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这块玉佩……”
  陆琚喃喃自语的声音出现在周围人的耳边,虽然十分的小,可偏偏所有听到的人都知道这短短四个字用了多少心力。
  怎么回事?周围的人一愣。
  陆琚心神有些恍然,直愣愣的看着那块玉佩,他看着崔潄音将玉佩放下,看着玉佩重新被放回香囊中,看着崔潄音扬起笑容,准备将玉佩交还给祝沉璧,一时有些着急,直接喊了出来。
  “等等!”
  声音很大,与之前的喃喃自语完全不同,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陆琚那混合着思念怀疑痛苦怔愣等等情绪,几近扭曲的面容,一时间有些怔愣。
  就连皇帝也被陆琚的情态惊住,问:“陆卿,怎么了?”
  皇帝与陆琚私交不错,与整个陆氏的关系都不错,所以纵使陆琚扰乱了宴会的气氛,此时的询问之语依然十分的温和。
  陆琚听到皇帝的问话,几要落下泪的脸庞突然抽动了动,勉强冷静了下来:“无妨,微臣……只是太激动了。”
  说着说着,陆琚就收敛好了自身的情绪,复又变得冷静起来。
  “不知可否将那块玉佩给臣一观?”
  陆琚语气镇定中带着急切地问道。
  皇帝一边问:“何事让陆卿如此激动?可是与那块玉佩有关?”一边点头,示意同意。
  之前玉佩折射出来的温润光晕皇帝也是看到了的,毕竟不是水墨之物,崔潄音将那玉佩高举,怎么可能看不到。
  于是便有侍人将玉佩从崔潄音手中收回,交到了陆琚手中。
  陆琚接过玉佩,手中摩挲着那温润的泛着微微黄的玉佩,眼眶通红,情绪极不稳定。
  找了那没久,盼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些东西。
  陆琚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话,而反问道:“不知陛下可记得微臣失踪的小女儿?”
  皇帝愣了一下,道:“记得。”
  他叹息了一声:“不错的一个小女郎,可惜了,当年那场兵祸……”
  皇帝说着心中便起了一些愧疚,当年陆氏就是隐隐倾向于太子,才会被吴王敌视,率先攻破府邸,以至与半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族人飘零,嫡系折损,连身为族长的陆氏老大人都折损了。
  这时就听到陆琚说道:“这块玉配,就是小女随身之物,当年兵祸之际,小女失踪之时,就佩戴在小女身上。”
  “不知祝女郎从何处得来的这块玉佩?”
  他审视的视线落到祝沉壁身上,重点放在祝沉璧那鲜艳到近乎深沉的眉心痣之上。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众人的视线便瞬间落到了祝沉璧身上。
  陆氏的嫡次女,这个身份可是非同凡响。
  哪怕没有嫡长女尊贵,也依然不凡了。
  尤其,陆氏的嫡长女,还是陆云岫。
  众人的视线落到了陆云岫的身上,想要一窥她的情绪,却没有如愿。
  陆云岫微阖眼帘,如一口古井,波澜不动。
  皇帝听到陆琚的话,也是一惊:“哦?”
  陆云知失踪了七年,若是还活着,应该与陆氏大女郎一般大,而祝沉璧的年纪,好像也对的上。
  皇帝扫视了一圈祝沉璧满是年轻气息的脸庞,却没有急着下定论。
  “陆卿可当真?”
  陆琚正要点头,这时,不远处就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不知这玉佩可能让我一观?”
  正是钟澜清。
  自家幼弟突然开口,皇帝都愣了一下,然后语气温和道:“你看这个干什么?”
  钟澜清微微笑笑:“我就想看看。”
  话说的随意自然,还有些任性。
  可在他话音落下之后,有些人就突然紧张了起来。
  皇帝一向乐于满足自家幼弟的请求,不过看一看玉佩而已,他欣然同意。
  所以没过多久,玉佩就从陆琚的手上落到了钟澜清的手上。
  钟澜清拿到玉佩,将它放到阳光之下观摩了一会儿,就放了下来。
  然后道:“与清蕤的有些不同。”
  清蕤,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陆云岫愣了一会而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道号。
  这时,就看到钟澜清朝她招收:“清蕤,你来看。”
  陆云岫起身,朝钟澜清走去。
  本来她还安排了一些其他的手段,不过既然钟澜清愿意出手,那便承他一次情。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都已经欠了那么多人情了,也就无所谓了。
  而钟澜清的这一举动,就彻底让一些人紧张了。
  本来安排的是邱彤,可邱彤在之前引人去见陆云岫的事上暴露了,所以为了避免太过刻意,就特地请九公主做了这么一场戏。
  哪知道戏是成功演了,半路却杀出来一个钟澜清。
  不就是一起同过几年窗?不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就是受过陆氏几年照拂?
  做什么要如此偏帮!
  裴喻脸色阴沉,他却是没有听到陆云岫与钟澜清对话的前一部分。
  喜欢上一个人,会情不自禁的向她讨好,会情不自禁的想要为她排忧解难,不让她有一点烦心事,钟澜清就是……
  所以哪怕陆云岫明确的拒绝了他,钟澜清依然突然出手,让陆云岫更为顺畅的介入这件事。
  陆云岫走到钟澜清面前,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她一寸一寸的抚过玉佩,细细的鉴别着,然后猛地抬起头来。
  在众人目光都聚集起来的时候,她声音冰冷的说道:“这不是云知的玉佩。”
  “不可能!”
  突然传来的声音,众人朝声音发来的地方看,就发现是脸色铁青的裴喻。
  裴喻经过之前的打击,没那么沉得住气,意识到自己此时说了什么,他连忙转换脸色,却依然很难看。
  其他人一方面猜他是习惯性地反驳陆云岫,一方面猜他是因为好处落空而无法接受。
  一个被权贵收为义女的寒门女子,和本身就出身名门的嫡女,给裴喻带来的好处是孑然不同的。
  “有什么不可能?”面对裴喻的话,陆云岫直接冷冰冰的一句呛了回去。
  “是与不是难道就全凭陆女郎一家之语?你说不是就不是?”虽然之前说错了话,但此时裴喻的条理还算清晰。
  这句话直接坐实了第二条猜测,众人纷纷往裴喻是不舍得那么大的好处,一时心急,才会说错了话之上想。
  “我说的不是难道你说的才是?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来反驳我?”
  陆云岫冷哼一声,让裴喻脸色更为难看。
  “二叔父,这确实不是阿知的随身玉佩。”
  “这……”陆琚有些犹疑。
  形制,暗纹,质地,细节,无一不是。
  玉佩古朴而温润,少数地方有细微磨损,与陆琚记忆里的陆云知的随身玉佩一模一样!
  而且,这玉佩,还是暖玉。
  陆氏子弟的随身玉佩中,除了陆云知因为体质特殊,佩戴的是暖玉以外,其他的佩戴的都是温玉!
  陆珩细细的打量着那玉,如此玉质,如此相像,连记忆里少数磨损的几个地方都相同,若说是仿造的,那只怕是对着真正的玉佩模仿出来的。
  想到这一点,陆琚一颗心就往下沉,却还忍不住抱着些希望。
  阿知,到底是不是祝沉璧,阿知,是不是还活着……
  自从陆云知失踪之后,他的夫人就大病一场,再也没有好起来过,他们找了阿知,已经足足七年了。
  生,要见到人,死,至少也要见到尸骨。
  陆云岫直视着陆琚的眼睛,从那双眼睛中,她看出了希望,看出了忍耐,看出了悲伤,还看出了祈求……
  陆云岫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府门被破那一日,我曾见过阿知,那时她被人群冲到了地上,玉佩砸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只怕是摔碎了,怎么可能会如此完好?”
  “你也说是只怕了?你又没轻眼见到玉佩摔碎,又怎敢下如此断言?”却是裴喻见反正已经漏了馅,索性明目张胆的给陆云岫找茬。
  “更何况,谁知道你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裴喻冷笑着说道。
  陆云岫同样冰冷着一张脸:“我为何要说假话,为了你?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陆云岫看向陆琚:“二叔父,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若我说的是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誓言虽飘渺,却依然能被人敬畏,尤其是许多人都知道陆云岫曾修过道。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忍不住相信陆云岫的话。
  裴喻见形式不妙,忍不住开口:“空口白话,哪比得上确切物证?”
  陆云岫:“假的物证也算?”
  她冷笑:“更何况,可不止空口白话。”
  陆云岫对着陆珩,认真道:“二叔,你仔细看,除开那眉骨痣,祝沉璧和你以及二叔母可有相似之处?”
  陆琚一愣,又细看祝沉璧,除开那红痣,与他和夫人,确实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甚至是,与幼时长相,也不尽相同。
  因为同样的一身白衣,同样的柔弱,甚至是有七分相似的气质,让祝沉璧乍一看上去,确实像陆云知,但此时细观她五官,又觉得有些违和了……
  陆琚之前是太过于激动,被情绪影响到了头脑,现在他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这满座的臣子,看着上首的皇帝,看着这一场端午之宴。
  怎么就偏偏在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了阿知的玉佩?
  若是之前一时冲动,承认了祝沉璧是阿知,那又回有何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