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终章 大藏 (结局)
  一月后。
  虽然亡逝数十万生灵的灾劫过去了,但那段日子只要经历过,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灵者,那满眼的红色和崩碎的世界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修罗之主黑罗天回归帝都,颁布了重建黑铁城和腾龙巨城的诏令。
  废墟重建之时他也颁布了另一条诏令,不论任何代价的寻找一个人的踪迹。
  可即使,关乎灾劫的事情在各个战国之间如风暴一样席卷蔓延开来,可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他在那一天就消失了。
  在除妖师离开之后,带着那颗七彩的巨蛋。
  又过去三个月。
  黑铁城数十里之外的深山野林。
  一日初晨,山中更有青山环绕,山涧也有涓涓细流,鸟鸣风喝如世间最轻柔的声音唤醒沉睡的人睁开眼。
  青山之巅的一座孤峰。
  孤峰上,云雾袅袅之间,搭着一座的古朴的木屋小院。
  如此人迹罕至的地方,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在那么高的地方搭建院落;如此人迹罕至的方,却偏偏有一个人影循着陡峭的狭窄山路攀上了孤峰。
  这是一个年轻的和尚,尽管已经落尽三千烦恼丝,但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的俊美,甚至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的年纪,反而令人有高深之感。
  一个钵盂,一串佛珠,他就这么轻轻敲起了院门。
  嗒嗒嗒。
  他等了很久,可惜一直都没有人开门。
  斜眼门隙,其实并没有锁,但他还是在门口等着。
  又是几分钟过去,门终于开了,但却没有人开门,似是风帮了他。
  年轻和尚的嘴角弯起,并不意外,反而有了笑意,哪怕看到院落中有好几座坟墓也不惊讶。
  他走了进去,看了眼碑字。
  刀鬼,刀三浪之墓。
  鬼斥候,灭无情之墓。
  白面书生,丹青客之墓。
  董胖子,董牙之墓。
  沙沙。
  墓旁的路道上还摆着石桌和石凳,此时一个浑身罩在黑袍子里的人正背对着在做什么东西,不断发出声响。
  “阿弥陀佛。”
  年轻和尚行了一礼,开口:“施主,贫僧偶然路过与此,实在是腹中无物,想继续赶路已经空乏无力,不知您可否施舍一点吃食?”
  闻声,黑袍人的动作一顿,似乎才发现年轻和尚的存在,立即转过了身。
  这时才能看清他正在用特殊的器具在摩擦一根黑枪的枪杆,原本光滑的枪身上浮现了几个黑色小点。
  “你是谁?”
  莫叶没有戴面具,抬头时袍子里的白骨面容被一览无余。
  但年轻和尚并没有吓到,反而微微一笑:“贫僧金乔觉。”
  莫叶一愣,笑了一下,“来这里化过缘的和尚不止你一个,可却只有你一个人回答的是名字而不是法号。”
  说着,他挠了挠后脑勺,环顾了一眼四周:“不过你想要吃的话,我这里还真没啥存货了……”
  咿呀。
  他的话说到一半,门外刚好走进来两个女子身影。
  “大人我们这次摘了好多……”
  她们原本开心的话语也是一滞,看着院中陌生的和尚,毕竟这里还是很少来人的。
  山下种了几块菜田,看了她们各自揣在怀中的满载的菜篮子,莫叶当即不在意道,“刚好,莫娘,你们中午加一双筷子吧。”
  “是。”
  很快,便是午餐时光。
  叮叮当当。
  饭桌旁,听着筷子敲击瓷碗疯狂吃饭的声音,莫叶以及莫娘两女均是目瞪口呆,傻眼的看着言语端庄的金乔觉在这一刻释放了本性。
  他已经添了第十碗的饭,莫叶看得筷子上的菜都掉了,回了回神,这家伙的饭量恐怕和七灵都可以比了吧。
  当第十一碗饭进了金乔觉的肚子时,他忍不住古怪的问道:“大,大师,就冲您这饭量,以前化破产不少的人家吧?”
  金乔觉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满脸含笑:“施主说笑了。”
  “种善因,得善果,哪怕是贫僧这缘,也是有自在因果的,哪里有吃垮人家一说。”
  莫叶摸了摸下巴,听得似懂非懂,直言道:“那大师如此饥肠辘辘也要赶路是要到哪里去?”
  金乔觉笑容依旧,语气却深了一分,“去渡一个人。”
  “渡人?”
  “嗯,他困守因果之中,深受业火愧疚之苦。”
  莫叶莫名的笑意收敛了一分,正声道:“那大师吃完了就抓紧时间赶路吧。”
  他有了让人离开的意思,但金乔觉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开口道:“施主,可听过最近发生在附近城池之间的奇事?”
  “人们皆是传言山野之间有稀世奇宝出世,每每入夜便发出七彩的霞光。”
  “已经有很多的寻宝者趋之若鹜,但这群寻迹山野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再回去。”
  顿时魔娘和江小蛮看金乔觉的目光变得不善,心中暗忖还以为真的是个化缘和尚,没想到和其他的盗贼都是一丘之貉。
  莫叶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看了一眼身边的木屋。
  里面有一个房间安放着一颗七彩的巨蛋,巨蛋的生命气息相比初现时低迷了许多,而在木屋之后的山崖却是万丈深渊,早已经扔下无数的尸首。
  他摇了摇头,“有些事还是不要管比较好。”
  金乔觉似乎并没有察觉气氛突然间的异样,继续道:“那施主又可知何为慈悲?”
  “给予别人快乐为慈,帮别人消去痛苦则为悲。”
  “过去的觉悟者教导我们:别让内心不好的因子兴起造作,要让内心好的作用释放出来,自己关照自己的心……将心净化得完全没有痛苦因子。”
  说着,他的目光径直看向莫叶,“莫叶,这才是你目前应该走的路。”
  被直呼其名,莫叶的眸中闪烁锋芒,黑枪凭空凝聚在手,站起身后直指着对面锃亮的光头,“早就知道你这秃驴不只是来蹭吃蹭喝这么简单!”
  气势展开,他的诱惑之眸一片猩红。
  与此同时一边的莫娘两人却不是与他同仇敌忾,反而均是一脸忧色。
  因为目光中,自家大人一身黑袍无风而起的同时,还伴随着浓重的黑气,里面充斥着两股味道,一个是血腥味,另一个是灾厄之时深深体验过的漫天妖邪的味道。
  自从隐居在这里开始,她们便发现自家的大人已经变了,再也没有之前的味道,哪怕是被他封禁与黑枪之中的路静月,也闻不到她之前瞎眼时都能闻到的他的味道。
  但她们并不怪罪,反而心疼。
  因为她们认识的莫叶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注重情谊才能让他们走在一起,一次性如此伙伴亲人的亡去,他才是最痛苦的。
  甚至连至亲的妹妹都被伤害。
  龙鳞已经破损,却还有人想要来贪图,自然会激起他的杀性。
  泊泊。
  木屋后的深渊已经沸腾了血气,无数的尸体在幽潭中被搅碎,从中冲天而起一具鲜血淋淋的魔像,俯瞰这座山峰。
  魔像有点类似天王法相,满目狰狞,一掌打下!
  伴随着莫叶的嘶喝,“看样子你要渡的人是我了?”
  “呵呵!”
  “那群人要抢的是我的妹妹,如此贪嗔痴念,该被渡化的是他们,该死自然也是他们!”
  金乔觉没有多说了,面对魔像镇压,将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一声叹息间,院门方向外的山峰之间竟然也站起了一座金色的佛家法相,是一尊菩萨,三首六臂,漫天金芒,威严森凡。
  六只手掌共结法印,卐字一出,镇封天地,也将魔像瞬间涣散。
  嗯哼……
  随着魔像涣散,莫叶也是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狂躁的气息虚弱一些。
  但他并不是这么就败了,抬起黑枪,再次杀意纵横,手中的武器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石桌对面,被杀意锁定,金乔觉面色波澜不惊,只是缓缓站起身,任由莫叶挺枪袭杀而来,自顾开口。
  “你执念如此之深,有愧疚也有对你妹妹的亲情,所以容不得七彩蛋受到丝毫伤害。”
  “可这是你自以为的守护,三月的时间过去你难道不奇怪七彩蛋为何一直不开壳,甚至生机还一直衰弱。”
  嗡!
  黑枪枪尖猛然停在金乔觉的面前。
  莫叶深深皱着骨眉,写满在意,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
  “贫僧早就说过,给予他人快乐是慈,解除痛苦则是悲。蛋中的丫头与你是血亲,自然会有所感应你现在的状态。”
  “可以说你一日为魔,她便一日深陷苦恶,与得到快乐的慈截然相反。”
  “时间一长,终究是你一直能守护,她也还是会消弭在蛋壳之中,更别说破壳之日。”
  金乔觉的面相高深,莫叶从上面看不到一丝骗人的痕迹,不禁有些慌了。
  七灵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自己当哥哥怎么可以让她继续受到伤害。
  “我该怎么办?”
  他还挺着枪,但话音忐忑了。
  金乔觉又有了微微笑意,“你不妨试着忘记纠缠自己的痛苦,回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回想快乐的事情?”
  莫叶还是将信将疑,不过缓缓沉下了幽火之眸。
  他努力的翻动起前段时间被可以尘封的记忆,因为生怕陷入其中,会加深对小丫头和亡去的人的思念。
  可当真的打开了尘封记忆的刹那,院中响起的是莫娘和江小蛮的惊呼。
  她们搀扶在一起,眼角有泪,目光中莫叶身上的黑气正在不断散去。
  三个月了,她们只看到大人身上的妖邪之气和杀气越来越深,深到远远超过了所谓的妖魔。
  现在终于可以淡去了。
  莫叶果然如他之前担忧的沉沦了,深陷记忆的美好,那里面有个贪吃的小丫头一直与他嬉笑打闹,还有一帮算是兄弟的抠脚大汉下属。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忘记了愧疚,忘记了伤痛,有了幸福感。
  明明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是他在这三个月第一次向巨蛋传递这种温馨的情感。
  同一时刻,木屋之内的巨蛋终于有了奇异的变化,虚弱的生机有了回暖,逐渐恢复。
  徒然间。
  莫叶睁开了眼,一个转身,关切的冲进了木屋。
  “大人!”
  莫娘和江小蛮也是感知到了什么,匆匆跟了进去,只留下金乔觉一个人站在院中,目光深邃。
  摇了摇头,自语:“如果不救这头墨麒麟,他的成魔之路便会开始了吧。”
  木屋中。
  莫叶紧张的浑身的骨骼都在颤抖,包括莫娘等人在内,三双激动的目光注视这床上的巨蛋生机不断恢复,一直到了鼎盛。
  咔咔。
  蛋壳正在缓慢的破碎。
  守护了三个月的时间,莫叶终于看到了这魂牵梦绕的一幕。
  “七灵。”
  呜!
  他哽咽出声时,蛋壳中传出一声稚嫩的吼声。
  “七灵!”
  他忍不住发出呼唤时,七彩巨蛋瞬间碎裂,伴随着七彩的霞光。
  当霞光消失时,床上的巨蛋被一头浑身墨色的异兽取代,它是一头墨麒麟,巨大的双眸灵动,浑身气焰如仙绫,充斥神性的气息。
  这一刻莫叶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瞬间的喜悦彻底退散了身上阴邪之气。
  可在下个瞬间,他又错愕失神在原地。
  因为他在这头墨麒麟的眸中看不到任何自己的影子,它完全……不认识自己。
  呜~
  甚至它再次的嘶吼中还充满了警戒,对着床前的三人。
  呼!
  下一秒它浑身的黑焰燃烧,眨眼间便将木屋之顶燃烧为虚无,蹄子抬起时便冲向了高空。
  “七灵!”
  莫叶下意识想要阻拦,墨麒麟却早就有所预料一般,漆黑身影刺破空间也消失在空间之中,再无踪迹。
  离开时,没有丝毫不舍。
  “丫头!”
  莫叶紧张的冲出了屋顶,追了出去。
  可到了云雾中时却发现等待自己的是一身佛衣的金乔觉。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莫叶再次祭出黑枪,杀意再现!
  金乔觉依旧面如静水,双手合十,平淡的看向他:“难道知道了这个结果你就不会选择了吗?”
  莫叶闻声错愕。
  如果一直看着巨蛋虚弱,眼下的结果的确……
  金乔觉继续道:“就算这头幼兽可以留在你身边,但有你的庇护她注定无法经历磨练而成长。”
  “可如若现在这般放开手,苦难之后,或许在未来的时光中她可以恢复以往的记忆,届时,自己也会来找你。”
  莫叶沉默了。
  看着手骨上逐渐散去的黑气,这些是三个月来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这和尚的确是帮了自己。
  良久他才开口,看向对方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阿弥陀佛。”
  金乔觉淡淡笑了,“虽然只是一缕分身,却也当得这一法号地藏。”
  莫叶猛然睁大了眼!
  “你是地藏王菩萨?!”
  金乔觉没有摇头否认已经是承认,他微微转身了,“看到你心魔执念已解,贫僧也该离开了。”
  莫叶当即追问,“你不是号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么,为何不专心普渡地狱,反而到了这凡间来帮我!”
  金乔觉没有回头。
  “当真只有冥府才算是地狱吗?”
  “无处青山不道场,何须策杖礼清凉,云中纵有金毛现,正眼观时非吉祥。”
  “至于帮你,我也早说过种善因,得善果,如此而已。”
  最后是他转身后,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低语。
  “希望以后你的黑暗中,会有因这善果而流的一方净土。”
  他离开了,一步又一步,跨越了空间,却也脚下生莲。
  待他消失时,青莲从空中蔓延扎根到了小院内的坟墓边,无水的莲花盘结坟墓绽放。
  谁都不曾看到的,坟墓之中的枯骨也开了花,有了生意。
  空中。
  莫叶握在手中黑枪再次有了异样,之前要磨平的黑点愈发明显了。
  他俯首时,看到枪身上出现的不再是黑点,而是两个字,大藏。
  原来这把枪早就有名字。
  或许从他刚进入铁石城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