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
  娜仁秉持着狭路相逢豁得出脸皮、突得破下限者胜的原则。坚信只要她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好一通自我表扬之下,成功歪楼。
  把深受汉学影响的顺治说得双眉紧皱, 长篇大论地跟她科普谦虚的美好与重要性。
  才避免了掉马之危, 又要遭遇老夫子的娜仁:……
  就很头大,忍不住想要搞没了这学堂。
  她先是双眉紧皱,颇有些不赞同地说:“这, 不好的吧?阿布说了, 甭管妾是因何进的宫。但既然来了,就是皇上妻子, 理应与您一体同心。不能说谎欺瞒于您, 便善意的也不行!”
  “而且咱蒙古人生来豪爽热情, 最爱交朋友, 最讲究个光明磊落。一就是一, 二就是二。遮遮掩掩的, 一点都不大丈夫……”
  滔滔不绝好一阵儿,成功把顺治听成蚊香眼。
  她才笑呵呵地道:“过分的谦虚就是虚伪、就是不自信,给人的感觉也不飒爽纯真, 皇上觉得呢?”
  顺治迷迷糊糊点头:“皇后所言极是!朕前头还有些折子, 就不多陪皇后了。”
  话落人走, 背影那叫一个仓皇, 活像后头有狗在追。
  看得娜仁捶床大乐, 声音惊飞檐下飞鸟。
  也叫高娃忧心忡忡, 强忍着羞怯进言:“娘娘既知自己已然入宫, 成了大清的皇后娘娘。何不趁着皇上这会儿待您上心,尽早怀上小阿哥?”
  “如此,往后选秀再进多少美人, 才都撼动不了您的位置啊……”
  见主子停下笑容, 似在思考自己所说,高娃赶紧再接再厉,不惜忠言逆耳:“娘娘也别嫌高娃说话不中听,实在是……”
  “有懿德公主那个前例在,您不得不防啊!”
  “太后向着您固然好,可皇上才是至高无上。懿德公主还是太后亲侄女呢,皇上一句不喜,不也得收拾收拾回了科尔沁草原?您……”
  娜仁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我若是有个行差踏错,也得步她的后尘?”
  这,这简直就是诅咒!
  便心中有此想法,高娃也绝不敢诉诸于口。只双膝一弯,直直跪在了当地:“高娃不敢!”
  娜仁无奈扶额:“可你都已经做了不是么?皇上每日里起早贪晚,为大清强盛废寝忘食。本宫作为皇后,此时不稳坐后宫,打理好宫务、约束好妃嫔,却如妃妾之流献媚邀宠?”
  “皇上正青春年少,本宫忙着要甚子嗣,防得甚万一?”
  “你觉得皇上是那等色令智昏,为美色宠妾灭妻之辈;还是皇上他有甚不妥,恐怕天不假年?”
  这,这特么每一问中,都藏着要命的刀剑。
  稍不留神,就能让高娃被千刀万剐,还连累远在科尔沁被绰尔济大人拿捏得死死的家人。
  吓得高娃瑟瑟发抖,忙磕头求饶。
  还是娜仁叹息着,把人拦住:“你啊你,总是一颗好心,一张破嘴。什么僭越的话都敢往出倒,须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本宫贵为皇后,也只是皇上的后妃。”
  “恩泽与否只有皇上给,没有本宫去争的道理,懂么?”
  “看你的样子也是不懂,并嫌弃本宫不争。再这么下去,早早晚晚惹出乱子来。罢了,好歹你也打小随在本宫左右,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本宫啊,还是早早给你预备副嫁妆,送你出宫嫁人去吧。”
  免得你心气高、手段低的家伙把自己玩儿死带累本宫是其一。其二么……
  虽然有原主身体,接收了她全部记忆。
  但终究是思想、行为、成长环境等都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娜仁也怕自己露出什么马脚来,惹小丫头怀疑。毕竟这万恶的旧社会不讲究人权,都疑罪从有的呀!
  生在新种花,长在红旗下。道德与法律深入灵魂的她,再为除后患也干不出斩草除根的黑心事。只能借着这个机会,把人嫁出宫去。
  也算是对彼此都好吧!
  然而这个好,高娃并不接受。为求娜仁回心转意,小姑娘抱着她大腿就开哭:“娘娘,好娘娘,高娃错了,真错了!回头高娃就把宫规背得滚瓜烂熟,再不犯这次的错误好不好?”
  “便这次的僭越,娘娘也不必顾忌。该打打,该罚罚。只求别把高娃撵出宫,奴才不要嫁人。奴才要像太后身边的苏麻姑姑一样,做娘娘的宫女、嬷嬷!”
  “伺候您,为您分忧,将来帮您照顾小主子……”
  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直哭得阖宫宫女太监心里都酸酸的,齐刷刷跪地帮她求情。
  只娜仁心硬如铁。
  甚至唯恐自己初来乍到,对谁的认知都是基于表面再害了原主忠心耿耿的大丫头。次日往慈宁宫殷勤的时候,还特特跟太后提了一嘴:“皇额娘慧眼如炬,最有识人之能,您一手教出来的苏麻姑姑必然也极为出色。”
  先一顶高帽,奉承得她们主仆两个眉开眼笑。
  娜仁才拱手,郑重请托:“娜仁知皇额娘您贵人事忙,也不敢搅扰。只暂借苏麻姑姑数日,帮妾做个参谋可好?”
  “哦?”太后挑眉:“苏麻可是哀家的左膀右臂,打科尔沁到盛京、再到紫禁城,亏了她一路陪伴。哀家身边可片刻离不开她,你这坏丫头还妄想几日?除非说个哀家却不过的理由来!”
  娜仁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这个王都是皇额娘的儿子,又有甚理由是您却不过的呢?”
  轻飘飘一记彩虹屁过后,娜仁又无奈扶额,把昨日事一五一十地说与太后听。
  末了摊手:“就是这样的,那丫头倒是一片忠心,但也忒不规矩、不聪明了点儿。”
  “娜仁都怕她一不小心,被后宫这些个人精玩儿坏了!更怕有心人发现她的不大聪明加以利用,好好的主仆成了刀剑相向的仇敌。”
  “妾这想啊想,琢磨了一晚上,连黑眼圈都出来了。才终于忍痛做出了决定,请苏麻姑姑帮忙,在蓝翎侍卫里面寻一寻,给那丫头找个好才俊。”
  “哪怕出身低些,家底弱些呢!重点是上有您这么和蔼明理的长辈,下无许多糟心亲戚。让那丫头能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个正头娘子,也不枉她从科尔沁一路跟娜仁到了京城……”
  太后,就有被她这份真诚坦荡震惊到。
  实在是……
  从侧福晋到母后皇太后,她这一生经过也见过太多的阴谋龌龊,本就觉得真心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个叫高娃的小丫头与皇后,可太像自己跟苏麻了呀!
  只可惜她当年接连生产,身边无几个可信重之人。离不得苏麻,苏麻也放心不下她。
  等一切尘埃落定,苏麻却已经被耽误成了老嬷嬷。
  往事已矣,多说也是枉然。却可以掺一手,别叫高娃陨落在诡谲后宫中啊!
  太后笑:“虽有些纡尊降贵,但皇后都已经亲自开口了,哀家这当婆婆的总不能不给几分薄面啊!也罢,正巧最近得空,就送那丫头一场缘分罢!”
  所以……
  她是用请大学生家教的心,感动了教授么?
  虽万分意外,但机会来了不抓住的才是傻子。娜仁欢喜脸,连连追问:“真的么?真的么?高娃那丫头,竟然还有让皇额娘亲自操心的福气?”
  不等太后作答,她自己就万分肯定地挥手:“不,她没有,她肯定没有!”
  “皇额娘肯纡尊降贵,完全是爱屋及乌,给娜仁面子呀。小小年纪嫁天子、住坤宁,还拥有天下间最好最好最好的婆婆。娜仁你可真行,真有福气!”
  小皇后傲娇脸,积极为自己点赞。
  逗得太后哈哈大笑,用手虚点着她:“你这促狭丫头,不但有福气,还有厚脸皮。福临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呀,真真不知道谦虚两字该怎么写!”
  娜仁一脸被您看穿了的心虚小表情,而后仰头,秒换理直气壮脸:“非金非银的两个字儿,会不会写又有甚打紧?横竖咱们草原儿女光明磊落,不打诳语就是了。有一说一,您就是全天下最最好的婆婆,不接受反驳!”
  那一脸我婆婆天下第一好,我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小媳妇的表情哟!
  逗得太后开怀,欢畅的笑声传出去好远。
  气得特特赶来看笑话的懿靖大贵妃娜木钟咬牙,未待通传便径直进了殿内:“哟,老远就听到太后畅笑,莫非有甚大好事?呀,皇后也在,难道皇后有孕,皇上嫡子有望了?”
  “若真如此,莫说太后,便本宫也要回去翻翻私库,以贺嫡皇子呢!”
  娜仁进宫许久,却因种种原因故第一次与这位当年林丹汗囊囊大福晋,皇太极五大妃之三的麟趾宫贵妃,如今懿靖大贵妃的娜木钟碰面。
  刚待见礼,并解释一二。这位贵太妃身边的嬷嬷便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刚刚还欢欢喜喜的懿靖大贵妃歉然一笑:“倒是本宫冒失了,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可汉人有句话说得好,不知者无罪啊!谁能想到呢?”
  “皇后五月里入宫,六月封后。如今两月有余,竟还是块完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