如今着长衫身形飘逸,有仙人之姿,且不似从前那般散漫浪荡,还颇为遗憾道:“若早见到褚小子这般模样,当初我就选你做女婿了,虽说年纪是大些,上头也没有长辈照料,可你家世简单,我这个长辈也能照拂啊。”
  “谁想到浪子回头呢?”她越说越起劲儿,“可惜,太可惜……”
  褚赫:“……”
  谢家这位姑太太神情太过容易懂,她是认真的。
  褚赫敬谢不敏,不想再听这位姑太太继续表达遗憾,便转移话题,忙请他们入内。
  谢家如今人多,州衙后宅有些挤。
  谢钦有意再买个宅子住,如今南越空的大宅着实有一些,倒是也方便,不过他为刺史,更不能教人抓住把柄,需得走正常流程,如此就得等统一拍卖之时。
  他对谢老夫人和叶大儒解释了几句,得到两人的谅解,也顾不上旁的,便匆匆去前衙办公。
  青玉和红绸都留在州衙后宅,有两人还有金儿和银儿她们,便可安置。
  尹明毓献宝似的教南朵拜见谢老夫人和姑太太。
  她们早就知道州衙后宅多了这么一位绝色的异族女子,心里有准备,可亲眼一瞧,还是惊艳不已。
  姑太太啧啧两声,感慨:“侄媳妇,你到是放心这么个美人儿日日在大郎跟前晃。”
  南朵拘谨无辜地望着她们。
  姑太太一见,又道:“诶呦,这我见犹怜的~”
  而尹明毓还未回答,谢策便瞧瞧南朵,又瞧瞧母亲,不解地问:“南朵没日日在父亲面前晃,只在母亲面前晃,这是不放心的事吗?”
  其他人:“……”
  谢老夫人瞧见端茶进来的染柳,幽幽道:“染柳还不够,你这手都伸到别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