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猪二熊三山君
  所谓一猪二熊三山君, 老人家常说,在野外, 最不能招惹的就是野猪, 其次才是熊瞎子和老虎。
  就算武松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只吊睛白额虎,碰见野猪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俞善可不认为自己能强得过武松。
  可是事到临头,怕也不能退, 退了就要命殒猪口……
  只要一想, 穿过来一场,最后落个被猪吃掉的下场, 俞善的腿就不抖了。
  她右手紧握锋利的镰刀, 左手臂弯紧紧攀住一棵毛竹, 就等野猪冲到跟前的一瞬间, 不惜一切戳瞎它的另外一只眼睛!
  那是野猪皮甲一般的刚鬃保护之下, 唯一脆弱的地方。
  说时迟, 那时快,野猪擎着巨大的獠牙,嘶吼着冲过来。
  俞善脚一蹬地, 借着竹子的支撑飞旋起来, 险险躲过那腥臭的獠牙, 右手将镰刀狠狠一划, 硬是借着野猪本身的冲劲, 将刀锋勾进野猪的眼眶!
  成了!
  “嗷——”野猪完全失明了, 它吃疼的大力晃动脑袋, 俞善手一松。
  该死!镰刀卡在野猪身上,脱手了。
  糟糕!
  接连失去两只眼睛,野猪开始疯狂的横冲直撞起来, 瞬间就冲倒了一大片竹林。
  俞信和玄真两个紧紧的抱着竹子, 两眼含泪的不敢发出声音,也万幸,暂时没有波及到他们两个。
  俞善暗暗叫糟,她的袖弩一次只能连发三支箭,现在根本来不及重新装填,而且她也没有箭了。
  情急之下,技穷的俞善抽出扁担,举在身前,盘算着如果野猪冲过来,就像标枪一样,串它个透心凉!
  俞信见俞善没了武器,着急的把腰间手铲□□,朝俞善的方向扔了过来。
  手铲掉落在俞善面前!
  谁料,发狂的野猪听到了动静,它暴吼一声,掉头找准俞善所在的位置,四蹄翻飞冲了过来。
  俞信万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简直目眦欲裂:“不,姐姐……”
  “小心,快闪开!”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俞善下意识的矮身,向旁边一滚。
  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羽箭带着破空声,正正射中野猪的脖子。
  “吼!”一声怒吼响彻山林!
  紧接着,另外一只羽箭从野猪大张的口中射入,野猪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渐渐没了声息。
  俞善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确定野猪真的死透了,才敢放松下来,靠着竹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真是老天保佑我猪口逃生!
  “姐姐!”“善姐姐!”
  俞信和玄真两个滑下竹子,跌跌撞撞的奔到她身边,一左一右的紧拉着她不放。
  不远处,一个人抱着昏迷不醒的杨黍走了过来。
  俞善定睛一看,那是个皮肤黝黑,剑眉星目的少年,一身褐衣草鞋,背着一张弓。
  他关切的问道:“你们不要紧吧?”
  俞善摇摇头:“多谢壮士相救!这孩子怎么样?”
  问的是昏迷不醒的杨黍。
  少年把杨黍轻轻放下:“他没事,就是刚才受惊过度,吓晕了。”
  检查过杨黍身上确实没有明显的伤口,俞善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这时发现,野猪的后腿上有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
  俞善的视线在少年腰间的柴刀上打了个转,上面血迹未干,应该是这少年救下杨黍的时候,就已经弄伤了野猪,使其速度变慢,她才有机会射瞎野猪的眼睛。
  真是万幸!
  心里这么想着,俞善忍不住再三道谢:“我是这山下平溪村人,叫俞善,这是我弟弟俞信。多谢壮士救了我姐弟两个。”
  “壮士什么的不敢当,我叫奚晟,是山中猎户。你也不差啊,要不是你奋力反击,射瞎这野猪,也坚持不到我赶来。”
  少年赞赏的说着,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其实上次我就在想,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袖拏?”
  上次?
  上次她用袖拏,是在榕树下教训俞文思三个的时候。
  俞善突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不行就算了,不勉强的。”少年见俞善脸色古怪,觉得是自己强人所难了,一张黑脸隐隐约约泛着红晕。
  “不不不,没什么不能看的。”俞善大方的从右手臂上解下袖拏,她的左手有些笨拙,解了几下才成功。
  奚晟看看她的手,浓眉微挑,却没说什么,接过袖拏细细打量起来。
  他泰然自若的掏出三支原本属于俞善的拏箭,摸索着研究如何装填。
  俞善:……
  仿佛感觉到俞善瞪得圆溜溜的目光,奚晟晃了晃手里的箭,主动坦然回答:“我捡的。”
  没错了,就是那天射俞文思他们几个的箭。
  俞善若无其事的别过脸去,摸摸惊魂未定的俞信:“想不想看看野猪?”
  虽然刚刚野猪很恐怖,可是死了以后,就是猪肉啊!
  咦?
  俞信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改刚才的萎靡,嗯嗯的点着头。
  他拉着同样腿软的小道士玄真,围着小山一样的野猪团团转:
  “哇,你看它的獠牙,比我的手还要长呢。”
  “呀,这野猪的鬃毛像钢针一样扎手呢,你小心点摸。”
  “你说这么大的野猪有多重?够全村人吃上一顿的吧。”
  “我觉得少说也有两百斤,你看它的腿多粗壮,比家猪大多了。炖了肯定很香……”
  俩小孩全然已经忘记刚才被野猪支配的恐惧了,满心满眼都是肉、肉、肉!
  玄真连腿上的伤口都忘记了。
  俞善叹了口气,拆下自己左手上缠着权当护腕用的长布条,招呼玄真过来包扎。
  少年看到俞善手背上露出三道狰狞的伤口,眨了眨眼,又见她并不遮掩,而是大大方方的把左手露在外面,目光又有所不同。
  这时,竹林里突然呼呼拉拉钻出来四五个手持锄头、斧子的成年人!
  为首的,是个约摸四十岁左右中年男子,看起来面有菜色,眉心沟壑很深;
  一身本色的麻布褐衣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脚上的草鞋也明显看出修补过的痕迹,显然家境有些困窘。
  “天哪,黍儿!”
  那人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杨黍,整个人瘫倒在地,哭得旁边人拉都拉不起来。
  他们是听到竹林这边有野猪的嘶吼声,又想到今天杨黍和小道士约好来这边挖笋子,才匆匆赶来救人的。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那人痛心疾首的大哭着喊道:“黍儿!我的儿啊……爹来晚了啊。”
  “呃……”俞善和奚晟都还没来得及张嘴,他俩互看一眼,分明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无耐。
  俩人的眼神开始你来我往的交锋:
  你去解释。
  不,你去。
  好吧,我去就我去。
  俞善赶紧劝解:“杨庄头是吧?黍子他没事,也没受伤,就是吓昏过去了。”
  “什么?……嗝。”这惊喜来得太快,杨庄头一个没忍住,打起嗝来:“真的?”
  他赶紧把手放到杨黍鼻子下面,见儿子果然呼吸平缓,身上也没有伤痕血迹,这才知道俞善说的是真话。
  再看看旁边奚晟背上的弓,腰间的柴刀,分明一付猎户的打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转悲为喜:“恩公啊,恩公受我等一拜!”
  于是,这一行五个人稀里哗啦的,将奚晟团团围住,跪下磕个不停。
  吓得奚晟几步跳出老远,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快快请起。”
  他一张俊俏的黑脸涨得连脖子都红得要滴血,看得俞善乐不可支,很不厚道的偷笑个不停。
  乱哄哄闹了好一阵,大家开始收拾地上的野猪。
  人多力量大,这二百来斤的野猪被几人捆好蹄子,拔出倒伏的竹子当扁担,一路挑下山去。
  就连俞善那两筐竹笋也没让她亲自担着,杨庄头乐呵呵的替她效劳了。
  俞善家就在村子外围,从山上下来,有一条小路直通她家,这时,天色已晚,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村里人。
  一直送到俞善家门口,几人才把小道士玄真和杨黍背着,千恩万谢的告辞了。
  “这野猪你打算怎么处置?”奚晟问俞善。
  “一家一半?”俞善没有假惺惺的推让,毫不客气的提议道。
  “行!”奚晟没有意见,毕竟今天自己没有一击得中,让这畜生跑了不说,差点就把姐弟俩给顶了。
  而且还是俞善弄瞎了野猪的眼睛,这功劳绝对值得分上一半猎物。
  “那你是要钱,还是要肉?”奚晟常年在山中打猎为生,怎么处理猎物熟捻的很:“野猪肉一斤三十文,这只野猪至少能卖六两银。
  要钱的话,我明天把它送进城里卖掉,下晌把钱给你送来。
  要肉,我卖的时候请人留出一条好肉,或是一条整腿,应该够你姐弟俩吃的了。”
  不得不说,奚晟的提议又公道,又合理,考虑周全,行事间全然没有少年人的毛躁。
  “还是直接卖钱吧,”俞善想了想:
  “想必整只的好卖,若是要人特意留一块出来,肯定会给你添麻烦。想吃肉,拿钱去买就是了。”
  俞善向来不觉得野味有多好吃,皮糙肉厚的野猪整天漫山遍野的跑,不就意味着肉质又粗又柴吗?
  卖了钱,到屠户那里,要肥有肥,要瘦有瘦,买上一条肥瘦相间的上好五花不香吗?
  天色晚了。
  谈妥了怎么“分赃”,奚晟向姐弟俩告别。
  俞善正打算向他提议,要不要去租俞根叔家的驴车。
  就见奚晟一把拎起缚好的野猪,将二百斤重小山一样的猎物扛在肩头,一步一步稳稳前行,很快消失在初初降临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