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山寒[种田] 第216节
  原来,边城漫长的冬天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时候,虽然冷,但是不用干活,又能玩雪,更又那么多吃的,恨不得一年到头都是冬天。
  自从村里开了学堂,冬天反倒是读书的最好的时候,一个个野孩子被拘的受不了,天天装病,试图逃脱课堂。
  李正亮就是那个最能装的,入冬以后,天天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甚至因为不想去上学,还去给张氏守灵堂,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李正明也觉得读书辛苦,但他是老实孩子,除了早上起来穿衣服困难,念书倒是不偷懒。
  后屋在蒸豆包,李正颜肉肉的脸蛋贴在李青文的手上,商量道:“小叔,让我替大哥读书行不,他真的很难受。”
  李青文把她抱起来,“这话咋不跟你爹说?”
  懂事的李正颜早就跟爹爹说过这话,不过李青瑞没同意,小丫头这是给大哥搬救兵呢。
  可惜,李青文这事上帮不上忙。
  家里蒸豆包,李青文去新城找江淙过来吃饭。
  新城的内城到处都是青砖红瓦,冬天看上去比黄色的土墙更冷些,主街道倒是很热闹,雪被扫的很干净,路两边的铺子都开着,不用仔细看,冒着热气的一定是卖吃食的。
  这铺子有一半以上都是流犯的家眷开的,吃食也是天南海北都有,有一家包子铺挺有名的,李青文吃过梅干菜馅的包子,味道不错。
  这里有一家卖酒的,是李茂群开的,生意红火的很。
  跟从前的寒酸不同,主街尽头的衙门很是高大宽阔,这里不单处理日常边城的防务,还接收初到边城的官差和流犯。
  今上雷厉风行,登基后,砍头的不少,流放的更多,至今边城的流犯已经有数千名之多,管理事情更加繁琐。
  从外面看,衙门威武的很,实际上只有前面这一片能唬人,后面的将军府至今还没有盖起来,还是一片萧瑟的空地,自从林潭离开后,边城没有将军,这个将军府自然也就不急。
  一年到头能动土的月份就只有那几个,但那几个月里面又要种地又要做工事,忙的不可开交,相比之下,外城比将军府更加重要。
  当然,如果时间挤一挤,还是能够完工的,但是因为寒日那年大家都被饿怕了,现在更愿意多种地,毕竟房子破点可以住,缺粮食可要命了。
  李青文一到,衙门外面的官兵看到了,他们都认识李青文,笑嘻嘻的问是不是找江大人,不用他们通报,李青文就进去了。
  江淙正在跟周丰年说话,李青文原本想在外头等一等的,但是江淙将他拉进来,把手里的热茶放在李青文的跟前。
  说完话,李青文口气的问候了周丰年,问他吃不吃豆包,家里刚出锅的。
  周丰年正好不知道该吃啥,闻言便跟着江淙和李青文一起去了,他不单自己来,还把周从信和周从望也带上了。
  出来的时候,李青文喊上了陈文,到家后,又去营地里面找蒋立平和方氏他们一家人。
  豆包是粘的,馅是甜的,随便配点咸菜吃几个就饱了,大晌午的,大家都没有喝酒,吃光了几锅豆包,打着饱嗝离开了。
  吃完饭,李青文拎着一筐冻的半硬的豆包去给姐姐家送去,吃完的江淙跟着他一起。
  边城的下午时分短暂,吃完饭一个多时辰天就暗了,俩人把豆包送到,说了一会儿话,又被强留下吃了顿饭,直到天黑才脱身。
  因为蒸豆包,东西两个屋子的炕都被烧的滚烫,李青文带着俩侄子去营地里面睡,当然,晚上江淙也不去新城留在这里。
  夜深了,李正亮哥俩睡的一塌糊涂,旁边被窝的里的俩人嘴巴胶着在一起,李青文竖着耳朵听周边的动静,嘴肿起来了,心脏砰砰跳。
  每当这个时候,李青文迫切想让两个人正大光明,起码在家里给江淙过了明路,但是这回换成江淙不急了,还劝说他等到读完书再说,这个时候不要分心。
  李青文有点纳闷,这次回来,好像所有人都不急了,从前催着他成亲生子的爹娘变口风,只字不提他的婚事,原来想要到李家请罪的江淙仿佛也开始了从长计议……
  想了想,还是让家里人过个好年吧,毕竟还有几天了,李青文想,今年就暂且先不挑明。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俩人蒙头在被窝里动手动脚,一直折腾到鸡鸣响起,李青文嘴巴上倒是没留下甚印记,但累的睁不开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日,李正亮跟李正明说,“以后可不能再挨着小叔一起睡觉了,太不老实,我被他踢了好多脚,要不是太困,我都想挪被窝了。”
  李正明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洗脸,他睡在哥哥的旁边,倒是没感觉到啥。
  此时的李青文还在睡觉,并没有听见两个侄子的对话,否则又得闹个脸红。
  蒸完豆包蒸馒头,做豆腐,做粉条,在忙忙碌碌中,过年了。
  爆竹在火中发出不小的动静,越响亮就预示着明年更顺遂,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头都响个不停。
  爱玩的小孩子倒是高兴的很,还有一只只大狗,先是吓的耳朵竖起来,后来听着动静反而兴奋的跑个不停,骡马则不好受到这个惊吓,毕竟马棚里还有几十匹母马揣着驹子,母子金贵的像是眼珠子一般,所以都会离马棚远些烧。
  年关忙,年关忙,不到过年这一天,活永远都看不到头。
  陈氏终于有空坐在了炕上,晚上,到了时辰,李青文跟着爹和大哥抱着厚厚的纸钱,去东南方向烧了。
  这个方向不单有并州老家,还有边城的新坟地和祠堂。
  祭祖的人家不在少数,冷冽的寒风中,一张张还没烧尽的纸钱被风刮的到处都是,这是活着的子子孙孙对死去的先人的思念,还有对故土的眷恋。
  烧完纸钱,李青文回去给炕上坐着的爹娘磕头,李青风和两个侄子还有其他人只磕了三个,李青文磕了六个。
  姜氏笑着道:“我们仔儿可真是孝顺,去年没回来,今年一起给补上了。”
  李青文接着又磕了几个,陈氏舍不得了,赶紧把小儿子给扶起来,嗔道:“咋还磕起来没完了?”
  “我这是替我哥磕的。”李青文笑着说道:“江大伯同意把我哥送到咱家了,他还在忙着,我把这头给磕了。”
  陈氏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要真是这般,更不能磕这个头了,我们白捡那么大一个儿子,不能占便宜没够啊。”
  过年都有新衣服,陈氏也给江淙做了,即便李青文不磕那几个头,这衣服也是少不了的。
  官兵也要吃年夜饭,不过那顿饭下午便开始了,江淙跟周丰年他们跟着官兵一同吃了些,然后吃完就得出去巡视。
  依旧还是从前的老规矩,越是特殊的日子,巡视和防守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同在边城,李青文又不能跟江淙一起过除夕夜,而且,过年之后,李青文和齐敏等人返回京城时,江淙依旧没有空闲去送。
  过完年,就要回京城等待省试的榜,所以李青文得早早出发。
  这次去往京城阵仗可大了,不单是人多,还因为他们拉了许多许多的货物,去年秋天采摘的各种干货、糖、药草、粉条和酒……
  李家除了大肚子的母马和马驹,几乎所有马都出动了,动身之时,可以说是声势浩大。
  第243章
  长长的爬犁队伍到达临肃时, 所有人都在冰雪覆盖的海岸边看到了那艘大船。
  长十余丈,高二丈多,听闻此船能承一千多石的分量, 因为这艘船,李青风已经从李青文那里拿了不少银子了。
  这船已经建好,但是这个时节不适宜下水, 风帆还都躺着, 要再等几个月。
  虽然还不能乘坐,但是到了临肃后,大家伙都登船看了个热闹,对这个庞然大物好奇极了。
  从去年开始,滞留临肃的那些逃难百姓都已经返回故乡, 临肃换了一大批官员, 朝廷的土贡之令改变,临肃所有的流犯很快就要被迁到边城,而临肃日后会成为一个正儿八本的码头和晒盐场。
  船老大他们依旧要出海, 上贡给京城的大都是新鲜的海货, 虽然这次不顺路, 但是依旧能带上李青文他们。
  这次的东西尤其多, 动用了吊杆,下面的人将麻袋和木桶绑好, 上面的人转动木杆, 将东西弄到船上, 然后解开绳索, 抬回货仓。
  爬犁并没有空多久, 很快又装上各种盐和海物, 一月的天气依旧冷的几乎能冻死人, 这些海物拉回去,起码这三个月慢慢吃都不会坏。
  大船现在还不能出发,船老大他们带着人去找其他流犯,把边城带来的东西跟他们换海带和海鱼。
  这里的人乐意换,他们也听说了要去边城的消息,一直在打听北面如何。
  在船舱里囫囵的休息了几日,大半的爬犁装满了,然后李青瑞他们调转马头,回边城。
  在临肃又停留了五六天,大船才开动,而且还不是径直去往京城,得先出海打渔,然后带着海货再到京城。
  冬天海风大,浪头也急,颠簸的十分厉害,李青文不晕船都觉得难受的很,李青风吐的脸色发白,但是船员们习以为常,还要在船上作业。
  既然建了船,李青风和齐敏他们都得学,一个个被摇的头晕脑胀,紧紧的抓住绳子不肯松手。
  在海上飘荡了十多天,弄到不少新鲜海物,船才慢慢向南而去。
  跟之前的几次不同,这次船上有东西,腥味特别重,还没习惯的李青文等人被熏的没有什么胃口,等到了京城的码头,个个脸都瘦了一圈,过年养起来的那点肉又交代在了船上。
  上船的时候一个个意气风发,下船的时候面无人色,毛毛它们也都用毛爪子捂住鼻子,害怕的摇着头,以为自己引资为傲的鼻子坏掉了。
  停船的时候,不管人还是狗都争先恐后的往下走,当然是四条腿的跑的快,不了船以后,毛毛它们也被官兵围住不能乱跑。
  这次在船上的日子比以往都长,因为吃不好,睡不好,李青文是真的没精神了,他宁愿掏钱出来找人搬运货物,也不想再上去了。
  有几个人看着装卸货物,李青文他们先去了附近的客栈,随便喝口粥,特意买了带着香气的澡豆子洗澡。
  毛毛它们也被放在了木桶里面,洗了大半天,换了几桶水,那股腥味淡了些。
  在码头歇了一个晚上,找了足够的车把货物弄好,第二日,一众人和狗才上路。
  京城这边也下了雪,不过不大,路上的早被往来的车辆碾成泥,走了没几日,毛毛它们又脏了,但是着急赶路,脏也得忍忍,毛太厚了,一个晚上干不了,没法随时给它们洗。
  路上的种种不再赘述,到了外郊后,李青风和齐敏等人跟着车夫一同进城,而李青文自己牵着十几条狗依旧去私塾。
  原本从边城过来的大狗更多,有一些跟着回去了,这些也不会留太久,待李青风离开时,它们也得走。
  可怜的大狗们,不远千里来了京城两次,因为个头的缘故,至今还不能进去看看。
  去年考完省试,李青文早早的就离开了京城,差不多快一年了,再回来,只觉得四周又有些大的变化。
  因为大量学子涌入京城,外郊这条路两边更热闹了,酒肆和客栈起了不少,李青文也看到了三哥买的那块地,门面铺子已经盖起来了,窗户和门被木板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铺子后面是个围起来的小院子,小院子里面的客栈还没有完全盖好,但能看到马厩、厨房以及车房和仓房,已经初具雏形。
  这里还有人在干活,是马玉杰他们,见到了李青文都很高兴,张口便告诉了他中了省试的头榜头名。
  省试二月放榜,此时已经快二月中旬了,考中的举子该庆贺的都快庆贺完了。
  考中的喜讯送到了东城,他们早就知道了,一直等着李青文来京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
  李青文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考的这么好。
  前世,他是个理科生,考的科目虽然多,但是除了作文和英语写作,试卷的每道题都是有标准答案的,考完大概就能估计出自己多少分,但是科考不一样,除了第一门,剩下的两门都是看发挥和考官,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李青文还在寻思这事,干活的人里面突然磕磕绊绊的读了两句诗,正是李青文在省试中所作的《林中见美人》,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读的没有错吧?”刚才说话的年轻人红着脸问道:“你做的诗什么的,大家伙都在传颂,听的多了,我们不识字的都记住了两句……”
  李青文:“……”
  为什么考试内容会被泄露出去?
  他只想考个好的名次,没想靠着这个来博得什么名气,而且听着自己作诗,十分的不习惯。
  听着大家伙的恭喜中,李青文牵着狗离开了,经过月北私塾时,看到了同居室的秦屿三人,他们三个一边向后躲,一边欣喜的同李青文打招呼,因为有毛毛它们在,丝毫不敢靠近。
  “你这家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陈泰离老远说道:“平时口口声声说着不擅诗词歌赋,这次的师赋可是惊艳四座,引所有人争相拜读啊。”
  他们四个人一起读书一起住,朱祖元他们都知道李青文诗文方向欠火候,也都传授过心得,没想到自己没考上,李青文一飞冲天,夺得头魁。
  听着三人夸赞他的诗赋,李青文只觉得脸皮烧的慌,这情形不亚于当众读自己的情书,实在是太难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