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向我俯首014
  14
  市长特·瑞纳先生,很是骄傲地将高里奥一家人介绍给了他的妻子。
  特·瑞纳夫人比她的丈夫年轻不少,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左右,夫妇二人的长子今年才不过三岁。市长夫人貌美柔弱,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哪怕是已经随着外子出没社交场合多年,见到刻意板着脸,做出威严姿态的高里奥先生,也是显示出了几分退缩之意。
  但她对孩子们却很是不错。
  瑞纳夫人迎上两位高里奥姐妹的目光,便笑起来,主动俯下()身:“现在你们告诉我,谁是那个落水的捣蛋鬼,谁又是那个救人的小英雄?”
  黛菲娜的目光立刻转到了于连身上。
  于连:???
  同伴突如其来的注视让于连吓了一跳,俊秀的男孩茫然扭过头反过来看黛菲娜,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做错什么了吗?
  ——这可是《红与黑》中男主角和女主角之一的会面啊,多么历史性的场景!
  在原著小说里,市长特·瑞纳先生与妻子感情不深,他们就像是十九世纪法国的任何一对儿贵族夫妻一样,其婚姻完全建立在门当户对上,根本没有爱情可言。
  因而在瑞纳先生雇佣于连担任家庭教师后,瑞纳夫人立刻就被年轻英俊、还颇具才情的于连吸引了,二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
  但那是于连长大之后的事情。
  现在的于连才十一岁,连声音都没变,说话听起来都和高里奥姐妹差不多。
  瑞纳夫人完全是把于连当做在场的几位孩童之一,她甚至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你就是那位小英雄,做的真不错。”
  至于于连呢,十一岁的男孩哪里懂什么情爱。
  他也不过是羞赧地点了点头,礼貌道:“谢谢你,夫人。”
  接着瑞纳夫人就履行女主人的职责,招呼着孩子们纷纷落座。
  待到夫人离开,于连才小心翼翼地凑近黛菲娜。
  两个孩子悄悄地咬耳朵,于连担忧地问:“我哪里没做好吗,菲娜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黛菲娜嫣然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是因为爱上瑞纳夫人正是小说悲剧的开端吧。在原著里,一切因这场爱情而起,一切又因这场爱情而结束,于连·索雷尔最终落得一个走上断头台的下场。
  穿越之前黛菲娜还能就《红与黑》中角色经历、阶级立场,以及时代环境冷静分析一番,而穿越之后,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书中人物,而是与她年纪相仿、活生生的人。
  如果可以,黛菲娜还是希望于连,她的新朋友,能避免走上不归路,好好的活着。
  现在他已经提前见过瑞纳夫人了,未来也不会受聘担任家庭教师,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当然是因为于连是救下娜西的小英雄呀。”
  于是黛菲娜理所当然地开口:“瑞纳夫人问英雄是谁,我当然要看你啦。”
  她由衷地夸赞让于连顿时红了脸。
  “快,快落座吧,”男孩低着头说,“别让高里奥先生就等,那就太失礼了。”
  晚宴过后,就是宾客们闲聊的时间。
  在十九世纪初,像晚宴、舞会以及沙龙等场合,在女性的生活中占据非常重要的时间。家有资产的女士们不需要亲自工作,她们的主要社会职能,以及生活消遣,便是出入社交,好好扮演着点缀丈夫们门面的物件。
  而维璃叶小城离巴黎甚远,社交场合也不是那么多,因此市长先生的晚宴自然聚集了小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
  而对于黛菲娜来说……
  半个小时后,她就有些坐不住了:所谓的社交,真的好、无、聊、啊!
  这年头女性不需要工作,不需要接受高等教育,甚至在不必要的条件下都不需要踏出居住的城市,她们之间能聊什么?无非是自家孩童又学习到了什么、哪位小姐待嫁还没找到好人家的话题,而即使是这样黛菲娜也无法插嘴,因为现在她只有十岁。
  幸好还有安娜丝黛西和于连,让黛菲娜得以用“身体不好”为借口避免了无比尴尬的才艺展示环节。
  而小神童于连毫无悬念取满堂喝彩。
  黛菲娜早就发现了,于连的记忆力好的令人咋舌,他轻松地朗诵出一首拉丁文的宗教诗歌,流利程度不亚于维璃叶的神甫。这让其他夫人们顿时打消了晒自家孩子的念头——她们自己都背不下来呢。
  因而女士们的话题就转到了巴黎时尚方面。
  这总算是让黛菲娜打起了精神。
  “我听说啊,”坐在瑞纳夫人旁边的一位小姐开口,“最近巴黎的贵妇们,也在用密露丝呢。”
  “是呀是呀,听说哪个伯爵夫人把印花布往身上一穿,简直成为了整个歌剧院的交点,”有人附和道,“你们说,若是密露丝印花布在巴黎流行起来该多好,咱们维璃叶可算是近水楼台啦。”
  密露丝?印花布?
  安娜丝黛西和黛菲娜面面相觑——作为在场唯二的巴黎人,她们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东西。
  瑞纳夫人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她对时尚和打扮没那么热衷,反而将注意力放到了孩子们身上。看到高里奥姐妹一脸困惑,便好心地出言解围:“夫人小姐们说的,是只有维璃叶才出产的一种印花布。”
  “嗨呀,倒是忘记这有对从巴黎来的姐妹呢。”
  一位中年夫人笑了起来,好奇地看向高里奥姐妹:“你们在巴黎听没听过密露丝印花布呀?”
  安娜丝黛西歪头想了想,而后问道:“印花布长什么样子?”
  中年夫人回答:“瑞纳夫人身上的衣裙便是。”
  原来就是瑞纳夫人用来剪裁衣裙的布料!
  刚刚见到瑞纳夫人时,黛菲娜一眼就记住了她的衣着。
  不是因为多么好看,而是印花布的花纹和制式格外像二十一世纪流行的“复古风”,小碎花看起来清新淡雅,映衬得瑞纳夫人也是清新脱俗。
  目前巴黎流行的还是浪漫主义风格,贵妇们通常怎么华丽、怎么耀眼怎么来,像这样的“小清新”嘛……
  也未尝不会令人眼前一亮不是?
  “我没见过巴黎流行过这样的布料,”安娜丝黛西摇了摇头,“不过现在不流行,未必今后不流行。”
  “说的也是。”
  小姐夫人们失望之余,又免不了打趣:“你们谁认识巴黎的贵夫人们?如果有机会推荐一番,说不定就能流行起来呢。”
  “现在我们不就认识两位高里奥小姐么。”
  “哎呀,两位高里奥小姐年纪还小,我可等不了这么久。”
  “我去问问我巴黎的表姐。”
  几位女性宾客叽叽喳喳相互打趣,而黛菲娜却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商机啊!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小声开口:“瑞纳夫人,密露丝印花布是手工生产的吗?”
  瑞纳夫人只当黛菲娜童言无忌,也没多想,笑着回答道:“自然是这样没错,这种印花布只在维璃叶家庭生产,大家的衣裙也都是由裁缝亲自缝制的。”
  也就是说,目前这种印花布还没有工厂生产——所谓商机,就在这里。
  黛菲娜觉得这密露丝布仿佛来自二十一世纪,可未来的印花布却是由工厂生产的!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大抵是觉得一旦巴黎的贵妇喜欢上了这种印花布,密露丝布的名气就会打响,因而维璃叶的印花布也能抬起价格。
  但整个法国,又有多少贵妇呢?不论是什么年代,精英阶级永远是金字塔的一小部分人。
  所以在黛菲娜看来,不应该追求抬高价格,而应该为了拓展市场而压低价格。
  想要压低价格,就得由手工生产,改为机器生产。
  密露丝布确实很漂亮,值得推广。
  不过……
  看着瑞纳夫人的衣着,黛菲娜又有些苦恼:该怎么让父亲注意到这件事呢?
  但凡认识高里奥先生的人都知道,他的头脑中除了面粉和两个女儿就没别的。
  父亲是个非常本分的人,就算眼睁睁的商机摆在眼前,高里奥先生也不会动摇半分。更遑论眼下只是黛菲娜的一个粗略想法,八字都没一撇呢。
  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父亲不会听黛菲娜指点生意。
  不听她的,但换做是个见识多广、有想法也有能耐的人提议,父亲说不定会听上一听。
  黛菲娜的浅蓝眼睛闪了闪,视线就不自觉地往男士们的方向瞥去。
  她的视线落在了塞耶斯医生宽阔的后背上。
  …………
  ……
  今夜瑞纳先生的晚宴可谓宾主尽欢。
  身为主人,觉得高里奥先生是个颇有气概的人物,狠狠帮他长了脸,恨不得要将其引为知己;而高里奥先生呢,则觉得今日表现还不错,长舒口气的同时,又免不了感谢塞耶斯医生。
  “感谢我做什么!”
  塞耶斯医生揶揄道:“明明是菲娜小姐的主意管用,先生你该感谢你的女儿才是。”
  高里奥先生大笑出声。
  “我自然是要感谢我的好菲娜,”说着高里奥先生招呼黛菲娜上前,“菲娜,还不与塞耶斯医生道声晚安?”
  “晚安,医生。”
  塞耶斯医生住在维璃叶的旅店,宴会散去后,自然是要道别。
  “晚安,菲娜小姐。”
  只是趁着高里奥先生去喊安娜丝黛西与于连的功夫,塞耶斯医生看着并不打算离去的黛菲娜,转念一想,蹲下来,选择与黛菲娜平视:“菲娜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黛菲娜眨了眨眼。
  年仅十岁的小姑娘,漂亮的眼睛中有几分狡黠一闪而过。
  她扬起笑容:“医生,你经常来维璃叶度假,听说过这里的密露丝印花布吗?”
  塞耶斯医生一愣,而后也跟着勾起嘴角。
  “我略有耳闻。”
  黛菲娜也不知道他是读懂了自己的潜台词,还是只拿自己当好奇的孩子看。总之塞耶斯医生站了起来,笑吟吟地揉了揉她的头顶:“菲娜小姐若是感兴趣,我就带你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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