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五月十六,终究到了南北少林比武大赛开始的这一天。
  天蒙蒙亮,山脚客栈。
  李重七悄悄送出竹简提示,折返客栈时没有一人发现。
  过了一个时辰,天枫十四郎起床,他换好衣服整装待发。今日过后,他的计划势必能顺利进行。
  “父亲,您真要去少林寺?”
  李重七端着早餐敲开天枫十四郎的房门。
  大半年的寻找让他找到了父亲,但再也找不回东瀛的平静生活。
  母亲李琦不辞而别,失踪一年仍旧行踪成谜。早前,年仅一岁的弟弟被父亲先行带到中原,据说被寄养在一户老实人家中。
  可以确定天枫十四郎已经思妻成狂。
  开始时,他专挑有动乱的地方去,据说有乱局就越有可能遇上李琦。
  数月前,三号华山派灭门。天枫十四郎的行事更为古怪,坚决要挑战南少林方丈,但天峰说什么都不愿意应战。
  为此,天枫十四郎居然和北少林的天泉有了合作,监视着南少林一行人的动态。
  那究竟要做什么?
  李重七不知父母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约定,如今本能地不愿意天枫十四郎参与到少林之乱中。
  “阿七,你留在福来客栈就好。”
  天枫十四郎半个字都不解释,妻子离开后的每一天让他都饱受折磨,为什么再也回不去如胶似漆的过去?
  谁是罪魁祸首?
  是中原武林给李琦的重重伤害。
  既然追不回心爱之人,活着也就没了意义,更不能让中原武林太平。不是今日,而是来日,想来李琦会喜欢他赌上性命的遗计。
  天枫十四郎的语气平静,甚至嘴角带笑。
  李重七却觉得父亲神色越发诡异,不等他开口,反而被冷不丁问及一点。
  天枫十四郎:“阿七,我再问你一次。你一路寻我,真的没有结识什么伙伴朋友?“
  “没有。我只想快点找到您和弟弟。”
  李重七答得肯定,又似是迷茫不知为什么父亲有此一问。
  天枫十四郎上上下下打量大儿子,确定没有看出任何撒谎的迹象。
  很不错,按照他的计划,他的儿子不需要任何朋友。“别多问,你在客栈等着。七天后,自会再见。”
  “是,您要保重。”
  李重七暗暗松一口气,他不是撒谎,只是守约。当时说好四个幸存者对外一字不漏沉船真相。
  如今得知北少林天泉是海难的幕后主使者,就更不能多说一句旧事。得知池藏风身在少林,向她示警,也算仁至义尽。
  早餐后,父子两人一如寻常般分别。
  很快中午,北少林也迎来了南少林众僧。
  天泉方丈笑得和煦,率众在寺庙正门恭候来客。“天峰师弟,好久不见!诸位一路跋涉辛苦了,快进礼堂喝杯茶。”
  “七年不见,天泉师兄,别来无恙。”
  天峰寒暄着,没有说出那句‘你好像胖了,脸整整肥了一圈’。胖点无伤大雅,反而显得天泉更为仁慈。
  合掌,见礼。
  两拨人一同进入礼堂。
  添茶,就座。
  总要先说些场面话,尤其是东道主天泉,必要问一问南少林此次北上的经过。
  天峰话不多,言简意赅讲了几句,一路无碍没有遇上麻烦。
  天泉听了微微颔首,暗道天枫十四郎没有欺骗他,南少林和尚的行踪真如其所说。
  “天泉师兄,闲话一会再叙。”
  天峰不想浪费时间,去客房洗漱休息一会,一个时辰后直接拉开大赛序幕就好。
  “是极,是极。你们累了,该好好休息。”
  天泉放下了茶杯,微笑着站了起来。
  下一刻,异变突生。
  其余众人跟着起立,刚走两步就脚下一软,好悬没有直接摔倒在地。堪堪扶住椅子,瘫坐到座位上。怎么回事,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放毒?
  “师弟,不好,我提不起内力了。”
  “师兄,我没有办法使用内劲了。”
  叫嚷声此起彼伏,礼堂内顿时炸锅。
  天泉心下一沉,别看他镇定端坐,但也调动不起一丝真气。
  这时,唯有一人不受影响。
  天泉方丈居然笑了起来,只是原本慈祥的笑容变得极度猖狂。
  “是你!”
  天峰既惊且怒,不知道这位北少林方丈师兄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在干什么?!”
  南北少林因参禅理念不同,分立福建嵩山两地,从来没有发生过自相残杀之事。即便是每七年的比武大赛,也是武艺交流为主,绝不伤人命。
  “干什么?”
  天泉歪了歪头,以颇为无辜的口吻道,“当然是杀了你们啊。”
  此话如水入油锅,震惊四座。
  众僧异口同声:“为什么?”
  天泉没解释。前人的经验,反派死于话多,第一个用天峰来开刀。不料礼堂大门被一脚踹开,利刀一柄挡住了他的攻击。
  是迎风一刀斩。
  一边截断了天泉的攻击,另有一只瓷瓶被抛向天峰怀中。
  “解药只有一份,大师请用。”
  天枫十四郎语罢,护在了天峰身前。
  天峰认识眼前这人,知他来自东瀛,一心想要与自己比武,但自己从未答应。没有想到生死之际,居然会得此人相救。
  天泉却是勃然大怒,这一份解药是他给天枫十四郎的。“你背叛我!”
  今日,少林寺的檀香全部掺入了悲酥清风之毒。
  即便是被留在达摩堂的火刚,也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有天枫十四郎,早前得到过一人份的解药。
  天枫十四郎义正辞严,“我敬重天峰方丈,也从未想加害少林寺,只求一次公正的武功比试。得知你有谋害南少林之心,故意接近你,摸清你究竟想怎么做。从无忠诚,何来背叛?”
  “很好!”
  天泉怒不可遏,不再废话,“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阻止我。”
  天枫十四郎不予理睬,只对已用解药的天峰说到,“经我观察,天泉内伤严重最怕至阳内力,请用少林绝学。”
  少林七十二绝技其中之一,大金刚掌刚猛至极。
  出掌必重伤对手,百年难有一人能够练成。近百年,天峰是唯一的功成者。
  眼下,天泉先设局同门相残,天峰也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一战即起。
  礼堂中,天泉以一敌二。他完全没有使用少林功夫,出手奇诡,不知源自何门何派。
  但应了天枫十四郎的话,当天峰使出了大金刚掌,天泉肉眼可见地支撑不住处于下风。
  天泉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没有想窜逃,反而朝着众武僧方向掠去。“你们以为能制住我。天真!”
  是要抓人质?
  不!下一刻,天泉出掌攻向某个大弟子天灵盖。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是有一股内劲被吸了出来,那名武僧转眼成了干尸。
  天泉的脸色并未好转,他并没有学到正宗的北冥神功。
  这些年,误打误撞练成吸人内力的武功有重大缺陷,让他体内不同的真气无法相融。近期发现一种解决办法,是要用大量的内力填充才好。
  恰好时逢南北少林高手集聚,这些人是免费的十全大补丸。此前吸干了北少林达摩堂的那一批,今天就把南少林的也全都料理了。
  这种变故,大大出乎天枫十四郎所料。
  天泉居然会如此古怪的武功,而解药只有一瓶,在座之人都不能逃跑,岂不都成了他的回血补药。
  天泉:虽然和计划的不一样,没有办法妥善用人形大补药治伤,但这场持续战是赢定了。
  众僧人面色惨白。
  今天,他们还能留下一命吗?诺大少林死寂一片,还会有奇迹出现吗?佛祖能赐予他们一个救世主吗?
  “哈哈……”
  天泉瞧着众人面如死灰,他越发得意,但笑到一半卡住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随风而来,是谁在放毒气?
  这气味绝了。
  几乎顷刻,礼堂内无一人不是迎风流泪。全都是哭到鼻涕一大把,根本控制不住。
  “能动了!”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令人痛哭流涕的气味并非毒气,而是解药。尽管没让人即刻恢复内力,但却让一众僧人都能动了。
  逃跑就不成问题。
  当下越快跑出礼堂,等于断了天泉源源不断的补给。一旦没了众人作的内功补给,天泉也就距离被重创致死不远。
  显然,天泉也懂此理。
  ‘唰’一下,他逃得倒快,竟然第一个窜出礼堂。
  这下满腔怨愤无处发泄,到底是谁坏了他的计划?
  天枫十四郎的卧底式反水还能应对,但这个烧制解药气体的人切断他后路,真是该被千刀万剐!
  礼堂外的空地,赫然架起一口大铁锅。
  池藏风指挥着几个和尚使劲地摇扇子。柴火烧得越旺,令人流泪的刺鼻解药气体散发得越快。正是给黄药师闻的那款,本来是针对自制的蒙汗药而配置。
  蒙汗药的原材料没了,但解药的药材还有剩余。
  它无法即刻除悲酥清风的所有毒性,但起码能让人能跑能逃,足够让天泉毒计功亏一篑。
  “居然是你!”
  天泉撞见这一幕,脑子翁的一声,被重重敲了闷棍。
  少林寺内绝不会有人能配悲酥清风的半成品解药,只剩一个他绝不承认的可能,自己居然栽到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上?
  怎么可能!
  天理何在!
  愤怒至极时,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
  天泉目眦尽裂想也没想出手,目标只有一个,一掌拍死池藏风。
  一切来得太快,躲无可躲。
  池藏风临危不惧,近半月练出的九阳紫气尽数全出。
  天泉下意识地去吸取别人内功。小姑娘年纪轻就是愚昧无知,除了少林大金刚掌此类刚阳内功吸不得,他还会怕别的?
  然而,一抹冷笑还挂在嘴角,两掌相撞却局势瞬转。
  如烈焰焚心的至阳内功钻入天泉的身体,这种真气正是他的克星,奇经八脉被瞬间灼伤。
  内功,吃进来容易,吐出去太难。
  天泉体内的真气本就乱作一团,原先就没能和谐融合,这下则被至阳之气一激直接炸锅。
  眨眼,天泉被迫涨成了一个球,竟然说爆就要爆。
  啊啊啊,不是吧?
  要被狗血,不,是人血淋头了?
  池藏风真气全出消耗过猛,居然没办法立即提气以轻功远躲。想到要被糊一脸人血,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
  一袭青衣闪过。
  黄药师在一触及分时,提着池藏风的后衣领,瞬移处数丈之远。
  ‘嘭——’
  天泉体内混乱真气突爆将他拦腰炸断。腰部血流如注,下肢血肉溅了一地。他竟没有立即死亡,眼珠子还在转动。此时脑中浑浑噩噩,自己究竟输给了谁?
  黄药师扔出一句话,“天泉方丈早已被害,你冒名顶替,是星宿派余孽——摘星子。”
  “你、你、你怎么知……”
  话没说完,被叫破身份的摘星子头一歪,死了。
  仿佛被按暂停,场面一瞬安静。
  天峰等人急速赶来,只见地上的半截尸体脸部迅速变化。
  摘星子死后失去了内力的支持,一层薄如蝉翼的皮肤面具剥落下来,就像是画皮的男鬼褪去皮囊,露出了极为不堪的真面目。
  摘星子是怎么一回事?
  池藏风也想知道,但此前有一个小问题要解决,她对的黄药师笑了笑。
  “非常感谢你让我躲过了狗血淋头,现在能松开我的后衣领了吗?真是勒得我脖子疼。你不觉得用这种姿势拉我一把,不符合我们的立场关系。”
  黄药师松开手,但未觉半点不妥。机会难得,他也能反坑池藏风一小把。
  “是吗?我觉得提溜得很顺手。这个姿势怎么了?我们什么关系?你还指望哪种姿势?”
  “你就像是随随便便掐住了一只流浪猫命运的后颈。”
  池藏风也不恼,而理直气壮地说:“之前讲好的,我是主公,乖乖留下来做质子;你是忠臣,结束调查就来救驾。博学如你,认为该用哪一种姿势护驾?”
  黄药师:什么乱七八糟的戏本,谁和你讲好的?
  何况,你让南北少林一众和尚哭得涕泪横飞,哪有乖乖做人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