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没人明白他使用的语言来自何处。
  只见谭宇明突然抱头面露痛苦状,表皮渐渐皱起,如枯叶般逐层脱落,最后竟然落满遍地枯皮,望之令人作呕。
  同时浑身骨骼也咯吱作响,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扭曲着,最终连体型也完全变了。
  那谭宇明似乎难以承受这扭曲变形的痛苦,竟昏厥过去。
  望着躺倒在地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人影,众人片哗然。
  裴景桓厉声道:你施了什么邪法!
  白景轩:破了你的障眼法罢了。
  可他心头却在诧异,这种术法早已失传千余年,能够将血肉之躯重新塑造,完全变成另外个人的模样,因受术者魂魄完整且不被|操控,故而与夺舍御魂等术截然不同,也比普通的易容术彻底得多。
  可为何裴景桓会知晓这样的术法?
  蔺宇阳冷笑道:这不是悬镜堂弟子么?看来此人为了师伯的大计,吃了不少苦头,连毒誓都发了,还真是忠心。
  证人是假的?有人仍然半信半疑。
  胡说!裴景桓气急败坏,指着白景轩道:分明是他使用邪法,企图蒙混过关!说着又冲二位仙尊道:诸位仙尊慧眼如炬,莫要被此人骗了!
  曲离双臂摊,不置可否道:是不是邪法我不知道,总之我不相信碧翁上仙会修魔。有了那幅画,他已经将白景轩当成了同道中人。
  东极仙尊也面露难色,见曲离已完全站在白景轩方,犹豫了片刻后道:既无确凿证据,裴真人,今日之事便作罢吧。
  说着便挥袖,踏下塔阶,众弟子也都跟随他正欲离去。
  眼见将白景轩拉下神坛的计划彻底失败,裴景轩目光凌厉,与温诚交换了个眼神后,冷笑道:今日,谁都别想走!
  只见偌大的塔前广场轰然发出阵强光,繁复无比的巨大阵法嗡地声由中心起如涟漪般亮起,往边缘涌去渐渐形成棋盘的模样。所有人都被禁锢在阵法之中。
  裴真人!温宗主!这是何意?东极仙尊面露不满地道。
  曲离啧了声,这还不简单,软的不行,来硬的囖。
  温诚冷笑声,对二人鞠礼道:此阵由庞仙尊所设,只要二位不轻举妄动,自然不会受到阵法攻击。
  没想到堂堂宗之主,行事如此下作。蔺宇阳高声道。
  广场上百人都感到强大的束缚,灵力被完全压制,纷纷高声斥骂着。
  庞明的阵法不入则已,旦进入,谁也无法擅自离开。
  裴景桓道:本座此次只针对这个魔头,与旁人概不相干,只要诸位安分守己,自然能够全身而退。
  此阵能够精确地操控每个人,削弱压制敌人,强化增幅队友。庞明虽在暗处,可阵中之人却同他手中棋子,可以随意拿捏,如同神明。
  蔺宇阳感到强大的灵压镇得他几乎灵脉冻结,他担忧地望向白景轩,师尊!
  却见后者向他投来笃定的目光,无妨。
  此时半空天穹中,忽然出现道透明黑影,如庞然大物遮天蔽日,天空被遮去大半,光线也黯淡了许多。
  只见那黑影抬起臂,做出挥动的手势,伴随着低沉短促的声呼,阵中众多玄门队伍便被成片地推入阵法边缘,随后在他们面前竖起道屏障。
  来是让他们别多管闲事,二来屏障可以保护他们免受战斗波及。
  须臾功夫,除了白景轩师徒二人,阵中只剩下悬镜党、华微宗以及支持他们的几个附属宗派弟子。
  感到充沛的灵流涌入灵脉,裴景桓大笑道:白景轩,你半步无相境又如何?在这风雷棋局中,本座顷刻便能要你性命!
  说着召剑在手,数十人同化作道道疾光向白景轩驶去。
  远处的曲离啧啧摇头,叹道:山泽损,风雷益,白宗主危矣。
  旁小徒疑惑道:师尊,此是何意?
  风雷者,取自益卦风雷益,损上益下。在此卦中,裴温二人如风雷激荡,相互助长,其势愈强。而白宗主则处损卦,如大泽侵山根,泻势如摧枯拉朽。
  小徒轻轻啊了声,那白仙尊岂非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阵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声轰──!
  强大气劲冲向边缘屏障,竟将其震出层层涟漪,发出嗡嗡低鸣声。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见其间烟尘滚滚,仔细看,竟是灵流过于磅礴在撞击中形成雾状。
  待灵雾散去,众人只见个白衫身影提剑屹立着,衣摆翻飞,冷漠地看着已经倒地的十数人影。
  师尊......小徒面露呆滞地道:您方才说谁在损卦,谁处益卦来着
  曲离也张着口迟迟没有合上,这怎么
  不可能啊东极仙尊目光震惊地看着场中,低声道。
  时间场中鸦雀无声。
  在方才那击产生的气劲中,还携带着股强劲灵息,直接将钳制蔺宇阳的那股力量冲的干二净。
  他呆立片刻,方才电光火石间的画面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
  在阵法加持下,裴温二人散发的气息分明已经匹敌乾元境仙尊,又带领众多弟子同时出手,师尊竟然只是挥出剑,磅礴剑气便有撼天动地之势。
  心中的震撼感令他迟迟不能挪动脚步。
  半空中的黑影似乎歪了歪脑袋,如果能看见表情的话,那应该饱含丝讶异与兴奋。
  只见倒地的人们摇摇晃晃地起身,片刻后他们双眼发红,似乎完全忽略了已经重伤的身体,再次提剑拥而上。
  杀机在前,白景轩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半空,目光凌冽。
  恐怕庞明没有告诉裴温二人的是,在此阵中,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生死不论。
  所以哪怕粉身碎骨,只要他想,阵法中的人都还能再站起来,不知疲累不知痛苦地厮杀。
  好狠毒的棋圣。曲离捏紧了扇柄,又对白景轩高声道:白宗主,若不打败阵主,这些棋子只怕会没完没了!
  白景轩微微颔首。
  须臾,道银光闪过,银叶甲已然加诸蔺宇阳肩头,他对少年道:拖住他们片刻。同时通天彻地的伏魔罗汉从地而起。
  白景轩飞身上高空,触碰到面无形的屏障后嗡地声响,道光芒漾开勾勒出个半球体笼罩整个塔前广场,那是这个阵法的禁制。
  东极仙尊摇摇头,在阵主的掌控下,强行是破不开这禁制的。
  曲离也道:强破禁制必遭反噬。
  可下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白景轩仍毫不犹豫地化作道白光驶向天穹。
  轰隆隆!
  似万钧雷霆之力集中于极细的点,龟裂的细纹眨眼由中心点蔓延开,整个阵法屏障发出哗啦声脆响,随后轰然四散。
  禁制解除了,且白光并没有停下,继续朝黑影驶去。
  小徒撇了撇嘴,不尴不尬地道:师尊......白仙尊这是遭到反噬的模样吗?
  曲离啧了声,扇柄敲徒弟的脑门,要你多嘴!
  须臾,远处山脉传来响彻云霄的巨响。
  蔺宇阳正欲再次对敌人发起攻击,可对方却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纷纷倒地不起。
  几乎在同时间,道波光在地面平铺闪过,阵法轰然消散。
  所有人都同时恢复了行动能力。
  阵法......破了?
  蔺宇阳正面露诧异,脚下却传来强烈的震感,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震动持续了许久,人们勉强站定,正不明就里时,听得有人高喊声道:江功山,消失了!
  寻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漫天烟尘滚滚,久久不散,目力好的已经呆滞原地半晌,目力差些的正翘首望去,询问道:山呢?看不清啊。
  东极仙尊沉默地飞身而上,蕴含浑厚气劲的掌挥去,卷起滔天飓风席卷向远处的烟尘,只听沉闷的声低轰声响过,烟尘顷刻消弭。
  原本连绵的山脉赫然出现巨大的豁口,山石碎块遍地铺满方圆数十里,仿佛刚刚发生了塌方。
  山峰被削去大半,围观者瞠目结舌。
  座山......就这么没了?
  方才发生了什么?
  议论声中,道白光闪过,白衫飘然落地。
  蔺宇阳双眼亮,上前道:师尊,发生了什么?
  白景轩解释道:风雷阵阵眼在江功山,本尊已破除此阵,只可惜庞明本体不在此处。
  这不奇怪,于千里之外操控棋局,颠倒乾坤,本就是棋圣的看家本领。
  他轻飘飘的句话,令所有人怔然原地。
  这眨眼的功夫,就掀去了座山头?就为了破除阵眼?
  东极仙尊脸上虽波澜不惊,可牙关却已紧紧咬紧,庞明的风雷阵,连他与曲离都毫无抵抗之力,而在白景轩眼中竟如同无物。
  这是何等修为!怕是早已步入无相境了。
  除了大境界的绝对压制,实在没有任何原因可以解释这匪夷所思的现象。
  场内片鸦雀无声。
  许久后曲离才拱手道:百年来终于有人步入无相境,白宗主,恭喜!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无相境!
  这么说他没有渡劫失败?
  那裴真人说的都是......
  那今后岂非该改称北冥天尊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先前那出大戏,只要白景轩想,随时可以武力制止,甚至在场的,个都逃不掉。
  可对方还愿意陪众人把戏唱完,只有个解释,那便是,戏台上的主角并非白景轩,而是诬陷他的那些跳梁小丑已经起哄的围观众人。
  而白景轩,只是在看戏罢了!
  想到这里,有人背脊不自觉地爬起阵凉意。
  有了书圣的认证,蔺宇阳才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疑虑,原来师尊那异样的气场,令人感到恐怖的修为,竟然是无相境!
  可师尊分明才修复灵脉,难道六阳续结草竟还有提升境界的功效?
  此时温子瑜声大喊:爹!
  他搂起躺倒的名紫衫人,只见其昏迷不醒,全身筋骨寸断,如摊烂泥。怒意充盈发红的眼眶,他指着白景轩道:你这魔头!
  失去理智的他正手召剑,可尚未发起攻击却被阵灵压狠狠地震住,浑身上下连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只见白景轩连看都没看他眼,兀自越过他面前,来到倒地的裴景桓身侧,随后掌轰向其天灵盖,气劲沿着地面四散,忽地声如劲风吹过。
  裴景桓图谋不轨,以下犯上,本尊不欲残杀同门,自今日起,废去其修为,驱逐宗门。从此,此人与冥天宗再无瓜葛,生死自负。
  倒地之人仅存丝气息,虽已受重伤,但并未伤及灵脉根本,可这掌下去,却是彻底将其灵脉废去了。
  在无相境天尊面前,无人敢有任何异议。
  东极仙尊清了清嗓子,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天尊门内之事旁人不便多言,只是这温宗主毕竟是宗之首,且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望天尊手下留情。
  白景轩瞥眼温氏父子道:华微宗屡次陷本尊于险境,但念在其交出灵草救了本尊命,且温宗主重伤在身也算是得到了应有惩罚,从此华微宗与本尊两不相欠。
  说得好!曲离高声笑道:天尊明月入怀,宽宏大量,不愧身为玄门之首,实乃吾辈楷模。
  蔺宇阳闻言却是眉梢挑,书圣在他的印象之中向是才高气清,怎么也学会了拍马屁?
  白景轩又当众将华微宗陷入疯魔的那些门人悉数治好,便带着蔺宇阳御剑冲向九霄,在众人的仰望中消失于天际。
  清醒过来的华微宗弟子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自己身处片狼藉的广场阶前,眼前陆续有玄门仙首带着队伍腾云而去。
  只见他们的少宗主抱着老宗主嚎啕大哭,口中还在咒骂着什么。
  直到人群陆续散尽了,只剩下他们面面相觑,茫然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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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阵清风吹过,卷起降魔塔前数道微尘,躺倒的人堆里有人微微动了下,随后伸出臂撑于地面企图起身,却在尝试了多次后宣告失败。
  未久后道模糊不清的黑影飘然落地,来人发出低沉诡异的声音,真是没想到啊。
  说完手掌凭空抓,便将裴景桓破碎不堪的身体吸了过来,对方发出声呜咽,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地。
  黑影冷笑了声,也许你还有点用。
  话语刚落,伴随着呼啦的风声,黑影携带着裴景桓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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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得比二人御剑的速度还快,眨眼降魔塔事件已传遍了各大仙门。
  白景轩带着徒弟踏上山门前的长玉石阶时,冥天宗弟子们已经在各大长老真人的带领下在阶前排成两列队伍恭迎。
  长长的队尾消失在山顶殿门前,他步履轻盈地跨过长阶,清风卷起袍裾,兰香撒满石阶。
  他完全无视了躬身胆战心惊的众人,路带领弟子自顾入了清玄殿,个字也没说。
  可为首的几名长老却都冷汗涔涔地垂首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下,直到白景轩与蔺宇阳消失在了殿门内,他们才微吐口气,面面相觑道:这......
  宗主这是何意啊?
  何意?名真人长袖甩,叹了口气道:自然是秋后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