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变了
  拿起抹布,将桌子擦干净,然后重新给李振国倒上茶水,赵笠试探性的说道:“叔叔,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李振国语气温和,问道:“说说看?”
  此时,他俨然是将赵笠当成了不出世的经商天才,已经不敢再拿看晚辈的目光去看待他了。
  “您的制造厂里,货物堆积得跟山头似的,年年亏本不说,底下举着铁饭碗的还阳奉阴违,这可不是个办法啊……”
  李振国笑眯眯的看着他,缓声道:“你是打算让我把手底下的商品,承包给你?”
  赵笠连连点头,笑道:“但前提是,你得帮我把我爸妈的厂子找回来,这样我才能有施展的空间不是?”
  李振国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叹气道:“十二间厂子,其中最大的糖厂已经被我收购了,剩下的九家已经被那些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段纳为己有,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赵笠不甘心的追问道:“那剩下的不是还有两间吗?”
  “剩下的两间都是是鞋厂,那个管理厂子的人曾是你爸妈手底下的业务经理,能力一般,早几年还可以支撑,但是现在已经斗不过周围的其他企业了,正面临着被隔壁一家名为“宝来”的鞋厂收购的尴尬局面。”
  赵笠摩挲着下巴,眼中闪烁不定,他对李振国说道:“厂子只要回到我手中,我就有信心将它打理好,不敢说一定赚大钱,至少维持正常的运转,是没问题的!”
  “我赵家就剩下这么两家鞋厂了,可都是我爸妈的心血啊,叔叔,你一定要帮帮我……”
  赵笠努力挤出两滴眼泪,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振国。
  李振国不耐烦的挥挥手,但是语气却胸有成竹,“劳资虽然已经年纪大了,但是这么一件小事,还是能给你办成的,明天的我秘书会通知你,到时候你就跟着他去接手鞋厂!”
  赵笠连忙来到李振国身旁,又是捏肩捶背,又是斟茶倒水的,大献殷勤。
  “叔叔,我现在没钱啊,你要不要借我点?”
  说来说去,还是离不开借钱,李振国揉着额头,沉默不语。
  赵笠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当然不是真正的借钱,我的意思是,你出一笔钱入股我的厂子,我得到了这笔钱,也可以当做运转资金,您看如何?”
  “我要你两间厂子百分子五十的干股!”
  李振国沉声道:“作为启动资金,我可以拨给你五万块钱!”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两间厂子的股份,李振国只能占百分之三十,而他入股的钱,也从五万降到了三万。
  李振国所处的国营,是汇丰市最大的商品制造厂,什么日常用品都做,底下设立的部门足足有两位数。
  早两年其实就已经实行国有企业承包制了,企业承包的主要内容是“包上交国家利润,包完成技术改造任务,实行工资总额与经济效益挂钩”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两包一挂”。
  后续的沟通中,李振国和赵笠达成了共识,他制造厂内的商品中,塑料用品中有洗脸盆、水桶、粪瓢、漱口杯……。
  棉织品有:袜子、内裤、衬衫、老人穿的棉鞋。
  ……
  而承包给赵笠的,只有粪瓢和水桶,棉织品只有老人穿的棉鞋。
  李振国原本是打算给他一些其他的商品的,但是赵笠却死咬着这三样东西,李振国的好心当了驴肝肺,心里憋屈得不行。
  赵笠目前啥都没有,想要让他承包大部分的商品,根本不可能,国营虽然有承包制,但是全部承包了去,国营卖什么?
  在和赵笠深一步的交流中,李振国心中也更是愈发震惊起来,赵笠每每都像是能够未卜先知一样,对市场经济的认知程度,丝毫不比他手底下那些市场调查组的资深部长差,甚至犹有过之。
  很多时候,都是赵笠在说,他在听,李振国大有一副茅塞顿开的感觉。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不知不觉,两人就聊了三个多小时。
  看了看时间,赵笠终于提出了告辞,李振国依依不舍,拍着赵笠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得空了,一定要多来看看叔叔!”
  赵笠满脸认真的说道:“想要将生意做大做强,就免不得要跟叔叔多打交道,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您帮忙呢。”
  看着赵笠离开的背影,李振国长吁短叹,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刘秀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鄙夷,“我说老李,不就是个废物吗,你至于跟他聊这么久?”
  李振国开了一瓶茅台,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认真的对自己老伴说道:“你头发长见识短,懂个屁,以后对小笠和气点,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刘秀娟嗤笑不已,根本不把李振国的话当回事。
  回到家里,已经十二点了,将从长毛那儿借来的破自行车随意的扔在院子里,赵笠轻手轻脚的回到了房间。
  只有一个小小的破房间,只放得下一张两米大小的木板床。
  以前赵笠出去鬼混之后,基本都是在朋友家过夜,极少在家里睡,李亚楠和小春儿两个人挤在一起,倒也舒适。
  但是如今加上一个赵笠,两米的床就显得有点小了,被子也不大,大半都盖在了小春儿的身上。
  赵笠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想要扯一扯被角,发现根本扯不动,有一半儿都被小春儿压在了身子下。
  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李亚楠的手肘,赵笠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猛烈颤抖。
  “还没睡呢?”
  赵笠躺了下来,用手枕着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轻声道:“事情已经办妥当了,等过几天我们有钱了,就搬家吧,这里实在住不下去了。”
  李亚楠一晚上都没睡,提心吊胆的,生怕赵笠食言,跑出去跟刘全那些人鬼混。
  赵笠回来她没有闻到酒气,说明他确实没有喝酒,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听着赵笠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话语,李亚楠小声道:“欠黄大佛那边还有一千块没还呢,就想着搬家?”
  赵笠得意道:“爸妈那些厂子,我已经收回来两个了,明天就过去接手,顺便和李振国谈了承包的事情。”
  李亚楠连忙翻过身来,侧着脸看着身边的赵笠,黑暗里,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赵笠不禁问道:“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李亚楠焦急的问道:“真能找回厂子?是哪个?糖厂?”
  赵笠闻言,嘴角勾起,悠然道:“糖厂太大了,人人见了都眼红,早就找不回来了,只是两间准备倒闭的鞋厂而已。”
  李亚楠双手死死抓住赵笠的手肘,急忙问道:“你有把握吗?能赚钱吗?一天能够赚多少?”
  也不能怪李亚楠这样子,实在是白天黄大佛他们给她带来的压力太巨大了,钱还不上,自己和小春儿就得拿去抵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已经十二点了,她都还睡不着,就知道她有多焦虑了。
  赵笠翻了个身,换了个舒适的睡姿,不料他这么一动,整个人就贴到了李亚楠的面前。
  黑暗里,两个人面对面,感受着对面吐气如兰的李亚楠,赵笠不禁邪火中烧,他伸出一只手,习惯性的搂住了她的纤腰。
  被赵笠这个突兀的动作吓到了,李亚楠拼命的往后退,把里面的小春儿挤到了墙角,脑袋“砰”的一下撞到了墙上。
  “哇,妈妈,春儿痛!”
  小春儿一手摸着额头爬起来,哭得稀里哗啦。
  李亚楠连忙起来开了灯,然后替小春儿检查额头,“给妈妈看看额头!”
  “妈妈不是故意的,春儿不哭。”
  李亚楠一边哄着小春儿,一边督促赵笠道:“还睡,没看到女儿额头都长包了吗,快去找点万花油来!”
  赵笠长叹一声,磨磨蹭蹭的起床出了房间,在大厅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李亚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命令他了?”
  这还是李亚楠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气跟赵笠说话,换作以前,她是绝对不敢的。
  “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担心了那家伙一整晚,现在居然还敢去命令他?”
  赵笠找了一瓶拇指大的万花油,递给李亚楠,随口道:“里面只剩下一点点了,将就着用,最好闻一闻,别过期了。”
  说完,整个人又趟回了床上,整张被子被他扯去了大半。
  “万花油怎么会过期?”
  李亚楠给小春儿的额头擦上了万金油,一边嘟嘴替她吹气,可能是三更半夜被吵醒了,头又撞了,顺带着起床气。
  小春儿哭闹个不停,一边哭一边要糖果。
  被吵得心烦的赵笠只好吼道:“晚上吃糖果会蛀牙,你再闹,爸爸就把你丢出去!”
  小春儿被这么一吼,立马就不敢闹了,她眼泪婆裟的缩在李亚楠的怀里,抽泣道:“妈妈,春儿怕……”
  赵笠使劲揉了揉脸颊,又翻身起了床,从柜子里翻了两颗虾酥糖果,他将糖果递到李亚楠面前,“今晚是特例,而且只能吃两颗,赶紧睡觉!”
  李艳楠愣愣的看着他,不禁噗嗤的笑出了声。
  赵笠问她笑什么,李艳楠连忙摇头,替小春儿剥开糖果,自己也吃了一颗。
  小春儿吃了糖果,也不哭了,窝在李亚楠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耳边很快就传来了赵笠打呼噜的声音。
  昏暗的灯光下,她心境祥和,“或许,他真的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