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济南不大,但也不小。两年前姚珞师父桥玄生病带着她留在济南的时候,她每天要干的事情也就那么几样。
  看看自己师父身体怎么样了,在他的指导下和太史慈练弓练剑,以及绕济南城跑圈。
  桥玄早就察觉到乱世即将到来,在加上他曾经在边境战场上追着匈奴揍,现在不过是教她一个而已,如果不是有太史慈在旁边,姚珞偶尔都会觉得自家师父有些太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而在他去世之后自己也从来没忘记过要跑圈,至于现在夏侯惇估计是考虑到济南军刚建立,绕着军营跑下来不扰民,而且跑完之后体力消耗不会彻底消耗干净,免得第二天爬都爬不起来。
  其实真的要说,济南城里募兵也并没有正正好好1200个。其中还要踢掉曹老板从老家谯县带来的一些人,她和夏侯惇尽可能地把所有人都打散分在不同队里,不过现在看他们跑的模样嘛……
  都是各跑各的,开头一个个冲得贼快,没几秒钟什么队形都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觉得这五圈分分钟就能跑完。旁边老兵大多都有这种长途跋涉的经验,却也不拉一把——
  “慢点。”
  嗯?
  看着不远处一个青年下意识拉了把旁边的人,姚珞挑了挑眉,看着徐福还真的就带上了他那一队人一起跑时在心里点了点头。
  除了徐福以外姚珞倒是看到原先是差卫的余纵也一样将他们队里的十个人收拢,又因为他曾经在国相府给曹操当过差卫,哪怕是老兵也对他有些许客气,十个人不慌不忙也整整齐齐地往前继续跑了过去。
  在心里记下了几个人几个名字,姚珞听着旁边居然还有人想对着自己说话动手动脚的人直接抓住他的手腕一扭一推,听着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时顺带着还把对方入军营时带着的腰牌给直接扯了下来。
  “不敬上官,警告一次,回去扫茅房。”
  姚珞随手把腰牌作为战利品挂在自己腰间,一路跑着格外轻松,甚至于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呼吸还想愉快地哼个浏阳河。
  三圈下来已然有人有些坚持不住,脚步沉重且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不少,甚至于有人看旁边没有人监督变跑为走,还有的甚至于直接跑去了树荫休息。姚珞扫了眼他们腰间看到没有腰牌,再看到夏侯惇腰里那跑起来木牌噼啪作响的样子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有想过这个年代来参军的人各方面都会很差劲,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还真的有这样入了军营以后不听长官话语的人。
  要知道前三日来军营除了打扫卫生以外,不少人敲锣打鼓说着来到军营的规矩,所以这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回头就把这些人给开了。
  正在带着他小队跑步的余纵也不太好受,虽然说领头的老兵已经调整了速度,但是这样持续不断的跑动还是让他的气息变得愈加沉重。呼进去的气和刀子一样割着胸,脚下也越来越没了力气。平时他还自诩天天在城中巡逻脚力优异,结果才五圈就这么彻底不行了。
  当然他还算好的,但也正是这份好,让他伸手搭着旁边一个完全跑不动了的同队艰难前行着。老兵手边也搭着一个人,剩下的几个更是感觉喉咙都开始冒血,却死命也要往前再多走两步。
  他们如今总算是明白姚小先生那叫一个不容小觑,这个只有十一岁的麻衣小姑娘在他们身边跑得轻轻松松,如同一阵风一样就从他们身边超了过去。
  “这十个人……还挺完整有队形啊。”
  原本十个人是一字长蛇,现在互相搭把手,倒是变了三三为队,体力最弱的在中间,打头的一个跑起来依旧和她一样轻松恣意。
  可以啊这一队。
  在心里把名字记下来,姚珞五圈轻松跑完后又绕军营多走了几百米,等到呼吸调整过来时才伸手拿起旁边一张桌子上用竹筒装着的温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才对着旁边记录成绩的人挑眉:“我第几?”
  “姚先生……在第四十五。”
  看着这个成绩几个人不免咂舌,别的不说,十一岁的小姑娘跑到了两千人里前45,后面的人?
  呵呵,后面的人全都该去撞个墙。
  “也还行,毕竟我跑了两年多,也算偷懒了。”
  不同于别的跑完的人已经瘫倒,姚珞甚至呼吸调匀了还能再和人开玩笑说说话,扭头看着太史慈甚至于还有力气再拔剑和人比一场武。
  “别了阿珞,弓、角力、还有骑术都在明日,我还得留点力气呢看看我这一队人呢。”
  “你们一起去、一起回来的?”
  “那自然。”
  太史慈理所当然的又给躺着的一个人灌了点蜜水,看他慢慢能够坐起来时才笑了:“阿珞一个人跑的如何?腰上怎么都是腰牌?”
  “有想来绊我的,有想对我动手动脚的,有想把我捞走的。第一种去扫茅房,后面两种昭告全城他们做了什么,踢出去。”
  听着姚珞平静的声音,太史慈先是愣了愣,随即表情里多了点严肃:“有人对你动手动脚?”
  “啊,怎么了?”
  “你怎么没把他们手给弄断?”
  “……”
  “不行,手上力气太弱,还得练。”
  旁边的人听着太史慈甩下这么一句齐齐看向了他们的军师,在看到两个人接下来在认真讨论要如何练臂力时齐齐打了个冷战,默默地往回又缩了一点。
  他们的军师是个小姑娘没错,但却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
  等到所有人都跑完,最后的人也像是被拖死狗一样拖着回来,姚珞一个个点了名后把自己这边的名单整理好报给了夏侯惇让他处理。她自己则是带着选出来的曲长与定好的两位营长太史慈与夏侯渊回到了她的帐篷,给每个人发了一块还算平整的木板与白色硬条。
  “军师,这是啥?”
  “这个给你们写字用的,东西没那么多,只有你们有。到时候用水擦一擦就没了,你们不嫌弃,自己拿手抹掉也行。白的是石灰条,用完了和我打申请要。”
  写字?
  写字!
  夏侯渊低头看着手上还算平整的木板,试着用那白色画了一道、又用手一擦后发现真的能留下印,抬头看着姚珞时还有点小心翼翼:“军师,这是要让我们写什么?”
  他哥回家就在那边骂姚珞那个坏东西,但是真的知道姚珞就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时夏侯渊实在是觉得兄长有些小题大做。再说今天跑圈时他可是都看到了这姑娘的身手,虽然人小但也不可小觑。再加上又是曹操都认的谋士,夏侯渊也不敢对她直呼其名,索性就用军营里的叫法喊声军师。
  “先认个字吧,从最简单的开始,一二三四五,再加上个自己的名字。”
  扫盲这种事情任重而道远,但姚珞倒是觉得并不是真的要全部都扫盲扫清。认识最简单的数字与计量单位、认识攻守停止、认识兵器的名字,对于这些小兵来说基本就足够了。
  至于她规定下来的这十一条军纪……这东西潜移默化就好,现在把这一批偷懒的耍滑的根子不正的人踢出去,接下来要做的也很简单。
  “公布每天菜单,菜单也能让他们认字。每天吃什么所有人都吃这个,吃饱为止。顺带公开做这些花了多少钱,伙夫是谁。”
  夏侯惇听到这些差点没直接一巴掌呼过去,看着姚珞满脸狰狞:“姚珞你这是要老子死!那么多活儿我一个人怎么干得来!”
  “屁,你还一个人干,你的营长干嘛去了?使唤人还要我来教?”
  “那今天你先给我顶了!”
  “我不就坑了一把元让你下半生的幸福么,你现在下半生的幸福都好好的就这样来欺负我?小气鬼,喝凉水。”
  “你——!”
  姚珞直接对着夏侯惇做了个鬼脸,顺手刷刷刷写完晚饭的伙夫以及用料中气十足地站在军营里特意划出来的食堂门口,把上面的所有东西都念给了留在军营里的人听。
  “军师,你也和俺们吃一样的?”
  “军师,要如果吃不饱,能添么?”
  “那当然吃一样的,就我们几个还开小灶,做饭的人烦不烦啊。能添,但看你水平了,菜不一定有,粟饭能够。”
  虽然不算是屯田,但是曹老板刚到济南抄家这一手可是真的厉害。这个秋天新粮多了不少,仓库里的陈粮全部出掉都快有些装不下今年收的东西,拿来当军粮正好。
  仔细想想,好像这也能算屯田制的一种?
  在丰收的情况下,军营里并不只有粟饭,除此以外还有饼子也有大酱。至于菜其实就只有一道白菜炖肉,与汤汁一起浇在粟饭或饼子上,一口下去也是喷香。只是其中的肉早就已经发给了这回跑了前三十的人,连姚珞与夏侯惇都只能老老实实吃沾了点肉味的菜汤。
  等到晚饭结束每个人木碗都归去了伙夫营,姚珞打着嗝消食,看着夕阳落日余晖与体力恢复不少但同样懒散的兵卒,走到白天所在的训练场把角落里特意留着的一张桌子给搬了过来。看着有些好奇跟着自己过来的人,她抽出刚从自己营帐里拿出来的醒木啪得拍上桌子,让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今日诸位辛苦,晚上没事儿干,那就都来听你们军师我给你们说段书。都随便坐,你们看我也坐着,不用太拘束啊。”
  看着台下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姚珞嘴角勾起,声音传得愈加遥远,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话说当年高祖斩白蛇起义后遇到不少为难,有一次高祖被围,决定渡向陈仓。然而对面人多得密密麻麻,把他要前进的路线全堵死了,后面还有追兵。高祖可着急了,这要过不去怎么办?那不就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嘛!”
  周围已然点亮了火把,曹操与夏侯兄弟站在暗处看着坐在桌前的她,再看着寻声而来愈发认真听着故事、同时在她引导下开始“思考”的济南军和在其中抛砖引玉的太史慈与徐福,突然笑了起来。
  没有念过书的人听懂了历史,听到了战争,开始学习思考,哪怕他们只是顺着姚珞的说辞,也开始了第一次小心翼翼的讨论。
  他们一言一语地说着如果是自己遇到了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能够怎么去破局,在这之后也从她的话语里听到了正确的思路。甚至于可以说,从今天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学到了第一课兵法。
  他们开始理解主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他们开始思考,开始恍然,眼睛里有了比白日吃饱饭时更明亮的光。
  “古往今来从未有之的军队,或许阿珞说得没错,从今日起便要有了。”
  其名自然为,济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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