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沈虎拉过枕头压在脑袋底下,半阖着眼懒散道,养精蓄锐,明早再说。
  他从上个本子刚出来马上又奔波到这里,之前好几个日夜颠倒,他眼眶凹陷乌青,恨不能原地躺倒。
  厢房二人一间,与这禅意遍布的和式庭院一般素雅宁静,不知点了安神助眠的香还是些别的东西,莽原反锁上门也迅速睡下了。
  青山镇虽说称一个镇,但稀稀落落的村居不很多,充其量算是个零散人多点儿的村子,炊烟袅袅,升腾盘旋空中复消失不见。
  这座宅邸听不见鸡鸣,但是天刚拂晓,太阳还没露头出来就听见有人从屋顶走动的声音。
  咣当咣当踩得响,几个睡得正香的男人们多有不耐,莽原愤愤去开门,却见鹤归已然在庭院中扔镖训练了。
  他眉眼静好,扎一束高马尾,谦谦君子的模样。
  鹤归:这么早?
  没。
  莽原搔搔头,谁他妈一大早不知道叽里咕噜在房顶捣鼓什么东西,害我早起。
  阿,你说那个!鹤归招招手,你来。
  什么?莽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他嘴唇颤动,还未出口便被噎了回去。
  一大群东西,蛆一般蠕动着身体挨蹭着红瓦,无手无脚,锯齿一般的头发伴随着蠕动而前进,通黄泛白的皮肤令人联想到些不大美好的东西,仿佛腐烂发霉的梨子从破皮处开始溃烂。
  莽原吞了口口水,欲哭无泪:你一大早就守着这些东西训练?
  猛还是你猛!莽原竖起大拇指,你是我哥!
  他把鹤归拉屋里,推上窗扇,牢牢锁死。
  鹤归看着他,无奈道,那些东西应该不会害人。
  莽原拉了两个蒲团过来,双眼迸发光彩,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鹤归我在一本志异古书上有见到过,人说这东西是夜里脱壳的金蝉死去,得了一副蜕的不成功的躯壳,专挑天还未亮时吃屋顶上的霜尘。
  这么说,人家其实是吃在房顶上的积灰?
  可以这么理解。
  莽原想到那清一色漂亮的红瓦,嘶,头皮发麻。
  毕竟是鬼怪世界,出现什么东西自然也不无蹊跷。我只是没想到,这古书上的东西居然能被这里模拟出来。
  奇异平和的一夜过去了,很罕见的,没有任何危机,鬼怪也没有偷袭带走任何一人。
  厅堂悬挂匾额坠饰,廊下束着一只只风铃,伴随着微风习习,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那老者姓徐,是这祭司府里的管事,下人们都喊他徐伯,熄夜与揠不知去了哪里,余下九人都已入座用早食。
  里德敲了敲盘子,轻声问,顾明阳,郗吾和揠去哪儿了?
  顾明阳摇摇头,他俩还没天亮就出去了。
  徐伯来去匆匆,不过片刻,厅堂几人便听见院中一阵暴呵,滚出去!都给我滚!
  那冥顽不灵的固执老人推搡着迟来的郗吾和揠,向来温和的语调染上怒意,我昨晚再三叮嘱,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碰的东西别碰,你们去后院干什么!
  揠解释道,昨晚有东西流窜到后院,我们一路追着,怕府内众人遭到危险,这才不小心闯了进去。
  他低头,十分抱歉。
  你们坏了府里的规矩,滚出这里,祭司府不欢迎你们!
  怎么说话呢老头!沈虎敲了敲桌子,他们可是我们一行当中最厉害的人,没有他们,你们青山镇的祭祀大典怎么主持?出了意外你担当的起?
  沈虎,揠沉声,休得无礼。
  还来!徐伯朝熄夜伸手,把你偷走的东西,还来!
  没想到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熄夜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人,连揠都有些惊,想必您定然是误会了,我们怎么会去偷府里的东西。
  偷的?
  熄夜嗤笑,瞳中深寂疯狂那是我的,你确定谁偷了谁的东西。
  徐伯持棍,唤出下人,你不还,别怪我不客气了!
  谁也未曾料到徐伯爆发。
  他的影子拉长,巨大丑恶的骷髅头从身后蔓延,厅堂昏暗无际,火凤持鞭,正要从身后偷袭。
  厅堂一下子剑拔弩张,沈虎的弯弓搭箭,众人早已做好准备。
  慢着!
  来人推门而入,逆光看不清神色。
  随着走动,耳上佩的青石晃着,一身暗色箭袖十分挺拔,身量与熄夜不相上下。
  慧班说了,莫在祭司府大动干戈。
  他袖中钻一只传音蝶,那蝶飞到熄夜手边,似新雪初霁,柔和又清润的音调传来,不过一只铃铛,你若喜欢,我便送你。只是实在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倒很怕拿不出手。
  他玩笑似的话令众人都松了口气,谁都知道那铃铛必然大有来头,不然这徐伯不会连真身都现出来。
  阿伯,你这样做令慧班好难为,他们都是我的客人,你若将他们一行赶跑,酷暑难耐,你叫人家都去哪里落脚。
  少主,那铃铛分明他话音未完便被打断,阿伯,我想吃你做的糖怡,你再追究,我便真生气了。
  他说生气,但分明丝毫都未动怒,未语先怯,倒像很怕惹了旁人生气。
  徐伯瞪了熄夜一眼,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传音蝶被收进那人袖间,他只轻飘飘看了熄夜一眼,却是丝毫不放心上。
  那人唇角轻启,眉间染上戾色:你等着。
  厅堂恢复明亮,熙光照到郗吾脸上,他却只觉如此刺眼。
  夜里的确有动静,但却并不是鬼怪夜行的踪迹。
  天还未亮,一群群闪着微光的蝶径直朝向后院而去,郗吾最先发现。
  他与揠二人跟随着那群梦幻的浅色生物前去查探。
  乌发雪肤,绯袴束腰,鹤松纹的红衣似火,他手持神乐铃,脚踏红纽鞋,伴随着月光起舞。
  一只蝶落于神乐铃上,他眉眼弯弯,忽又察觉似的回头。
  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后院,慧班手中扇面还挥在半空,他恍然回眸,樱花树绚烂徒靡,落了一地粉白。
  只那一眼,郗吾便痴怔了。
  慧班回神,提起下摆跑向内室。
  缚
  千丝万缕细微的灵能温柔的裹挟着他,郗吾本就要拦住他。一只巨型雪浪似的狼凭空蹿出,面绘图腾,叼住慧班就奔了内室而去。
  他速度太快,内室设有禁制,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急促穿梭间一抹红绳穿过的古朴铃铛自脚踝处蹭掉,郗吾拾起。
  不会错的。
  那是他几千个日日夜夜复不停歇只为寻到的身影。
  郗吾,问青叫住他。
  他撩起袖口,那道契约热烫发亮。
  是他,对不对!
  四人聚在一处,里德摸了摸颈,从进这个本开始,我就隐隐有感。
  顾明阳看了看躲在暗处的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7章 青山祭(2)
  慧班正为祭祀典礼上的神乐舞做准备,他趴在软垫上,两条腿晃啊晃,叼一只阿伯做的糖怡,看着册子上的图画讲解。
  寂,慧班顿了顿,趴在那头雪狼身上,我总觉得,和那夜闯进内院的人似曾相识。
  他感慨道,一想到他,这里就好疼啊。
  寂回头,那只巨大的狼头舔舔他心口前的衣襟,霸道的将他圈在自己范围内。
  你不能这样懒下去了!慧班从他的毛发底下搜寻着发带,崩溃道,整个屋子都被你占满,我的东西都找不到。
  你最起码先化人形,视野拉远,除了那头狼圈出的一角,整个屋子都被那巨大的身子挤满。
  雪狼恍若未闻,这样才最舒服,慧班哪里都去不了,不会磕碰,也不会受伤害。
  慧班抱住那只毛发蓬松的硕大狼头,亲昵蹭了蹭,你可以一辈子陪我吗?
  寂化作人形,接了个馨香满怀。
  一辈子留在青山镇,可以吗?寂低声。
  好。慧班摸摸他的头发,我不会离开的。
  青石晃动,他假意遮住通红耳尖。
  好。
  慧班:什么?
  好了好了,寂把他抱起来,该去习练神乐舞,你才只学会十三式,一半都不到。
  我守着你,谁都不会闯进来。寂神色冷冽,想起未归还的铃铛,他脚腕空荡荡,雪白伶仃。
  徐伯自从熄夜的缘故,再未给他们好脸色,看谁都欠奉的模样。
  这日几人共聚一堂,徐伯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徐伯距离青山祭典还有七日,希望各位客人能够搜集齐以下东西。
  侍女将羊皮卷分成五份送到几人手上。
  集齐以下,祭祀典礼才能正常开始。
  几人展开羊皮卷,五份羊皮卷书写内容皆不相同。
  侍女合力抬出一柄铜盘,放置桌上。
  那铜盘一米有余,内刻篆文。深凿下去的缝隙间喷.溅乌黑干涸,中心一圈铜镜内陷,映不出人形。
  是只看一眼就令人想要远离的不详物件。
  徐伯东西找到后不用我再教你们怎么使用铜盘了吧。
  徐伯:放上去,若铜镜升起,则相对应,若毫无波动,那可想而知。
  他撂下这句话,便脚步生风离开这里。
  一句都不愿再多讲。
  收到羊皮卷的人将它们解开摆在桌上,并列查看。
  怎么会这样?鸾鸟细白指尖触摸羊皮卷,修剪圆润的甲片抠了抠羊皮卷。
  除了第一张羊皮卷,其余没有任何内容。
  熄夜手中那张羊皮卷浮现字迹,书写生骨花的下方,绘画了一个半边毁容怖如恶鬼,半边绝艳似若歌姬的女子。
  鹤归: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设想,只有当第一张羊皮卷对应的物品找到,第二张羊皮卷上的东西才会出现?
  火凤敲了敲桌子,沉思:照这样看的确没错,但她还着急寻找神明的珍宝,就算祭祀典礼毫无意外,没有那个关键的宝贝也出不去这里。
  于是她提议道,只有七天时间,所有人都耗在这张羊皮卷上太浪费,也不见得有效率。
  不如兵分两路,一半人去寻找这生骨花,另一半人去附近打探打探消息。
  重要战斗力不能集中在一起。鹤归道。
  揠,顾明阳,鸾鸟,白鸽和莽原和我去找生骨花。鹤归顿了顿,又道,里德,问青,火凤和沈虎去附近村庄打探一下关于青山祭的消息。
  鹤归左右望了望,疑惑,熄夜呢?他去哪儿了?
  顾明阳回道,他有事情还没办完,到时候和我们一同汇合。
  服从。沈虎披上外衣,他一身热烈火红,张扬肆意。
  几人陆续集合。
  揠端详那张羊皮卷。
  发现什么问题了?顾明阳看着那张女人的脸孔,竟不自觉想要去摸她那半边完好无暇。
  揠握住他伸出的手腕。
  有蹊跷。
  劳借。
  鹤归意会,从袖中抽出飞镖。
  尖锐的角挑起那张脸的边缘,露出底下红白的污渍。
  莽原凑的近,眼睛瞪大,人皮?!
  他旋即倒割,游弋一圈,那张画着诡异人脸的皮被整片剥下。
  被剖开的下方露出这张羊皮卷的真正内容。
  几行小字被污渍阴透,只能隐隐看出几行。
  墨庄,槐荫下。
  槐荫下什么东西?顾明阳仔细瞅瞅,却发现字迹早已晕染的不成样子。
  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几个字。鹤归道,先去打探打探这墨庄在哪里。
  七月暑热难熬,队伍步行,沈虎和火凤依旧还在斗嘴。
  附近村庄寂静无声,磨坊里有几头驴子正吃草料。
  刺目的光直照躯壳,令人徒生几丝烦躁。
  凉茶咯!卖凉茶咯!卖好喝的凉茶咯!
  木辇车推过,一阵好闻的茶香透着沁脾的凉意,只闻一闻,就好似半消这酷暑难耐,更不要提喝上一碗凉茶。
  舒爽升天。
  老板,你这凉茶怎么卖?火凤最先熬不住,她躲在小贩伞下的阴影处,汗水划过颈间。
  啊,这位顾客。那老板眼睛很小,虚虚眯着眼睛总令人产生一种不大和善的情绪,凉茶解渴,来一碗吧。
  他捧上一碗凉茶,火凤接过,来不及道谢,匆匆灌进口中。
  喔唷,爽!
  她放下茶碗,晃晃悠悠在伞下乘凉。
  再来一杯吧?小贩呈上来,好喝不贵的。
  啊,谢谢你。
  木辇四周不知何时迷雾四溢,火凤恍然回神,好似忘记什么重要东西。
  她腰间还缠着鞭,忽的冷汗直冒。
  同伴不见了。
  她放下茶碗,急匆匆起身。
  小贩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客官,别走啊,他桀桀笑着,不怀好意你还没付报酬呢。
  什
  她回头,瞳孔扩散呈现死灰。
  半晌,火凤从地上醒来,她亲昵的蹭蹭臂膀,埋深细嗅,痴痴的笑。
  那辆木辇底下盛一锅汤,火凤轻松撬起盖子,将那具血肉糜.烂折叠揆断,轻轻松松丢进那锅红白之物里面。
  火凤!火凤!沈虎大声叫嚷。
  她哼着歌,脚步轻快渐渐走进。
  沈虎一打眼便看见他,骂道,你不干活死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