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我自知荒唐度日,比不得其他刻苦修行的师兄弟,可我还是愿意一试。
  挺好,年轻人有朝气。既如此就不可草草走个过场,你就夺个前三,如若不能,交由你师尊全权处置,你可有异?
  丹试弟子最少也有两百名,要进入前三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荒废修炼的沈灼而言更是天方夜谭。可是时渊夜说的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的脸上带着笑意,这是他对沈灼的信任和肯定。
  他也想知道,这个当初在花锦城的炼药大赛上被他一眼相中带回来的少年,时隔十年后,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前三名的要求在沈灼的心理预期内,事实上,就算时渊夜不这样严格要求,他也会把前三名当做目标。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沈灼要的可不仅仅是在宗门大比上露脸。
  如今时渊夜提出来,正合他的心意,他没有犹豫,爽快应道:弟子一定不会辜负宗主的信任,势必在前三名占据一席之地。
  可笑,你以为我们宗门的炼药师都是庸才吗?能让你进前三名?
  沈灼话音刚落,一道不合时宜的讥讽之声从大殿外传来。
  听见这声音,沈灼眉头一皱,面色微暗。
  时渊夜正欣慰沈灼英雄少年,依然是个可造之材,冷不丁听见这句泼冷水的气话,心生不悦,正欲呵斥,定睛看去,门外进来两人。他目光一顿,话音未起便消失在唇齿间。
  这二人不是外人,说话那位黑纱遮眼,正是被冒牌货打伤的五师兄闻人且。他一身古铜肤色,五官深邃立体,颇有野性。他年长沈灼几岁,早他两年入门,是时渊夜最小的弟子。
  在沈灼入门前,他是师兄师姐的心头宝,沈灼来了后,他和大家一起宠着他,从未亏欠过他半分。哪怕这十年冒牌货做尽错事,为了江凌自甘堕|落,关键时候闻人且还是愿意出手相助。
  可他的好心换来的不是感情回应,而是狠毒。
  闻人且的手指触碰到蒙眼的黑纱,神情扭曲,痛苦不已。比起受伤,更让他痛的是沈灼执迷不悟。他们曾经兄亲弟恭,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险些反目成仇。
  闻人且枯坐一宿也没想明白,听见外面的弟子说沈灼上了追云峰,他不顾伤势也要前来问个明白。
  照顾他的大师兄温如宁不放心,只好送他前来。他们二人在殿外等了一会儿,自然也把沈灼和时渊夜的谈话听进去,最终闻人且没忍住心头那口气。
  他高兴沈灼参加比赛,可这一切不该发生在此刻。沈灼毁了他的眼睛,让他坠入黑暗,自己却勾勒宏图,向往着光明。
  师尊,请恕弟子今日莽撞无礼,我有几句话想问沈师弟。眼睛被毁,闻人且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黑暗,他只能凭借力量波动模糊地感应到时渊夜的方向,行了个礼。
  时渊夜清楚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气,为人办事虽说糙了点,但在感情方面一向重情重义,沈灼这次带给他的眼伤可治,心里的创伤就未必。要是不让他问个明白,憋在心里怕是要憋出别的事来。
  时渊夜看向沈灼,示意温如宁退开,让他们二人自行处理。
  十年不见,如今相逢物是人非,沈灼的神色极其复杂。
  虽然他有冒牌货这十年的记忆,但不是每一件事都知根知底,很多只是一个大概,模糊不清。他知道闻人且受伤,却不知道他伤的这样重。
  五师兄沈灼尝到了苦涩的滋味,虽不是他亲手伤了闻人且,但他心里还是有所愧疚,他对冒牌货犯下的罪行感到愤怒,可他无能为力。
  这声师兄我还担得起吗?闻人且冷笑,他看不到沈灼此刻的神色,依旧为昨日的事愤怒:沈灼,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我闻人且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以至于你为了江凌害我?
  闻人且的质问如此直白,沈灼哑然,半晌道:没有。
  闻人且待他如同手足,当年他被凌霜雪抢走,宗门上下看笑话的人多不胜数,是闻人且一直陪着他,带着他炼丹,把嘲笑他的人揍了一遍。
  可以说闻人且是他在宗门的第一个朋友。
  即便冒牌货顶替了他,逐渐疏远了闻人且,闻人且也不曾和他计较。
  闻人且觉得那句没有更加讽刺,他不喜欢江凌在宗门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很多人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嫌事大地编排他是为了沈灼争风吃醋。
  如果真是为了争风吃醋,闻人且心里说不定还好受一点。
  可偏偏不是,他的愤怒是怒沈灼不争,喜欢一个人没错,可喜欢到不顾尊严,到了犯贱的地步,就让闻人且无法接受。
  这可是沈灼啊,沈家的大公子,世家里能拔头筹的天骄。他为了江凌步步堕|落,闻人且是恨不得把他打醒。
  可等到真打了一架,闻人且才发现自己愚蠢至极,沈灼早已不屑这份兄弟情。他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笑声听的人心里难受。
  沈灼只觉得有一块巨石堵在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五师兄,对不起,错在我!
  闻人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吃惊地转向沈灼的方向,额角暴起青筋,脸上的神情似恼怒又似挣扎。他握紧双拳仿佛下一刻就会冲到沈灼面前,挥拳砸下去。可他忍耐住了,他没有动,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原地。
  他以为自己心里的痛心里的怨足够长久,可真正听到沈灼的道歉,那燃烧的怒焰像是被泼了冷水,火势越来越小。
  师尊,闻人且转身面向时渊夜,躬身行礼道:师尊,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我也要参加三个月后的宗门大比,请你允许我和沈灼比一场。我俩的名次可以不计入宗门大比,如果我赢了,沈灼依旧履行和你的约定,但如果沈灼赢了,这件事我既往不咎,就当没发生过。
  闻人且的炼药术是时渊夜手把手教的,他的天赋如何时渊夜在清楚不过。他这个年岁的弟子里面,他谦称一句天资愚钝,就没人敢跳出来说自己天赋异禀。
  若是沈灼没有荒废这十年,他们之间一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
  让沈灼对战别人时渊夜有信心,但让他对战闻人且,这个变数就太大了。
  时渊夜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徒弟,再看看一旁并不担忧的温如宁,笑眯眯地看向沈灼,问道:你以为如何?
  沈灼没有说话,他内心不赞成这个改动。
  对手是几百人还是一人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影响,但这个人不能是闻人且。这件事他当然可以应下,可应下之后的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管是他赢还是闻人且赢,他们都是输家。他赢了,闻人且饱受诟病,闻人且赢了,他失去在宗门的主动权。
  沈灼,你不敢吗?闻人且眉头一皱,恶声恶气地说道:跟着江凌屁|股后面混久了,你的胆子也混小了?
  沈灼无奈,道:我可以比,但成绩依旧要计入宗门大比,宗主开出的条件也并入其中。五师兄有信心,不如我们争这个第一。
  沈灼想要保住闻人且,又不让其他人说闲话,就只有用实力碾压,没有什么比第一名更有说服力。
  其他三人有些惊讶,温如宁眉头微蹙,不赞成这个提议,他正欲开口,闻人且已经按耐不住,臭骂道:你这个蠢货,你
  你看不出来我不计前嫌在帮你吗?
  闻人且的话到了嘴边,猛然想起来情况不对,僵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才怒气不足地骂道:你真是狂妄自大。
  沈灼听出他话语里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般凶神恶煞,反而多了几分着急。
  高座上,时渊夜回味过来,瞪了闻人且一眼。他是好心,却是好心办坏事,骄傲如沈灼,根本不可能答应这种不公平的比赛。他只会加重筹码,让比赛更公平。
  本是个可以随意应对的比赛,现在却要真刀真枪上阵。
  沈灼已经不是重点,闻人且的出现会增加更多强劲的敌手。
  话已经出口,时渊夜也不能收回来,只能允了比试,心里把徒弟臭骂一顿,头疼地打发他们离开。
  第五章 弟子动手
  沈灼三人同时离开大殿,一路上闻人且都是板着个脸不愿意和沈灼搭话,看得出来他的怒气更重了。
  沈灼也不好多说什么,要缓和他和师兄们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
  就像毁他人生的冒牌货,所作所为也不是一朝巨变,而是先从模仿他开始,一点点转变,让众人接受他堕落的同时,不会觉得他性情大变,以为他被人夺舍。
  沈灼宽慰自己好事多磨,不必急于求成。
  下山的路和两位师兄的住所不在同一边,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沈灼别过二人离去。
  凌霜雪所在的后山远离宗门喧嚣,一年到头看不见两个人影,沈灼拜入山门的第一年抱怨过路途遥远,做什么都不方便。
  如今重回这片天地他才发现后山也没什么不好,灵力充沛,环境清幽,再适合修行不过。
  想到自己懒于出门的师尊,沈灼不由地加快脚步。如今在宗门凌霜雪是他最大的倚仗,他也应该找机会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操,还真是沈灼,你怎么还赖在宗门没走?
  回去的路程要经过校场,这会儿正是宗门弟子上早课的时间,沈灼无意打搅,可看样子有人不乐意他安稳。
  宗门早课是强制修行,所有入门的新弟子要上满五年,沈灼当年也参加过,授课的老师多是宗门长老,对弟子们一视同仁,不管是谁的门下,他们都不给面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弟子们换了好几批,长老还是那几个。
  沈灼对他们印象深刻,他后面四年的课都是冒牌货顶上,没少开罪长老,在诸位长老眼中,他就是个不可理喻的刺头。眼见他被中场休息的弟子刁难,长老们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子,并未呵斥。
  这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过问。
  沈灼知道自己避不开,主动上前给几位长老行礼,随后面向刚才说话那人。
  他打量对方两眼,迅速地把对方的身份和脸对上号。是个才入门四年的师弟,拜在某位长老门下,名叫贺川。平日里没少和冒牌货结怨,如此是不能善了了。
  既然是敌人,沈灼也不客气:贺师弟,今日风大小心闪了舌|头,我是走是留,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切,神气什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昨日跪下央求副宗主留下你,你平日在宗门耀武扬威,没想过自己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吧!贺川一脸不屑,话语里充满了讽刺和嘲笑。其他人窃笑不已,看样子也清楚昨日的情况,等着看好戏。
  沈灼不禁皱眉,昨日冒牌货扛不住刑罚脱离了他的身体,他回来接管身体时刑罚已经结束,凌霜雪早已回去。他当时思绪混乱,对十年来的记忆震惊不已。
  沈家的败落出乎他的预料,他清楚自己不能离开幻月仙宗。想要凌霜雪收回成命,他自然要有诚意。更何况凌霜雪是他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礼凌霜雪受的起。
  贺师弟,我本以为你只是多嘴,没想到是纯粹的蠢。什么时候弟子尊师重道,给师尊认个错到你嘴里是如此不堪?我有错在先,师尊生我的气是应该的,他要怎么处置我也是我们两师徒关起门来的家务事。贺师弟不尊重我可以,但要越俎代庖,恐怕还不够资格。
  沈灼面若寒霜,气势迫人。他往贺川面前一站,几句话就扭转了眼前的局势。他出身世家,又是独子,自小矜贵,冒牌货拿捏不准他的气场,他自己却是浑然天成。
  贺川被他镇住,回神后脸上火|辣,不由地觉得难堪。他素来看不惯沈灼装腔作势,这一次却感受到了恐惧。他有一种错觉,眼前站着的不是沈灼,而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凶性毕露。
  意识到自己在害怕,贺川更是恼羞成怒,喝道:沈灼,你可敢和我比一场?
  弟子间的切磋在校场是很常见的事,有几位长老看着,大家都是点到为止。贺川清楚沈灼的修为止步十年前,根本就是个废物。他扬言比试,不管沈灼是应还是不应,他都可以找到机会羞辱他。
  沈灼如何看不出贺川的心思,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应战,微微一笑道:贺师弟,我没听错吧,你要和刚刚受过宗门重刑的我比试?你欺负伤患这般熟练,看来平日没少做这种勾当。
  宗门鞭刑是实打实的重刑,会有弟子观刑,最少是二十鞭,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少说要在床上躺个好几日。沈灼昨日一共四十鞭,冒牌货分担大部分,他又意志坚定,这才撑到凌霜雪点头。
  他今日能走能跑是凌霜雪各种好药照顾,光是他睡前吃的丹药就是宗主亲自出手给凌霜雪炼制的极品,一年只得十二颗,用来温养凌霜雪的身体,药性温和,疗伤效果极佳。他夜半发热,浑浑噩噩时,凌霜雪又给他喂了一颗。
  凌霜雪为了给他疗伤,用药是眼都不眨一下。
  这要是换了别的师门,不让受重刑的大错者自身自灭就不错了,哪里舍得这样不心疼地用药。
  沈灼今日气宇轩昂,精神饱|满,完全看不出受过重刑的样子,贺川自然而然地就忽略了这件事。这会儿沈灼提出来,他听在耳中只觉得沈灼阴阳怪气,心里的怒火燃烧的更旺。
  可欺负伤患的确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就是赢了也会遭人嘲笑。除非有办法让沈灼先动手,这样一来他出手就是正当防卫,他赢了别人也只会说沈灼不自量力。
  这要是以前,贺川还有把握刺激沈灼,可今日他没这个信心。
  贺川正憋着火,忽然感觉到有人撞了自己一下,随后塞了样东西在他手中。贺川一愣,抬起手一看,掌心躺着一支精巧的发簪。
  这簪子是纯玉石打造,刻画了繁复的阵法,样式简单大气,晶石流苏点缀,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的东西。
  贺川认识这枚簪子,顿时计上心头,也不管是谁递给他,举起簪子伸到沈灼眼前,道:沈灼,你还记得这东西吗?
  玉簪莹白,光泽细腻,晶石内灵气涌动,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
  沈灼一愣,脑海中记忆翻滚,冒牌货和江凌的声音不断出现,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这玉簪是他爹送给他娘亲的定情信物,娘亲再喜欢不过。冒牌货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从她手中骗来,转手就在宗门的交易会上交换了一瓶价值不对等却是江凌需要的丹药。
  然而这都不算什么,最让沈灼愤怒的是冒牌货并未掩盖玉簪的来历,为了讨好江凌,刻意贬低,让沈灼这个身份和沈家受尽嘲讽。
  沈灼可以承受这十年带来的不公和恶意,他也不屑去解释,可冒牌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他爹娘。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贺川见状,知道玉簪起了作用,心头微喜,不断刺激沈灼道:看你这样是还记得,听说是你娘留给你讨媳妇的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在诸位师兄弟这里转了几次手。你想拿回去吗?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