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芒 第29节
  她苦笑:“确实不会想太多,因为我看到太多了。我不是跟你说我家条件很不好嘛,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姐妹也差不多一样条件,但她们读书没读好,初中毕业出去打工一两年就结婚生小孩了。每次我回家看到她们都是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孩,手上还牵着一个,我就想着,可能恋爱结婚对女生来说,不会是太好的事吧,包括我妈妈……”
  甄能君上次去了祖荷家,才真的相信杂志里说的,“自己的终点可能仅仅是别人的起点”,她的梦寐以求,可能只是祖荷的与生俱来。
  她家还是红砖墙水泥地,祖荷的家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见过;这还只是浅层羡慕,她最羡慕祖荷得到的爱护和尊重:俨然慈母角色的保姆阿姨,事业有成又民主持家的母亲;命运不曾赐予她一份完整的母爱,祖荷却天生拥有双份,她的羡慕难免隐含促狭的嫉妒。
  幸好,嫉妒没烧焦甄能君的理智,反而让她感性地接纳了祖荷的可爱之处:家庭教会她积极的爱的能力,祖荷坦率而热情,豁达而自信,总让人不由自主想靠近,汲取力量。
  她的嫉妒只会令她自惭形秽。
  甄能君突兀停止,祖荷只好接话:“嗯,我妈妈也教我,不要太把男的当回事,有时他们真的愚蠢又自大。”
  “傅毕凯?啊——”甄能君发出说错话的停顿。
  祖荷眼睛发亮:“你也不喜欢他吗?”
  “也?我以为你跟他很要好,他好像总喜欢跟你说话。”
  “也没有要好到无话不说的知心程度,就平常嘻嘻哈哈,能开个玩笑吧。可是好讨厌他老动不动拍我肩膀,摸我头发。跟他说了很多次,他都不当回事,”祖荷嫌弃似的模仿他拍肩摸头,“烦都烦死了。”
  甄能君说:“下次他再这样,你叫他拍他妈肩膀,摸他妈头发试试看。——啊,我不是在骂人,我指他的妈妈。”
  祖荷哈哈大笑,“阿能,真没想到你还挺猛的。”
  甄能君也笑:“我家在重男轻女的穷山沟,女孩子要不猛一点,早就被欺负坏了。不过,我觉得言洲和喻池人都还挺不错,言洲上回吃了米糕,第二天他还‘还’几盒牛奶给我,喻池每次问他问题,都挺耐心。”
  祖荷点头:“言洲确实不错,‘妇女之友’嘛,而且不会对我毛手毛脚。喻池就不说了,我现在不想聊他。”
  说话间走到操场,每盏路灯下稀稀拉拉站了好些人,连情侣也没法隐身。
  学校这个夜读传统还是祖荷高一时,一个英语大师来校演讲后,大家才跟着一起疯狂起来。
  这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祖荷都叫蒲妙海接送,和喻池完美“错过”。
  祖荷起得晚,急急忙忙赶着出门,没有吃早餐,零食仓库也只剩下几包辣条。按以往的惯例,喻池星期二、四、六早上跑步,会顺便给她带食堂的菠萝包。祖荷记得今天星期二,却一时忘记考虑他们在冷战。
  课桌上摆着喻池还回来的饭卡,却不见菠萝包的影子。
  喻池正专心致志研究《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桌面上一只菠萝包,没摊过线,也不说要给她。
  祖荷不好责怪人家,努努嘴,恹恹翻开一张《英语周报》,哗啦啦读起填好正确选项的完形填空。
  早读进入后半场,唐雯瑛已经巡查完毕离开,喻池被言洲叫了一声,隔着她就将菠萝包空投过去。
  祖荷不想跟他对视,只能瞪言洲一眼。
  言洲开始边啃菠萝包边看书,还不时吸一口牛奶。
  祖荷朝他打响指,言洲默契看过来,塞着一嘴菠萝包也没法说话,只能干瞪着她:干嘛?
  祖荷趴在桌板上,用濒临死亡般的声音哀嚎:“还有吃的吗?我还没吃早餐。”
  言洲默默盯着吃了大半的菠萝包,就算掰掉残口,也所剩无几,确实拿不出手给她吃。
  祖荷努努嘴,等来下早读铃声后,又回头拍拍傅毕凯桌上的书:“主任,有吃的吗?快饿死了。”
  傅毕凯从桌屉掏出一枚扁了的炸油果,拎着塑料袋耳朵准备甩给她:“赏你了。”
  祖荷没接,缩回自己那边:“太油了,我不要。”
  傅毕凯挺不满意:“给你吃的还嫌七嫌八,活该饿一饿。”
  早读和第一节 课间只有5分钟,压根来不及跑一趟小卖部。
  祖荷像枯荷趴在桌板上。
  “橡皮,给我一块新的。”
  这时,祖荷身旁人冷不丁抛来一句。
  祖荷腰也不挺,直接把脑袋转到他那边,喻池面上平淡无波,好像就真是只要橡皮、不想交谈的样子。
  她觑了笔筒一眼,咕哝道:“你的失踪了吗?”然后不得不起身掀开桌板,准备找给他。
  “菠萝包——!”祖荷忽然像念咒语般,对着桌屉喊一声,真就从里面找到一只还未变形的食堂派菠萝包。
  祖荷欣喜地举到他眼前,好像这就是他想要找的“橡皮”。
  喻池无奈道:“快点吃吧,要上课了。”
  祖荷做出快哭的表情,实际上也离真哭差不多了:“还是同桌最好了。”
  什么冷战,什么意见不合,统统败给一只滚圆的菠萝包。
  喻池嘴角噙着笑,倒出一根0.5mm的自动铅笔芯,准备装笔。
  “撒娇可耻!”傅毕凯在后桌站着提神,顺便吃他那油腻腻的炸油果,嫌弃道:“菠萝包就不油了吗?”
  祖荷睨他一眼:“人不油啊!”
  傅毕凯:“……”
  “喻池喻池,你看着,我给你表演绝技。”
  祖荷把塑料袋留个口子,双掌合实压扁菠萝包,然后对叠两下,菠萝包压缩成一个扇形。
  “看着哈——”
  祖荷打开袋口,两三下就把菠萝包全塞进嘴里,双颊鼓囊囊的,像只囤积坚果的松鼠。
  喻池定定瞅着她,那根细长的笔芯也忘了喂,悬在管口,差点给咬断。
  言洲在旁目睹全程,手中面包快要握不住:“我去荷妹,我一直以为你是可爱风格,没想到还能走谐星路线。”
  祖荷想反驳言洲,苦于口不能言,只能转身用手隔空戳戳点点。
  言洲咯咯咯笑得像母鸡下蛋。
  在严谨高压的高三生涯,点滴的欢乐多么弥足珍贵。
  祖荷身上那股热情使也使不完,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大刀阔斧,半点安静不了。
  喻池也不禁笑了,匆匆灌好笔芯,擦过指腹,取来她的保温杯拧开盖子递上。
  “你悠着点,小心呛了。”
  祖荷会意,捞过桌面另外一个保温杯,拧盖跟他干杯,仰头灌了好几口。
  喻池:“……”
  祖荷终于把整个菠萝包咽下,抚胸交替望着两人手中的杯子,还有喻池奇怪的表情……
  她手中握着的,是他的水杯。
  她强自淡定又喝了一口,说:“竟然没有毒……我替你试过了,你可以放心喝了。”
  第18章
  喻池盖好祖荷的杯子,放回原处,并无动怒,沉声说:“喝吧,我早上接了没喝过。”
  祖荷后知后觉,他不但帮她带早餐,连水杯也换好早上的水。
  她可不好意思再喝了,吸吸鼻子说:“我就知道我同桌最好了!”
  喻池耳朵又红了,笑骂:“少拍马屁。”
  祖荷笑嘻嘻,在自己心脏部位比个心,说:“肺腑之言。”
  喻池肘垫桌沿,指关节轻抵着鼻尖,淡淡一笑。
  他通常笑不露齿,祖荷鲜少见得到他的虎牙,但是不同的笑带着不同的韵味,哪样都十分迷人。
  哦,只要他不再提姬柠的事,她和他还能继续和平共处。
  打了上课铃,祖荷没法再洗杯子,不知不觉抱着他的保温杯,趁热打铁道:“好同桌,我悄悄问你一个问题,我们下半学期还是同桌的吧?”
  喻池挑眉,反问:“你不想和我同桌了?”
  “怎么可能!我以为你生气想单飞了呢!”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祖荷又露出那十颗极具杀伤力的白牙:“喻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同学。”
  喻池显然看了她肩膀后面一眼,说:“……言洲呢?”
  祖荷循着他的目光扭头,又转回来悄悄说:“言洲是‘妇女之友’,不算男同学。”
  “……”
  言洲恰好呛咳两声,喝水时撞到祖荷目光:“干什么,是不是又在背后我说坏话?”
  祖荷比出拇指:“夸你貌比潘安。”
  言洲得益于皮肤白,不长痘,长相更显俊秀干净,衣品不错,全然没有男生常见的邋遢感。
  唐雯瑛走上讲台,言洲用手掌挡住嘴巴,用气音说:“以前这么说我承认,现在喻池来了你还这样讲,违心了啊。”
  祖荷悄悄抱拳,那意思是:大哥说得对。
  喻池:“……”
  祖荷陪喻池渴了一节课,刚一下课,歪着身子好像要掏“仓库”零食,但什么也没掏出来,然后跑去把他的保温杯洗干净,还去办公室蹭了纯净水——要知道每层楼道的热水器烧的都是自来水,学生多少有点嫌弃。
  她重新把水杯还给他,也将自己的饭卡递过去:“喻池喻池,下次拜托你继续带菠萝包啦。”
  喻池把她的饭卡和自己的叠一起,插进桌面的书脊间,留一截屁股在外面——这样晚上就不会忘记带走了。
  祖荷楼上楼下跑一阵,一身凉意,擦着衣袖哆嗦:“好冷好冷,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还要上课?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人家北方一样有暖气……”
  喻池说:“明年考北方去。”
  祖荷想起其中一所申请学校,司裕旗说因为学校在山上,冬天还可以坐雪橇从高坡下来。
  显然两个人的“北方”还隔着一片太平洋。
  她的脑袋仿佛冻住,好一会才接话:“那希望分数能像馒头一样争口气。”
  喻池座位靠窗,身上有一半能晒到太阳,而且他坚持运动,体质越来越好,早把开襟卫衣脱了罩椅背,单单穿一件深色毛衣。
  他拉过一只卫衣袖子示意她:“给你穿?”
  祖荷二话不说穿过来,喻池人高手长,袖子比她的长出一截,她拉紧拉链,好生收紧那股清淡的柠檬香,然后在座位上摇头晃脑,跳起甩袖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