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天
  温迪真是不甘心啊。
  荒岛上一共就两个人, 她能接受生蚝, 黑毛却不能, 不,岂止不能, 简直是厌恶。
  乌鸦捏人时,居然还给人捏出一个挑食属性,什么怪毛病?
  最重要的是, 她做了这么多道菜, 还是第一次不能让黑毛说出“真香”的!
  是生蚝的错吗?不是!
  是她的错吗?不是!
  是黑毛的错吗?不,呃,是,呃……温迪咬牙承认, 不是。
  只能说,黑毛的舌头不接受生蚝,是宿命。
  但是海边有那么多生蚝!难道光她一个人吃?她真的吃不完啊!没有柠檬去腥, 生蚝的腥味连她也只能勉强忍耐,最多吃十只就有点吃不下去了,光靠她来消灭,就算天天吃生蚝也吃不完那么多, 再说了,这玩意也不可能天天吃啊, 她真的会吃吐的。可是, 如果不吃, 看它们白白浪费又很可惜。
  她就坐在火灶前琢磨, 直到面前铁箱里的水咕噜噜地沸腾才把她惊醒。
  啊,该放蘑菇了。
  温迪看向右手边,那里有一碗水,水里泡着蘑菇,之前因暴晒而收缩的干菇在水中泡发又重新涨起来,但它已经和新鲜采摘的蘑菇气味截然不同。其实这一碗与其说是蘑菇,更贴近的称呼是香菇,用来煮汤最合适。温迪将香菇连着泡发它的水一起倒回锅里,在水再次沸腾时才加入切丝的竹笋和竹鼠肉。她用了一根竹笋和两只竹鼠的肉,这毕竟只是早餐,不需要做太多。
  炖完汤,她就坐在餐椅上,拿餐桌当工具桌,默默地用刀磨木烤盘。
  昨天晚上黑毛又去了树林,倒不是砍树,是把白天砍下的树搬回来,也来来回回忙到深夜。
  所以她没去叫他,让他多睡一会。
  等温迪磨了五个烤盘,黑毛才从山洞里钻出来,问温迪干嘛不叫醒他。
  “我想让你多休息,你睡够了吗?”
  “够啦。”黑毛打了个哈欠,用力抻了个懒腰,脚尖都踮起来点了一下,“早餐喝汤?”
  “你捞下碗底,里头有肉。”
  汤是用蘑菇和竹鼠骨头熬的,颜色比较浑,乍一看还真看不到汤里的材料。黑毛听话地用了勺子,轻轻搅动一下果然捞出了几块大肉,当即不啰嗦了,沉默地吃起早餐。至于温迪,笑眯眯看他一眼,也低头开始吃东西。等到两个人都吃饱了,黑毛背起藤条筐上山去,温迪留在家里。
  她还没想好要干嘛。
  “对了。”她叫住走出院子的黑毛问他,“午餐你回来吃吗?”
  “不用啦,我带了苹果。不过,我想晚餐吃大餐。”
  “又是大餐?”温迪苦笑,“你好为难我啊。”
  “有一道菜就行啦!只要好吃就行。”黑毛立马改口,改口的同时也不忘强调,“不要生蚝。”
  抛下这句话,黑毛只留给温迪一个潇洒的背影。
  温迪气得恨不得追过去削他,要不是追不上!
  “不要生蚝不要生蚝,它就这么让你嫌弃吗?”温迪实在不甘心,生蚝明明就很好吃!
  可黑毛人都跑了,难道追他到山上去,逼他说一句生蚝好吃?
  逼人说违心的话容易,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迪就是生气,生蚝这么珍贵的食物,怎么就被黑毛嫌弃成这德性?
  “它又没惹你!”她气鼓鼓刷着碗,“还叫我给你做晚餐,你白日做梦呢!”
  当然,嘴巴上抱怨是一回事,温迪马上又开始动脑筋想,晚上该做什么好。
  刚被人嫌弃过一道菜,可不能被他再嫌弃一次了。
  莲系列暂时被她按下,这段时间一直吃这个,连她都觉得有些腻味了。
  要不,再做一道新菜品?
  可是材料反反复复就是这些,再怎么翻新也翻不出花呀,除非有新食材。
  不然先等等,看黑毛是否能从山上找到一些新东西?——温迪不由得想。
  “不行!”温迪又自己否决了,“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
  万一黑毛没找到新食材该怎么办?到时候再想?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温迪努力动脑筋,“做点辣的?炸的?甜的?咸的……鲜的?对啊,蘑菇就挺鲜的,木耳也挺鲜,竹笋是鲜的……对了,生蚝也是鲜的!生蚝,可恶,黑毛偏偏又不爱吃。”要不然,她已经想好菜谱了,就做个竹笋木耳蘑菇炒生蚝!鲜味乱炖!于是问题又绕回原点,正是温迪最不甘心的那个关键,“为什么他就不肯接受生蚝呢?要不,做一顿让他尝尝?”
  可是问题又来了,黑毛讨厌的是生蚝的腥味,要去腥就得加姜,花椒,还有很多去腥味的食材,这些食材都有一种共性,本味极重。而蘑菇、木耳和竹笋这些材料的本味是鲜味,鲜味本身就是轻且淡的,光几粒花椒就能把它们的味道冲散,何况上姜?
  看来生蚝不能与那三样共存啊,温迪想。
  可她又不甘心,为什么不能共存呢?那么鲜的东西,生蚝……咦?鲜,生蚝,鲜,蚝……
  这组合怎么有点熟悉?
  温迪在脑子里拼命地想,终于想起了一种调料。
  蚝油!
  蚝油,是用牡蛎(蚝)熬制而成的调味料,这是一种鲜味调料,也是调味汁类最大宗产品之一。它以素有“海底牛奶”之称的牡蛎(蚝)为原料,经煮熟取汁浓缩,加辅料精致而成。牡蛎,温迪在课本上学过的《我的叔叔于勒》就曾经提到它,虽然名字看起来不相关,但其实牡蛎就是生蚝。
  蚝油香味浓郁,黏稠适度,营养价值高,最重要的是它——味道鲜美。
  而且,蚝油竹笋木耳蘑菇,还真有这道菜。
  温迪似笑非笑,她还就不信,就不能从黑毛这要出一句“真香”?
  ……
  首先起锅,烧半箱开水,敞开盖子任大火煮。
  然后温迪去处理生蚝,用刀把生蚝撬开,将蚝肉刮下来,装进木碗里。温迪之前挖了半筐子生蚝,现在将蚝肉取出,也有几斤重,全部用清水冲洗,主要是将沙子洗掉,却不需要揉和生姜之类的去腥食材,因为煮蚝油要的就是生蚝的本味。将蚝肉洗净后,铁箱里的水也已经沸腾了,温迪将生蚝肉全部放入铁箱中,合拢箱盖进行熬煮。
  接下来她开始处理其他食材。
  首先将木耳和香菇各自放入木碗中,用清水浸泡,接着将竹笋剥皮,去除外壳后斜切成条,同样泡入水中。接着,洗净部分红辣椒,斜切成段,装入第四个碗。做完这些后,将木耳从碗中去除,浸泡过的水全部倒掉,将它放在案板上对半切开,如果仍嫌太大片,就再切,直到写成合适的大小,再重新放回碗中,倒入清水浸泡。
  香菇也是一样的处理办法,捞出切块,再重新入碗用新水浸泡。
  在四个碗上全部盖好荷叶后,温迪将铁箱打开,水已经沸腾,咕噜噜冒泡。
  温迪只偶尔用木勺翻动,防止它们粘锅,余下不理,不加调料,用水将生蚝继续熬煮。她抽空又做了两个大木碗,这时铁箱里的食材才产生变化,箱子里的水逐渐变得黏稠,而蚝肉的分量也明显变小,像是被用力挤压一样收缩起来。温迪用木勺搅动,铁箱里的水已经转变为“汤”,而汤汁也有着明显的黏稠性,舀起一勺倾斜让它滑落时十分缓慢,就像舀起一勺麦芽糖或蜂蜜似的,滴落的汤汁间也是缠缠绵绵。
  她翻动铁箱检查,熬煮到每一颗蚝肉都变小变干,这才将它们捞出,装进藤条筐里。温迪把装着蚝肉干的藤条筐放到院子外面,打算再攒点垃圾就拿远去丢掉。被彻底熬煮过的蚝肉已经将所有鲜味留在铁箱的汤汁中,变干的它既不美味也失去了营养价值,就像用来熬鸡汤的鸡肉,熬高汤的骨头,变成了没用的垃圾,只能丢弃了。
  还没完。
  温迪回山洞取出大量的糖和盐加入汤汁中继续熬煮,直到翻搅的“汤汁”变成稀薄的麦芽糖,才熄火,让它自然冷却。到这一步,蚝油才算终于制成。等到它完全冷却时,就可以用木碗装盛,在碗口蒙上几层荷叶,再用石头压住就能长期保存。多糖多盐,正是最自然的食物保质方法。
  温迪站起来,洗干净手,然后认认真真地拍了几下手——为自己鼓掌。
  “我看说不定哪天我连酱油和料酒都能折腾出来!”温迪自信心正爆棚。
  由于跟黑毛约定的是晚餐,她就只随便炒了一道清炒莲梗,在最后步骤多舀了一点蚝油加进去,味道顿时变得鲜甜多了,温迪嚼着脆生生的莲梗,把一碗菜吃得干干净净。当然,越吃这种东西,她就越想念主食……可惜了,只能想一想。
  下午,温迪在家里又做了六个木碗,四个木烤盘,四个木箱,顺便取出一部分荷叶也拿去海边晒,当然,每一片荷叶上都得压一块石头,免得它被风吹走。最近海边的风越来越大了,温迪猜测这是因为秋季即将来临。太阳也不像以前那样很晚才下山,逐渐恢复到正常时间。
  她忽然想起来,自从登上荒岛,这里还没下过一场雨。
  不知道第一场雨,会带来什么呢?
  温迪怀着思索,返回山洞,被黑毛堵了个正着。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铁箱:“这里面煮的是什么?”
  “没煮,早就关火了。”温迪弯腰用筷子夹了一点,已经变温,再放一会儿应该就冷了。
  “那这里面是什么?”
  “我以后告诉你,让让,我要做菜了。”
  温迪一说出关键词,黑毛就马上闭嘴,不敢打搅。
  她走到另一个火灶前,点燃火,在锅里加入鲜味的山鸡油。等油温升高后,连续加入笋片和木耳进行翻炒,炒两下后加入红辣椒段呛香,等三种食材都冒出香味后,加入切片的香菇继续炒制,如果在炒制过程中锅里的食材太干可以加入少量的水,但也就几口的分量,千万不能加多。
  香菇变色极快,这时她用木勺从旁边的铁箱里舀出适量的蚝油,甩进锅中翻炒均匀。
  最后,温迪捞出一片竹笋试了试咸味,觉得合适就没再加盐,关火将菜捞出,装进碗里。
  做这道菜,她用了四根竹笋,香菇和木耳各自抓了一大捧,分量挺多,和黑毛一人一碗。
  等到开吃时她才觉得不安,四根竹笋?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赶紧问黑毛:“我是不是肿了?”
  “没有!”黑毛求生欲极强地迅速反驳。
  “……那就好。”温迪也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想真的听到“那个字”,她点点头,接着吃。
  那她饿了嘛,还能为了薛定谔的“胖”而饿自己的肚子吗?
  黑毛也开始吃,他原本一脸平静,毕竟竹笋,香菇和木耳这三种食材他都很熟悉,并不认为温迪能够把它们炒出花,没想到刚吃一口就惊了,三种鲜味在蚝油的佐食下被完全激发,山味和海味的碰撞有种异样的火花,不止是鲜咸,在回味中还有一股难以明言的甘甜滋味。总之就是好吃,特别好吃!
  他兴奋地看向装满蚝油的锅,他已经发现菜品好吃的秘诀在于这锅神奇的调味料。
  温迪也很兴奋,问他:“好吃吧?”
  “嗯!”黑毛拼命点头。
  “它是用生蚝做的!”
  “嗯……嗯?”黑毛瞬间变脸,“嗯?”就像出bug的机器人,居然不会说话了。
  温迪哈哈大笑:“这一锅叫蚝油,蚝,就是生蚝的蚝。”
  “不可能!你骗我!”
  “略略略。”温迪兴奋到幼稚得吐舌头,“生蚝好吃吧?”
  “你骗人!”
  “哈哈哈……”温迪不管他了,把冷却的熬油装入木碗,盖上几层荷叶,再用石头压住。过几天,要把荷叶换成晒干的荷叶。她将木碗收进山洞角落里,就上床睡觉去了,山洞外黑毛还在哀嚎和不信,不过,已经不关她的事了。她今晚一定会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