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最初使徒
  海浪拍打的礁石上,打着盹儿的叶扶摇忽然惊醒。
  她看向天空,神情惘然,呢喃:
  “终于还是要回归了吗。”
  她收起鱼竿,离开浮生海,找到了夏雨石。
  世界重启后,夏雨石处在第十二使徒降临前的状态。
  “扶摇,有什么事吗?”
  叶扶摇拱手稍稍弯腰,“师父,我要走了。”
  “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夏雨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个徒弟非同寻常。
  他不知说些什么,也不会去劝留。
  “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夏雨石眉头颤了颤,笑道:“没关系,别忘了师父就好。”
  “我不会忘了你,但你会忘了我。”
  “我将你的名字写在这里。”
  夏雨石用手指在打坐的蒲团底下铭刻出叶扶摇的名字。
  叶扶摇又说:
  “以后你每次看到这个名字,都会想这是谁啊,想不起,又耿耿于怀,最终怀揣着遗憾死去。”
  夏雨石顿时哭丧着脸:
  “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叶扶摇稍稍顿了顿,忽然展颜一笑,完美的笑容。
  “师父,要天天开心哦。”
  说完,她便如流萤消失,前往至高天,等待永恒的召唤。
  叶扶摇踏上一条通幽曲径,不断向前。
  ……
  天门之后的超脱者们看着天下。他们早已超脱,不受世界限制,并没有被之前的第四第五使徒影响,也自然没被重启。
  头戴高帽的隍主缓声说:
  “结局,改写了。”
  一身白,优雅从容的白公子笑道:“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
  “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使徒未降临前。”王明想起先师所说,“过客不再充当过客。”
  “现在,还能算是第四天吗?”略显阴柔的师九幽问。
  “大概是不能算了。”二祖周伯摇头说。
  “唯一确信的是,先师道祖和佛祖们的时代彻底过去了。”王明说完,转身离去。
  “感觉,我们其实输了。”隍主说。
  师九幽眼神幽深而无焦,“偌大一座天下,好几位超脱者,明明有通天的本领,却什么都没做,一切就结束了,的确,我们输了。”
  白公子笑了起来,他完全不认同他们的看法。
  “对我而言,天下是好好地便行,哪有什么输赢。”
  他转身,大笑着离去,边走边说:
  “是你们呀,执念太深。心理装着泥塑,脑袋里装着偶像,手上提着包袱,肩上还扛着大山。想太多,想太多,该想的去想了,不该想的还是去了。太在乎输赢的人,一辈子都赢不了。”
  众人见他消失在天门之外。
  “所以,我们修炼至今,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周伯轻飘飘地远去。
  是我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我?
  他要去追寻这个答案。
  隍主和师九幽相看一眼,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离去。
  叶抚回到了三味书屋,一树黑色的梨花开得更加耀眼了。
  他坐在石桌旁,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嘎吱一声,叶雪衣卧房的门开了。
  “你还是没逃过那九大真理。”叶雪衣的模样和体型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眼神与神情不再稚嫩。
  “你醒了。”
  叶雪衣走到叶抚面前,一把将又娘推开,然后自顾自地做进叶抚怀里。
  又娘有些懵,它感觉这的确是叶雪衣的作风,但叶雪衣好像变得很不一样了。
  “叶抚,还记得我之前做过的那个梦吗?”
  “我变得冷漠无情吗?”
  “嗯。我不喜欢你变成那样。”
  “为什么?”
  “那样的你一点都不温暖。”
  叶雪衣安心地枕着叶抚的手臂,“答案我,别变成那样。”
  “不答应呢?”
  “我会让所有所有为你陪葬。”叶雪衣以童声,轻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雪衣,你在威胁我吗?”
  “没有。叶抚变得冷漠无情,那不就等于叶抚死去了吗?你要是死了,那一切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它们并不为我而存在。”
  “我不喜欢。”
  “为何要你喜欢呢?”
  叶雪衣转而问,“你拒绝了我吗?”
  叶抚将叶雪衣放下来,站起身走到梨树下,看着纯黑色的梨花。
  “雪衣,为何开出这样的一树梨花呢?”
  “因为我不开心。”叶雪衣眼中没有了之前那抹绚丽的色彩,转而偏向一种燃尽的灰烬之色。
  叶抚稍稍沉默,然后问:
  “雪衣,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厄陧的想法?”
  “我的。”叶雪衣直接承认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被那九大真理束缚住。”
  叶抚转身看着她,眉头止不住地颤抖,“所以,你就顺应了厄陧的意志?”
  叶雪衣眼眶微微收敛,“要跳出九大真理的束缚,只有借助厄陧之种。毕竟,我是最初使徒,单靠我无法背离永恒的意志。”
  “你,是什么时候具备了自我意识的?”叶抚眼神微恍。
  “很久以前了。”
  “什么时候,我们走到了对立面。”叶抚神情不忍。
  叶雪衣仰起小小的脑袋,望着天空。
  “当我具备自我意识那一刻,我就在想,为什么与我命运交织,创造了我的永恒不能有自我意识呢?我巡守在各个世界,感受过各种情感,为什么这样的情感,永恒不能感受呢?永恒就一定要是至高理性的吗?”
  叶雪衣说着,声音越来越大,却越来越冷,吓得一旁的又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是叶雪衣吗?是那个喜欢在我身上画画的小可爱吗?
  不,不是。她不是叶雪衣!
  “厄陧本身就是错误的存在,你没有去修正它,却为了达成目的,任由它滋长,荼毒了九大使徒,荼毒了诸天万界,沦落至今,成为了永恒之癌……雪衣,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
  “叶抚,你觉得具备了自我意识的我,是不是错误的存在呢?”叶雪衣反问。她冷漠地看着叶抚,大声质问:“还有,你没有回答我,永恒为什么一定要是至高理性的?”
  “没有答案。真理没有答案。”叶抚说。
  “那我就不认同你的真理!”
  “可雪衣,真理不需要任何人认同,本身存在便是真理。”
  “所以,我要改变这一切。”叶雪衣忽然平静下来,身边的气息变得安宁而祥和。
  叶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当真要与我相对?”
  “当真。”
  “我随时可以剥夺你最初使徒的调性。”
  “那我就与厄陧之种相融。”
  “糊涂!”叶抚大声喝道!惊得整个三味书屋出现短暂的死寂。
  又娘抖得更厉害了,它从没见过叶抚这么生气。
  叶雪衣倔强地看着叶抚,眼角止不住淌出泪水。
  叶抚转过身,不愿多看她倔强难过的表情一刻。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叶雪衣说,“是我做错了,还是你做错了?叶抚,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对错只是立场问题,我们之间没有约定俗成。在你看来你是对的,在我看来我是对的。”
  叶雪衣抹掉泪水,“所以我当真要与你相对。”
  叶抚浑身颤抖一下,然后说:
  “那就相对吧。”
  说完,他一步迈出,消失在三味书屋中。
  叶雪衣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愣愣出神,角落里的又娘不知道该怎么办,缩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默默地走到梨树面前,伸手触碰树干。
  梨树顿时变成一团黑色的流光,从她手掌进入,与她相融。随后,她整个人外貌发生巨大的变化。
  叶抚曾说过,叶雪衣绝非是个小孩子,她之所以表现成小孩子的样子,全然是为了更好地与他亲近。他应该看到她什么样子,她便是什么样子。
  一头散着幽幽黑光的头发……按理来说,黑与光应该是相对的,应该是不存在的。但却非常合理地表现在她的身上,散发着黑色的光……或者说,光无法靠近她。
  “叶抚,我们的故事不会结束的。”
  她要离开这座世界了。
  九大使徒全部被驱逐,这意味着,对这座世界的入侵,以彻底的失败告终。叶抚发动永恒真理对使徒的驱逐,是不可逆的,是无法违背与抗拒的。
  而作为最初使徒,也就是常规说法里的第一使徒,她要继续与永恒作对,势必要将永恒改变。
  从不曾有过一二三……只有最初与九大使徒。
  世界重归原貌,秩序不曾崩塌过,文明不曾衰败过,生灵不曾消亡过。
  曲红绡推开三味书屋的门,敖听心从她身后探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被吓坏了的又娘。
  “小猫咪!”
  敖听心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欢快地朝着又娘跑去。
  曲红绡却站在原地,愣神地看着三味书屋的院子。
  梨树呢?
  原本梨树所在的地方,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根本不存在过。
  她赶忙进了叶雪衣的卧房,却见床上空无一人,床褥被单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原来……真的是那样啊。”
  曲红绡悠悠一叹。自她成为人皇后,再来到三味书屋那一刻,梨树给她的感觉就变了,变得很陌生,这一度让她十分不安,曾问过白薇梨树的来历,在知道梨树是其在第三天蹦碎后的混沌中带出来的后,便更加不安。
  不过,因为不明白这种不安来自什么地方,她没有说出来,一度以为那是自己担心雪衣的表现。
  但现在看来,那种不安或许是她作为万物意志的代表,对入侵物本能地排斥。
  “雪衣,是使徒吗?是第几使徒?”
  曲红绡神情复杂,浑身充斥着无力感。这种最亲之人是最恶之敌的感觉,让她有种意识被抽离的感觉。
  “师父,你怎么了?”敖听心抱着又娘走过来,关切地问。
  又娘这才回过神来,疯狂地喵喵叫个不停。
  曲红绡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又娘?”
  又娘共享自己的意识,把之前发生在三味书屋里的一切都告诉了曲红绡。
  听完后,曲红绡顿时理清了一切,并且将王明之前所传达的“原来从不曾有过一二三”解释清楚了。
  从叶抚和叶雪衣的对话之中看来,使徒本身就只有九个,从世界之使徒到决断阴阳之使徒,它们代表着世界法则。而之前一直所理解的第一二三,并不存在,或者说其实就是最初使徒叶雪衣。
  这么一看,叶扶摇所说的她与第一使徒平起平坐,也就是指跟最初使徒身份相当了。
  首席审判者,对应最初使徒……叶抚再对应永恒……一切貌似变得十分清晰了。
  但曲红绡想来,仍旧觉得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那就是,或者到底在其中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或者她到底想做什么?”
  曲红绡一个人实在是难以想通这些,不由得希望白薇和师染她们快点回来。
  只是,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再不回来,先生都要离开了。
  曲红绡茫然地站在三味书屋的院子中想要去感知叶抚的位置,却连一丝一缕都感受不到。
  他走了吗?
  可我还记得他,那他应该还没完全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