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见鬼的,平平无奇制药小天才!
  某人先搞出无差别攻击的毒气,再给的解药让人更当场辣哭,还能不能摆正自我认知?
  端午将近,气温上升。
  黄药师却觉得夜里的风越发冷冽。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池藏风顺口提过,她的师父会说‘鲲之大,一锅炖不下’。有其师必有其徒,有些不同寻常的自我认知,反倒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黄药师默念了几句心累,一言不发径直走向暴毙的黑衣人,现在更要重的是搞清楚这些人怎么忽然死了。
  检查过尸体,发现都凶徒们有个共同点,其心口处或深或浅开始浮现出一块血色印记。
  “这些人体内深埋了一道杀机。当暗气被催发,正如点爆火.药桶直接袭击心脉让人瞬间死亡。”
  黄药师说着,回想黑衣人临死前的一幕。
  黑衣人先是为中毒而非常愤怒,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全部异常惊恐,随后就身体抽搐而死。
  发自内心的惊惧停格在死亡的一瞬,让二十八具尸体呈现出极端古怪的表情。
  池藏风联系前后因果,不难猜测黑衣人体内被种下的暗气,是被她的蒙汗药诱发的。
  苍天在上,她从来没想要弄出致人死地的蒙汗药,那就完全违背了迷晕人的精髓。一旦犯人死了,还怎么审问其来历、作恶目的、犯下的罪行。
  至此,事态清晰。
  幕后主使者给下属体内打入一道暗气,一旦接触迷晕类药物,这些人就有可能暴毙。
  目的明确,是为了杀人灭口,宁愿搞死手下,也绝不能让他们被俘,吐露出相关内幕。
  心狠手辣!
  这个标签妥妥贴在幕后主使者的脑门上。
  两人再次检查尸体,着重想找出凶徒的身份线索。
  一群黑衣人没有刺青,没有令牌,也没有相关手令密函,唯独特别的是所系腰带。
  “这种刺绣是想表达观星台上夜望北斗七星?”
  池藏风看着腰带的刺绣,有景无人,让观星台与北斗七星的图案寓意不明。
  黄药师嫌弃地说,“针脚太差,这些人连好的绣娘都请不起。”
  有两种可能:凶徒们不够富裕,或者粗枝大叶不在乎细节。
  池藏风偏向第一种可能。假定幕后主使者毫不在意细节,又何必设计复杂的刺绣图案。
  缺钱的组织,让人联系起一桩悬案。
  金家贺寿客船特大血案至今未破,那艘船究竟为什么会遭遇血洗?
  仇杀?情杀?劫财?
  从案发客船所载的人员与货物来看,杀人劫财的可能性最高。
  周伯通事后回忆,整艘客船除了他们四个幸存者,其他的船客即便住在下等仓也给金太夫人准备了贺礼。
  屠杀客船的黑衣人死在天雷之下。
  他们被劈成焦炭状,所着衣物也都瞬间焦化,当时就没能发现有任何身份线索。
  话说回来,客船杀手与眼前凶徒是同一伙人吗?
  怀疑源自一个共同点。
  客船杀手使用了悲酥清风,此毒绝迹江湖百余年。
  姬冰雁由于师门所学,略有涉及一二旧日武林的掌故,知道悲酥清风所需的一味特殊药材。
  西夏大雪山的罕见特产,欢喜谷内某种毒植,在几经炼化后构成了悲酥清风毒性的核心。
  相关具体炼制步骤已不可考。
  池藏风却在行脚商处买到了少量欢喜谷毒植原材料,依照自创的手法将它用到了蒙汗药制作中。
  这不就刚好撞上了。
  暴毙的凶徒们是被蒙汗药诱发潜在体内的杀气,他们的幕后主使者提前埋雷做到隔空灭口。问题是,随随便便一款蒙汗药都能诱发杀气吗?
  可能性太低。
  蒙汗药作为江湖基础药物,其中绝大多数都能以内力抵消。欢喜谷的毒植迥然不同,无法使用内力拔除其负面影响。
  幕后主使者设定属下被灭口,必是遭遇了完全无法抵抗的情况。有谁更懂欢喜谷毒植的特性,知道它的特殊性?
  只有仍然掌握悲酥清风炼制方法的人。正因知道一种毒植多可怕,才会针对它提前埋好灭口之雷。
  池藏风:汇总几条线索,有理由怀疑她遇上了熟悉的黑衣组织。
  死亡现场,不只一个人有了散发猜测。
  黄药师探查到凶徒们体内被种下的暗气。
  这种手法有些耳熟,形似师父偶然提及的师门往事。
  逍遥派灵鹫宫治下,生死符让人胆战心惊。据说是送一道寒冰化气入体,则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百年前,逍遥派弟子各自立门户,但都无一留存。这群黑衣凶徒的幕后主使者又来自何处?
  一阵思考。
  两人再度沉默,有的猜测事涉秘密不能说。
  撇去不能说的,抓紧时间在小村庄转了一圈。
  如今不见村民的踪迹,尸体残肢也无半截。家家户户的摆设倒是整齐,没有反抗挣扎痕迹,仿佛村人是一夕之间凭空蒸发了。
  一切古怪而诡异。
  武林世界,生死无常,出事后归谁管的责任并不明确。
  平头百姓可以找官府,但在少林寺势力范围内,按惯例由少林寺发现问题并查明真相。
  池藏风与黄药师合计一番,在索性毁尸灭迹与受累挖坑埋尸之中选了后者。主要是为留下尸体作为证据,便于少林寺深入调查。
  当然,谁也不打算承认与黑衣凶徒发生了正面冲突,只做闯入事发地的无辜者就好,免得徒惹一身腥。
  什么?少林寺不信?
  那又如何,谁能拿出证据?
  尸体上并没有留下独门武功制造的伤痕。
  池藏风为此洗干净了带血的柴刀,将它留在了小村庄。
  正如其他柴刀一样,它们呆在柴房里很快不分彼此,都是普普通通的生活用具而已。
  “好了,戏演全套。”
  池藏风在去往少林寺前换下了跋山涉水的便装,而以长衫纱裙示人。乍一看,娉娉袅袅,真有三分弱风扶柳之态。
  “现在,我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棺材铺东家。黄兄,全是依仗你,一路护我上山。”
  黄药师扫视一眼池藏风的新形象,僵硬地点了点头。
  昨夜,某人左手提一具尸体,右肩扛一具尸体,轻轻松松做着埋尸的活。今日,变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柔弱少女。
  两幅面孔无缝切换,速度快,演技好,让人有点适应不来。
  “走吧。”
  黄药师不欲多言,只想尽快完成荒唐演出。
  **
  正午时分,少林门前。
  守门僧远远瞧见一女一男走来。
  小姑娘额角有汗,气喘吁吁,走三步要歇两步。少年紧跟其后,面无表情,但呈现出明显的护卫之态。
  好半晌,两人总算拾级而上,来到了寺门跟前。
  “两位施主找天泉方丈?”
  守门僧听得小姑娘提起来意,没有掩饰惊讶,“抱歉,南北少林比武大会将近。方丈吩咐,半个月内,本寺不接待任何外客。”
  “天泉方丈没有提前告之吗?”
  池藏风也有些意外。她应邀而来,少林这种大门派也不太讲究吗?守门僧居然不知重要访客将至的消息。
  取出请柬,示于守门僧。
  “请看,是天泉方丈请我上门一叙。”
  池藏风指了指日期,“是方丈定了五月初见面,信里还提到,我若有兴趣也能旁观比武大赛。“
  请柬上,落款用的是少林方丈印,这绝不会认错。
  守门僧懵了。
  一般情况,方丈或长老等亲笔邀请的客人将至,必会提前告十天之守门处以免闹出误会。
  眼下是失误,天泉方丈忘说了吗?
  “施主,请稍等片刻。”
  守门僧将两人请入侧室稍作休息,“这封请柬能否暂借于贫僧,现在立即去内堂请示。”
  “有劳。”
  池藏风给出了请柬,和黄药师留在门房暂等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隐隐觉得奇怪。
  池藏风对留守的另一位僧人说到,“听闻少林山脚有些村舍,是为寺内提供食材。细柳村,你知道吧?那里似乎很安静,没什么人的样子。”
  细柳村,正是昨日黑衣凶徒潜伏的村舍。
  僧人乙分属外门,也会负责物资运输,他还真知道细柳村。
  “哦!西边的小村子,那里安静不奇怪。半个月前,有人出嫁,村里十九个人都去送嫁了。此事早和掌厨师兄提过,大概会五月末回来。”
  全村都去送嫁了?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这种情况属正常,但偏偏赶上黑衣凶徒强占此村。
  是巧合?
  还是村民都已遇害?
  黄药师瞧了一眼池藏风,情况有异,希望她先别说把黑衣凶徒的事。
  池藏风自然心领神会,顺势转移话题,和僧人乙聊起了将要到来的比武大赛。
  得知比试名单基本确定。
  主要分为两部分,南北少林达摩院的高手进行比拼,另外是入门五年的年轻弟子比试。
  十天前,达摩院参赛众僧就闭关静修,是为比武大赛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两位施主,久等了。”
  守门僧疾步而来,确认了请柬是真,“方丈请两位禅房一叙。”
  新任主持天泉,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僧人,亲自在门口迎客。
  等见到来者,他的眼中闪过惊讶。一个楚楚可人的小姑娘,脚步虚浮根本不会武,居然是棺材铺的新东家?她带的护卫也太年轻了,十五来岁的少年能护人周全?
  “阿弥陀佛,贫僧之失。”
  天泉开口却只表露歉意,“近日琐事众多,实在不该忘了已到与小池施主的约见之日。快请进——”
  入内。
  禅房茶室,檀香幽幽,一种淡泊静寂之感扑面而来。
  然而,身在纷乱红尘,真能觅得方外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