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前夜
  当天晚上,白杨躺在床上睡不着。
  最近这些天他总是晚上睡不着。
  今天是9月29号,明天是国庆节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后天就开始放假了,尽管是高三学生,但教育局给他们放满了七天假期,还严令不许补课。
  今晚没有月亮,雨天之后没有放晴,挂在墙外的空调外机在“嗡嗡”地响,室内的温度被设置成25摄氏度,虽然不燥热,但却憋闷,可能是门窗关闭太久,二氧化碳浓度上升了,白杨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搭在额头上。
  他穿着白色短袖体恤,黑色的大短裤,曲起一条腿,身体瘫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思想在信马由缰。
  等明天氚管到了,他就可以开始动手制作时间标记物,再把它塞进时间胶囊,埋到小区广场边的草坪里。
  该埋到哪儿呢?
  白杨在眼前勾勒出梅花山庄小区广场的平面图。
  那一片广场老大了。
  就时间胶囊这么个二十厘米长的小东西,如果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那想找到得用翻土机把地都犁一边。
  如果她有金属探测器就好办了——就战争片地雷战里日本鬼子工兵用来对付地雷的探雷器,像割草机一样在地上扫来扫去,找到地雷就滴滴地响,它的原理是简单的电磁感应,只要女孩手里拎着金属探测仪,在草坪上扫一圈,就能找到自己埋下去的时间胶囊。
  当然也可能挖到未爆的迫击炮弹。
  所以得有个标记物。
  埋在长椅后面?
  或者埋在树下?
  白杨忖度着,毫无疑问标记物是很重要的,但他又不能把时间胶囊埋在过于显眼,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毕竟那东西要安全地藏二十年时间。
  如果藏在太容易被找到的地方,那说不准未来哪一天就被某个程咬金半道杀出来截胡了。
  人类文明毁灭的大灾变,世界将变得多混乱,白杨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决定明天白天再到实地踩个点,找几个备选位置,这个位置必须具备以下条件:
  第一,隐蔽。
  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内不能被人发现。
  第二,安全。
  不能在灾难中遗失或者遭到破坏。
  第三,确保对方要能找到。
  所以得有一个准确的坐标,即使过去二十年,对方都能根据坐标找到埋藏地点。
  等自己把时间胶囊埋好了,就把位置告诉bg4msr,让她去挖出来。
  白杨长吁一口气。
  这事真有趣。
  电台辐射出的电磁波真有能力穿越时间吗?icom725短波电台发出的14.255m赫兹短波——光也是电磁波,光有能力跨越时间吗?
  光或许有能力跨越时间,在任意一个繁星璀璨的夜晚,睁开眼睛往天上看,你所见的整个星空都很古老。
  对你而言,它们是过去,对它们而言,你是未来。
  但你是否能和它们实时通话呢?
  未来与过去是否能实时通话呢?
  物理老师在棺材里锤板:不可能!信息传递速度不可能超过光速!
  白杨在物理老师的棺材板上翻了个身,侧着身子,望向书架上那台黑色的老icom725,别人老说它是收音机,实际上它的结构比收音机确实也复杂不到哪儿去——无线电台的核心不过是一组简单的lc振荡电路,而lc振荡电路的基本构成不过是一个电感和一个电容,电感在淘宝上花两块钱可以买一把,电容花两块钱可以买一大把,这俩东西串一起就能产生高频振荡电流,而像725这种用石英晶振的电台更省事,晶体通电就能震,就像踩了电门的何乐勤,只不过何乐勤一秒抖几次,晶振一秒抖几百万次,抖出来的高频振荡信号再通过功放和天线发射出去,这就是无线电台发射机的原理……如此简单的结构,说它能穿越时间,倒不如说用木板和钉子能造出宇宙飞船。
  这世上许许多多看上去玄之又玄的东西,只要把它的壳子揭开,就会发现它们不过是草台班子。
  白杨再翻了个身,仰躺着望着天花板。
  房间里光线很暗,卧室的白色房顶已经没法漫反射出足够的光线进入白杨的眼里,所以在白杨看来那不是白色,但也不是黑色,就像闭上眼睛之后看到的景象,你很难说那是某种颜色,它是模糊的、昏暗的,仿佛跳动着老黑白电视机噪点。
  白杨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对着天花板打开手电。
  卧室里一下子亮起来了,天花板上一个巨大的白色光斑,此时光线的路径是清晰可循的,白杨想起无线电台的电磁波传播途径,无线电波从电台的天线辐射出来,往上几十公里触碰到电离层,再被反射下来——就像此刻白杨手里的手电筒,灯光从led中发出,往上触碰到屋顶,再被反射到一双睁开的眼睛里——
  女孩眨了眨眼睛。
  半夏仰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白色光斑。
  她晃了晃手中的小台灯,天花板上的光斑也跟着晃动,这游戏说实话挺无聊的,她又不是猫,对晃来晃去的光点不感兴趣。
  可她也没其他事可做。
  晚上睡不着。
  半夏翻过身来趴在床上,她上身一件白色的小背心,下身穿着黑色睡裤,抱住枕头把脸埋进去,然后两条小腿扬起来一下一下地拍着床板,拍得很用力,“砰砰”地响。
  拍了几分钟,她又不动了,直挺挺地趴在床上,脸闷在枕头里,像一具尸体。
  好烦。
  明天——最多后天,bg4mxh就会告诉自己去哪儿挖宝。
  这个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如果不能成功,就取他项上狗头!
  哼!
  半夏抬起手来虚空一划。
  不行,他是唯一知道我的人呢,这个没了下一个去哪儿找?
  于是半夏又伸出双手把头虚空装了回去。
  果真是生理期来了,平时就不见得有这么焦躁,半夏把脸抬起来,长叹了一口气,把嘴里的发丝吐掉,然后翻过身来仰躺在床上,把台灯举在手里。
  她有规律地按动手里的台灯开关,让灯光闪烁。
  老师教过半夏怎么发cw等幅报,也就是摩尔斯电码,但半夏用得不甚熟练,因为很少派得上用场。
  长长短,嗒嗒嘀。
  “g。”
  半夏在心里默念。
  长长长,嗒嗒嗒。
  o。
  长长长,嗒嗒嗒。
  o。
  长短短,嗒嘀嘀。
  d。
  “再接下来是……”
  短长短短,短短长,长短长短,长短长。
  luck.
  “good luck.”
  短短短短,短长,短长长短,短长长短,长短长长。
  “happy。”
  半夏用手指在黑暗中划出两条短弧线,再划出一条长弧线,组成一张小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