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若沧的命令,从宣纸划破绳索睡衣的时候起,就没人敢不听。
  四个保镖也算跟着许民强出生入死,见过大场面。
  许民强参拜了多少神佛,他们也拜了多少。
  然而从来没有一个道士、僧侣、传教士,拿着沾满朱砂的毛笔居高临下,视线似乎穿透了许满辉,凝视着另一个世界。
  片刻,若沧毫不留情的落下赤红墨点,挥毫打在许满辉脸颊上的瞬间,许满辉突然疯狂挣扎起来!
  四角的保镖几乎要摁不住这个狂性大发的许少。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挣脱桎梏,嘴巴仍旧缺氧似的张大,却失去了曾经声嘶力竭的疯叫。
  若沧笔锋锐利,横扫罩面。
  朱砂字迹,落在许满辉身上,变得诡异可怖。
  那不是可阅读的文字,而是符咒。
  如同一串烈火,烧尽了许满辉身体内的一切灾祸。
  室内的人认不清那些复杂的字符。
  只看得见许满辉渐渐平静。
  可隔壁房间的杜先生如遭雷劈,定在原地。
  若沧写的经文是普通经文,但是画在许满辉身上的符箓起势,来自他师门密不外传的赦令。
  他修行了十年,不过掌握了皮毛,就能替人趋吉避凶。
  若沧这一手符箓画下来,短时间内许满辉都别想升出一丝邪念,自然也无邪祟近身!
  那抹行云流水画出秘篆的身影印刻在他眼里。
  杜先生有了一个猜测,惊得他后背发凉,几乎想立刻推开卧室门,打断这场法事。
  “咳、咳咳!”
  在他迟疑的时候,许满辉已经发出了清晰的咳嗽声。
  紧接着,气息微弱的喊痛。
  家里保镖见惯了他大喊大叫、独自呓语,还第一次听到他正常的喊痛。
  许民强忍不住冲上去,轻声喊他。
  只见许满辉画满赤红符箓的模样狼狈不堪,脸颊和胸膛画满的红痕随着他的痛呼显得诡异。
  但是,他不再挣扎。
  许民强心头一喜,以为法事结束了。
  若沧却说:“还没完。”
  他一句话,让许民强从喜变惊。
  在中年人忐忑的视线里,若沧说:“你拿个笔记本,把他待会儿说的每一句话,都写下来。”
  “写、写什么?”许民强眼里满是困惑。
  “他会告诉你的。”若沧放下了毛笔,补充道,“记得,每一句。”
  卧室里只剩下了蜡烛和香火。
  宣纸烧尽的灰,堆在地上只有小小一团。
  许满辉重新盖上了被子,再也不需要绳索捆绑。
  许民强精神高度紧张,握着记事本和笔,坐在床边,严阵以待。
  大约等了四分之一柱香。
  躺在床上的许满辉似乎理顺了气,他说:“我砸了周晓峰一根钢笔。”
  “我打了康清一顿。”
  他声音沙哑,慢慢说起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亏心事。
  许民强听得一愣,正想问话,却见他儿子眼睛紧闭,眉头皱起,继续说道:“我还借了毛昌懂五十块没还。”
  他忽然想到若沧的话,也顾不上问,赶紧埋头写下来。
  许民强对他说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仍是老老实实的记录。
  越长大越单调,许民强记录满了一页纸之后,许满辉说出口的事情,就只剩“打人”和“睡人”了。
  也许是近年来的经历更加清晰,许满辉还带自我点评。
  “我睡了林轻轻,可她也有点喜欢我,毕竟我那么有钱。”
  坐在一旁的若沧笑出声。
  有钱人的生活如此无趣,充斥着争风吃醋和自恋情结。
  在许满辉的视角里,所有他睡过的明星,都对他有着狂热的崇拜和迷恋。
  和他争锋相对的人,都是嫉妒他傲人一等的身家。
  再令他印象深刻一些的,说出来跟小黄书似的。
  许民强写着写着,简直想站起来再给他儿子一巴掌!
  如果许满辉不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也不至于躺在床上折磨他的老父亲手录艳情史!
  室内气氛还算轻松,隔壁却变得凝重。
  杜先生一言不发,身边徒弟们也噤若寒蝉。
  然而他们的困惑并未消退,还愈演愈烈。
  许少怎么会说这些?里面的邪祟是怎么驱除的?
  那个明星……真的会道术?
  他们修行尚浅,跟着杜先生只不过做做递香烛,持拂尘的杂事。
  对道教符、阵法学得不多。
  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见过,如此轻松写几篇经文,落几个符箓,就能帮人驱散身体邪祟的道法!
  显示器里的明星,坐在靠后的椅子里。
  他身姿挺拔,姿势悠然,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独特的出尘气质。
  偶尔听到许满辉自恋的话,他会勾起一丝笑,惹得监视器这边的人,完全被吸引了注意力,即使盯着他看一整晚,也不会觉得累。
  驱邪一刻钟。
  记录一晚上。
  若沧坐在椅子上,撑着头。
  听许满辉自白,跟听故事似的。
  许满辉做过的坏事,无非是打架斗殴,坑蒙拐骗。
  不是好人,但罪不至死。
  虽然好色,许满辉却没有强迫过人。
  每一次睡明星,都是一场交易,说是你情我愿谈恋爱也算得过去。
  最多遇到硬茬,被对方打一顿。
  然后许满辉再色厉内荏的在营销号上扭曲造谣,然后,又莫名其妙被打一顿。
  剥离了所有霉运之后,他确实是个命数极好的人。
  生于富贵,父母愿意倾尽全力帮他脱困,周围贪图钱财的人,都会恭维讨好他。
  这如果不叫命途顺遂,那就没人算了。
  许满辉的亏心事记录了满满三页,近百条人与事。
  最后,许满辉说:“我撞到了欧执名,他真是不长眼!酒吧可是我的地盘!”
  专注记录的许民强,听到这句话唰的站起来,惊慌的看向若沧。
  “大师,怎么办?是欧执名啊,欧执名!”
  若沧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欧执名是谁?”
  许民强欲言又止,解释道:“一个导演。”
  “他死了?”
  “怎么可能!”
  “他会法术?”
  “不、不……但是……”许民强很难解释,“他、他可能是造成我儿子这样的原因!很可能是他干的!”
  那副无助求人帮忙的样子,若沧无法理解。
  他走到床边,发现许满辉嘴角带着酣然笑意,再也没有说出半个名字。
  撞?车祸?
  若沧疑惑的走到案台前,点了柱香。
  窗外吹拂的夜风,也没能撼动一缕青烟飘然上空的影子。
  没有邪祟,没有厉鬼,更没有其他索命的源头。
  若沧说:“许总,他会说出欧执名的名字,代表着他对欧执名有亏欠,而不是欧执名亏欠他。你亲手记下来的,都是许满辉的债主,他曾经做过的恶,也是导致他躺在这里的原因。”
  “要不要弥补,随便你们。但是现在——”
  若沧在烛火暧昧掩映的光亮中,只见一身朱砂印迹狼狈不堪的许少爷,嘴唇都说得干燥开裂,脸颊消瘦颓靡。
  他真诚建议道:“送他去医院吧。”
  若沧乘着许家送他的车,回到宿舍。
  闯进许满辉体内的邪气微弱,在经文烟气里撑不过一炷香,更不可能让许满辉发疯。
  于是他特地下了符咒,让许满辉把自己做过的恶事交代清楚,以免有所疏漏。
  结果却发现……都是些金钱交易、自恋自负的小事,不该造成他变得疯癫、险些丧命的后果。
  他想到许民强心有余悸的神情,抬手打开电脑,网上一搜,就获取了大量关于欧执名的消息。
  欧执名的长相英俊,宽肩窄腰长腿,身材堪比模特。
  履历清晰写着:演员、编剧、导演。
  七岁出道,大奖无数。
  尽显一代优秀演员风姿,连网页下方随便一张路透照片,都比若沧见过的很多男明星的硬照俊朗。
  各大新闻标题上,都在重磅报道欧执名的状态。
  闭关准备新电影,旅行取材。
  和知名编剧碰面,新电影有望。
  都是一些客气的套话,若沧看了看那些新闻里的照片,更像是一个年轻导演四处旅游会友,和电影完全没什么关系。
  最新的一条,写着:今晚欧导接受采访,表示暂时没有开机准备,演员待定,请以官方消息为准。
  若沧算了算时间,许满辉疯了三天,欧执名还活着接受采访,应该不是什么厉鬼索命。
  他再往下翻了翻,发现无数网友聚众迷信。
  ——得罪欧导的家伙赌输了,要破产了。
  ——十赌九输,但我还是要说:欧导的玄学体质无人能挡,倒霉鬼+1
  里面洋洋洒洒发表了一通“得罪欧导的人自动坟头长草三尺”等等言论。
  经历了爱益党的汪洋大海,网友观点在若沧眼里,根本不可信。
  欧执名一个导演,又不养小鬼,也没供神佛,哪里来的玄学体质?
  若沧瞟了一眼照片上眉目锐利的欧导。
  这样精神强大的男人,应当不畏惧所有阴邪,阳气克敌。
  因为太累,若沧洗洗睡了。
  等到天光大亮,他来到公司,立刻见到了他家公事公办的经纪人,神秘兮兮的靠过来。
  敖应学神情有些忐忑,充满了好奇。
  自从若沧跟彭逸走了,再无消息,最后他竟然只等到彭逸回来,还信誓旦旦的告诉他,别等了,回去给若沧挑剧本吧。
  一晚上,敖应学挑出几个适合若沧的剧本,但是心思总在若沧身上,还打听了不少消息。
  他问:“你的驱邪除恶干得怎么样?”
  “还不错。”若沧笑道,“你帮我看的合同看得怎么样?”
  “也还不错。”敖应学说,“昨晚我听说许满辉进医院了。”
  若沧笑得更加灿烂,点点头,“嗯,我去了许宅,发现他惊厥抽搐、眼鼻歪斜,当然赶紧叫许总送他去医院,万一是羊癫疯怎么办。”
  敖应学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得到了若沧的亲口回答,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娱乐圈的人真是神神叨叨的。”
  敖应学刚正不阿,浑身正气,若沧一见就觉得是个好人。
  不信鬼神,也不会不敬。
  他胆战心惊,害怕若沧说出鬼神论断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
  撒完谎,若沧煞有介事的告诉他真相,“其实去医院之前,我还给许满辉画了符箓、烧了经文,做了一场法事。”
  敖应学拥有唯物主义者的骄傲,回他世纪名言,“真的吗?我不信。”
  若沧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学哥,果然还是相信科学的样子最适合你。”
  “不信科学难道信神佛?老天爷又不给我开工资。”
  敖应学笑着翻开记事本,把准备好的资料退给若沧。
  他说:“你的综艺要上了,宣传出来之后,可以挑星辰集团的几个偶像剧,我比较看好这部现代剧,因为它的导演比较有名。”
  若沧听到导演,说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欧执名的导演?”
  这个名字仿佛点了敖应学的死穴,他眼睛充斥着不可思议。
  似乎他完全没有想过,若沧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怎么了,学哥?”
  敖应学难以表达心情,皱着眉胡乱翻了一下笔记本。
  最终他犹豫的问:“你是给他看了相,还是打了他?”
  他语气里都带着后怕,经过慈善晚会,敖应学重新评估了若沧的武力值。
  唯恐若沧说:两样都干了,先看相再动手,一个不拉。
  若沧十分无辜,回答道:“我不认识啊,所以问问。”
  敖应学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问问。虽然娱乐圈有很多不能得罪的人,但是欧执名是不能得罪之首,不是我迷信啊,是他邪门!”
  “怎么说?”
  “怎么说?我觉得不好说。”
  敖应学撇撇嘴,仿佛拥有沉痛经历。
  “可以形容我心情的,只剩那句很流行的话了——”
  敖应学叹息一声,“我曾经相信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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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也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