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顾银盼道:可是它要是呆在这,很容易引发火灾。
  她话音一落,老太太道:就是旺旺好几次在火快烧起来的时候提醒我的,它可是很聪明的。
  唐九容:它都说人话了,能不聪明么。而且想来想去,会莫名其妙着起火来,也肯定和它脱不了关系。
  心中这样吐槽,面上却非常平静,唐九容仰起头来,说:你先恢复小狗的样子,这样很容易吸引周围其他修士的注意,而且
  唐九容看着四散的火星,看着已经被灼出了几个破洞的床单,继续道:这样很容易着火。
  多即前爪原地踏了几步,似乎有些焦虑。
  唐九容便转身抓住了顾银盼的手,看似严厉地告诫道:你不准再胡闹了。
  顾银盼的尖牙便收了起来,一扭头看似气鼓鼓地站在了一边。
  多即的形体随即开始缩小,片刻功夫,便又变成了黑色小奶狗的样子,倏忽一下钻进了老太太的怀里。
  房间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唐九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层汗水,都浸湿了衣服。
  她松了口气,上前一步,老太太却后退一步,于是她不再上前,只带着抱歉的神情道:我只觉察到屋内有妖气,不曾想这是个好妖,且与你感情深厚。
  老太太一愣,看了看怀中的狗,又看了看唐九容,犹豫再三,上前了两步,道:师父是有法力的,但是,但是旺旺真的很好,这两年我一个人在家,多亏有它陪我。
  唐九容道:我看出你们感情深厚。
  大约是唐九容现在态度温和,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老太太的神情放松下来,多即也把埋在老太太臂弯里的头探了出来。
  老太太道:真的,我觉得它就像我的儿子一样,它还很浪漫呢,春天的时候,还会衔花给我。
  大约是回忆起了这件事情,原本紧张的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老太太摸了摸小狗的头顶,又说:原来它还会说话,那以后都能跟我聊天解闷了。
  多即白色的尾巴晃得像个螺旋桨,嘴里发出比先前巨大形态时尖细明亮的声音:我可以的,汪汪。
  唐九容:汪汪就不用叫了。
  多即扭过头来:对哦,我都习惯了。
  它伸着舌头,喘着气,突然眼神向后瞄了一眼,就立刻收回来,带着一丝惊惧道:不过您正厉害,居然收服了她,我一点都看不出您有修为,一定是因为您的境界已经远远在我只上了?
  唐九容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不语,转过身去,看在别人眼中,更显高深莫测。
  本次猎妖至此宣告失败,不过作为补偿,顾银盼收到了一些零食和水果。
  老太太抱着多即将唐九容顾银盼送到门口,开门之际,突然说:大师,我能不能知道怎么联系你?
  唐九容道:怎么?
  老太道:我很多小姐妹很信这个,但是总是被骗,我觉得以后要是碰到事了,还是找您靠谱。
  唐九容眼睛下垂,看了眼顾银盼。
  顾银盼点了点头。
  也是,顾银盼想要猎妖,肯定是需要点渠道的,要是有人能送上门来,岂不是美事一桩。
  唐九容便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报了出去。
  几人又寒暄几句,唐九容告别了这户人家,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夜色已深,路上没什么行人,路灯照的人影拉长又缩短,走了一段路,顾银盼道:碰到了妖怪,你也一点好奇心都没有么,还是说你以前见过。
  唐九容点了点头:见过啊,你不就是。
  顾银盼无语:当然不是在说我啊,话说现在世道真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你已经算奇葩了,没想到还有人把多即当狗养。
  唐九容想:果然是多即。
  顾银盼又说:而且在知道后连吃惊都没有吃惊,搞得我没见过世面似的。
  唐九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想到老太太说的话,她说她吃什么就给狗吃什么,说平时形影不离,连超过三天的远门都不会去。
  唐九容道:我想,应该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顾银盼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唐九容慢慢开口:不可能有狗两年一直是小奶狗的样子没有长大的
  顾银盼:
  好简单的理由!简单到觉得没有发现的自己像个傻子!
  沉默而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了片刻,顾银盼想,唐九容那么聪明,大概也迟早能猜到自己为什么突然不下手,还不如就自己说了。
  于是她开口道: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杀它啊。
  唐九容虽然觉得自己猜的八成就是真的,却也还是问道:为什么?
  顾银盼咬牙切齿道:现在的我不是它的对手!
  果然就是这个原因,唐九容不觉得意外,就很平淡地哦了一声。
  哦完之后,便知道糟了,果不其然,顾银盼眉毛一扬,道:你是什么态度?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我跟你说,我全盛的时候,这样一只小狗一指头就能戳死,不过现在像是你这样的家伙,我也能一指头戳死
  顾银盼叭叭叭说个没完,唐九容只好低声下气地回:好好好对对对我知道我知道
  好不容易才哄好了些,顾银盼又想起什么来。
  你之前,是不是在问我,怎么样才能让你身上的虚耗消失的事?
  其实到了现在,唐九容又已经不感兴趣了,不过顾银盼提起,她便点了下头,道:啊,是在问这个。
  顾银盼突然笑起来,像是找到了喜欢的新玩具的小朋友,她说:要是你说的是什么法宝啊丹药啊,那是没有的哦,其实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自己调整你自己的心态,变得阳光些。
  唐九容默不作声。
  顾银盼走到唐九容前面,边倒着走路边看着唐九容:但是对你来说很困难?你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唐九容点了点头,但觉得顾银盼形容的有些不准确,便说:不是要死不活,只是稍稍有点没精神。
  顾银盼:这方面你还真是挺乐观
  唐九容摊了摊手,又按着顾银盼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不要倒着走路,会撞到东西。
  顾银盼便又走到唐九容身边,并且拉住了对方的手。
  虽然气温很高,但是对方的手很干爽,虽然不柔软,但是纤细修长。
  顾银盼抬头看着,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养成了是不是抓住对方的手的习惯。
  最开始的时候,明明觉得这样令自己像个小朋友,但是过马路的时候逛商场的时候,不希望对方身上有太多虚耗的时候,时不时就去抓着,渐渐居然习惯了。
  而且不觉得讨厌。
  她情不自禁地说:还有一个办法啊,你可以一直呆在我身边
  作为一个跟班。她补充。
  第11章 多即
  一阵可疑的沉默。
  夜色笼罩之下,闷热稍微散了些,夜风带着些凉爽的意味,但是因为唐九容一直不回话,顾银盼觉得自己越来越热,快要烧起来了。
  有种丢脸的感觉。
  明明提出来的时候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现在却反而觉得紧张了呢?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么?
  要说顾银盼最容易产生的一种感情,那无疑就是恼羞成怒,于是只一会儿工夫,她就因为恼羞成怒在爆发的边缘,甚至有种把唐九容杀了埋尸荒野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唐九容开口道:额,谢谢啊。
  这个回答无疑不算太好,膨胀的怒火却像是被针戳破了一个小洞的气球,莫名其妙地就泄了。
  大概是因为唐九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与神情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让顾银盼有些迷惘。
  她为什么会不知所措呢?这样的话会让她觉得感动么?
  两人手牵着手,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小区里人多了些,就不好意思再开口说话,沉默地到了单元楼。
  走在楼道上的时候,顾银盼终于无法忍受沉默,道:你这什么反应啊,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我还能逼你不成。
  唐九容暗想:肯定是能逼的?
  不过她嘴上道:我没有不愿意,只是觉得时间还很长,我想等我死的时候,你的伤可能也还没好。
  顾银盼愣了一下,随即拧眉沉思起来。
  两人到了五楼,五楼的门突然打开,乔中羽冲她们笑容灿烂地打了个招呼,又拿出一个托盘,道:我今天做了小饼干,你们吃不吃?
  过去两个月里乔中羽时不时就会送点吃的过来,唐九容和顾银盼已经习惯,于是也没有推辞,收下后继续上楼。
  不过上楼的时候,顾银盼问了句:她那么关照我们,我们要不要回报一下啊。
  唐九容顿时面露纠结,道:那、那以后我们不要收了?
  顾银盼: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顾银盼总觉得在这方面,自己还比唐九容显得更懂人情世故些。
  走进房间关上门之后,顾银盼先洗手吃了饼干,又喝了一瓶雪碧,然后坐在沙发上道: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你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这个时候距离进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唐九容正在看闲书,听见这话,茫然地抬起头来。
  顾银盼道:就是你说你很快就要死的事。
  唐九容:
  顾银盼望着她:我又一个主意,就是我教你入门修行,我觉得你根骨不错,现在开始修行,应该也来得及。
  唐九容暗想,她还真是意外地在意这件事啊。本来按照先前的了解,她吃完东西应该忘记了前面的对话才对。
  唐九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说:不了,我不想修行。
  顾银盼一脸不敢置信:你知道这是多少肉体凡胎的梦想么?
  唐九容答:八成?
  顾银盼拍着沙发:是九成九!
  唐九容道:那我就是例外了。
  顾银盼皱着眉头:你一定是没修行过,不知道修行的好处,你看就想虚耗,只要你筑了基,就肯定不能近身了,这不也解决了你的问题。
  唐九容托着腮,眼神游离:那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顾银盼无法理解唐九容的想法,当初她入门修行,激动到落泪,至今仍能回想起那种像是在心中燃烧起火焰一般的兴奋,因此她无法理解有人居然不想要悠长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
  她认为是唐九容对此没有什么清晰的理解,于是她继续道:这可不仅能增长寿命,以后还能上天入地,点石成金,劈山造海,见到更大的世界的。
  唐九容不仅无动于衷,甚至手指开始敲击桌面,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来了,她勉强维持耐心:没关系的,我并没有那么向往这些事。
  顾银盼一脸困惑:为什么不想修行,连试试都不想么?
  唐九容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她说:我要是想修仙,早就修了,我有个朋友也曾叫我修仙,我实在不感兴趣。
  这下顾银盼真的惊讶了:你有修仙的朋友?
  唐九容点了点头。
  他是什么境界?
  境界我不清楚,大概没有太厉害,我看着感觉她没什么用。
  顾银盼想了想,问:是那些书的作者?
  唐九容道:哈,她哪有写书的本事,只不过很多书是她带给我的而已。
  顾银盼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可有门派?
  唐九容:我觉得应该没有她叫季满庭。
  顾银盼松了口气。
  既然无门无派是个散修,又没有听说过名字,想必只是个没什么成就的小人物,不用太担心这个人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了。
  不过松口气之后,她又有些羞恼,因为她刚才居然产生了惊慌,并且唐九容原来认识修仙的人,但是却一直没有告诉自己。
  顾银盼顿时又非常生气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脚步极重地踩着地板,走上楼梯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九容目送顾银盼上楼,没说什么,只是阖上了书,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若说修仙,小时候一定曾经想过。
  现在去回想的话,倒还是能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渴望和梦想,曾经想过去天空遨游,去海底探险,去拥有法术,去改变一些凡人难以改变的事情。
  如果是仙人的话,是不是就无所不能呢?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妄想。
  直到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
  至少,人死了,是真的不能复生的。
  生命是一场有尽头的体验,那个尽头就是死去的那一刻。
  痛苦又开始涌进心脏,唐九容蜷缩在沙发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稍显冰凉的手突然触碰了她的额头,唐九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双银灰色的瞳仁。
  在这双眼睛之中,唐九容看见了自己与周身数量众多的正四散奔逃的小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虚耗的样子,像是巨大的老鼠,红眼睛,没有尾巴,小小的头颅。
  唐九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摸了这双眼睛的边缘的肌肤,同时听到了顾银盼的声音:是不是被我迷住了?要不要跟着我一起修炼啊?我可以允许你叫我一声师父。
  她的声音傲慢而娇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个小女孩,说着这样自负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唐九容说:你的眼睛颜色变了。
  顾银盼冷哼:这才是真正的颜色,平时只是伪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