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星星
  烤肉店有些烟雾缭绕, 江途眼镜蒙了一层雾,他隔着那层雾看面前的少女,低头拿起筷子。
  过了一会儿, 他想起什么似的起身。
  再回来的时候, 手里拿了一瓶插了吸管的豆奶, 放在她面前。
  祝星遥愣了一下,扬起笑:“谢谢。”
  一直到七点半,江途站起来, 祝星遥才发觉他好像没吃多少,而她自己却快吃撑了。
  江途把眼镜摘下,拿纸巾低头细细地擦去上面的雾, 抬眼看她:“你晚上怎么回去?”
  祝星遥拉着书包站起来,“我妈妈忙完了会来接我。”
  “那就好。”他点了一下头,拉开椅子, “我送你到门口。”
  江途把人送到店门口,沉默看着她走远,才转身回去换衣服, 走进后厨。
  晚上十点多, 祝星遥上了丁瑜的车, 刚坐下丁瑜就凑过来闻了一下:“身上怎么一股油烟味?去吃什么了?”
  丁瑜鼻子特别灵,祝星遥服气得不行, “我晚上跟同学去吃烤肉了。”
  丁瑜挑眉:“我说呢, 跟哪个同学啊?”
  祝星遥低头系安全带, 小声说:“就……西西啊。”
  “你们俩也真有缘, 又分一个班了。”丁瑜把车开出去, “那她怎么回去?”
  “她打车。”
  祝星遥撒谎不眨眼。
  她靠在椅背上, 想了想拿出手机, 翻开通讯录,给江途发了一条短信:“途哥,我回家了哦,谢谢今晚的烤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发短信。
  几分钟后。
  江途站在烤肉店后门,盯着手机愣了会儿,才一下一下摁着手机按键:“好。”
  他把手机塞回裤兜,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繁星,心想其实也没什么苦不苦的。
  晚上,祝星遥又在浴室里折腾洗头洗了很久,吹干头发,躺在床上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她突然想起江途,他现在还在工作,应该很忙吧?
  周一早上上学,祝星遥一下车就看见夏瑾从身后那辆黑色轿车下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她笑了笑:“早啊。”
  夏瑾也笑了一下:“早。”
  两人同班几天,没说过几句话,就像黎西西说的那样“一山不容二虎”,祝星遥能感觉到夏瑾不是很喜欢她,她打过招呼就不再说话了,从她面前经过。
  夏瑾走在她身后,忽然说:“祝星遥,你跟江途是在谈恋爱吗?”
  祝星遥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夏瑾轻快地走过去,挑了下眉:“周五傍晚我家车开过大桥,我看见你坐在他自行车后面了……”当时她还特意让司机放慢了速度,怕自己看错了。
  祝星遥没想到会被人看见,她解释:“那天我家里没人来接我,正好在校门口碰见江途,他也去广场那边,顺路带我一下而已,你别乱想。”
  “就这样?”夏瑾不太相信。
  “就这样,你别乱说。”祝星遥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严肃和冷清,“快到早读时间了,快走吧。”
  走进教室,祝星遥看见江途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正在补作业。
  丁巷在旁边拼命地抄,黎西西正在嘲笑他:“丁香花,你这辈子自己做过作业吗?”
  丁巷手速飞快:“废话!肯定做过啊!”
  祝星遥走到桌前,江途抬了一下头,两人目光对上,她抿了一下唇,不知道要不要提前告诉他,万一夏瑾说出去了呢?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反正,她被说多了,她是不怕这些的。
  但是江途不一样,他好像从来没有过绯闻。
  江途抬着眼,看她的脸:“怎么了?”
  以前祝星遥以为江途跟林佳语关系匪浅,两人肯定有点什么,后来相处多了,发现江途对人的态度只有熟和不熟两种,熟悉的话他就多跟你说几句话,合理范围内的照顾和帮忙,他都不会拒绝。
  不熟的话,眼神都懒得分你一个。
  非常冷,也非常酷。
  林佳语跟他从小一起长大,那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至于她跟黎西西,包括丁巷……
  应该也被他归纳在他熟悉的范围内了,所以,他才会主动关心和询问,不然……又冷又酷的途哥才懒得搭理你!途哥听到那些绯闻估计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会评价一句无聊。
  祝星遥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她忍不住笑:“没事。”
  江途被她笑得莫名,她人已经坐好了,他看了看她轻轻晃动的发尾,低头重新补作业。
  祝星遥觉得夏瑾也不像是个爱嚼舌根的人,都解释清楚了,她应该不会乱说的,而且说出去别人也不一定会信。
  倒是夏瑾对江途有点好奇起来了,以前她在15班,听说过高一有个家里出事隔了一个多月才来上学的男生,家里欠了很多债,闹到学校等等,那些事情她听听就算了,别人跑去围观江途的时候,她连看都没来看过,心想就一个穷小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分到了1班,才发现有个长得高瘦挺拔,皮肤冷白,还戴着副眼镜的男生,这男生孤僻又冷劲儿,第一眼看过去就不太好相处,但在男生群里很扎眼,这时她才知道,他就是江途。
  她仔细观察了两天,发现江途对祝星遥跟对黎西西的态度,好像差不多,倒是看见林佳语在走廊上跟江途说了两次话。
  两人好像关系更熟悉一些,她更好奇了。
  周三下午,1班跟2班和9班一起上体育课,趁着体育委员去借器材,女生们就跑到树荫底下乘凉。
  祝星遥看见林佳语,笑着喊了一声:“佳语。”
  林佳语往她那边跑,还没跑到,就被夏瑾一喊:“林佳语。”
  “啊。”林佳语看向她,笑了一下,“夏瑾。”
  两人以前在一个班,夏瑾家里有钱有势,身旁总是包围着各种男生女生,林佳语忙着学习忙着发传单打工,虽然在一个班,但完全是两个圈子,平时很少说话。
  林佳语本来以为夏瑾只是心血来潮跟她打声招呼,所以应了一声就走向祝星遥了。
  夏瑾有点不高兴了,皱眉说:“我叫你呢,你怎么不理人啊?”
  “我以为你只是跟我打招呼……”林佳语急忙解释,手在衣服上抓了抓,才走到她面前,“你叫我有事吗?”
  夏瑾看了一眼祝星遥,才说:“我是想问你,你跟江途很熟?”
  林佳语愣了下,点头:“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原来是这样啊。
  夏瑾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看见你跟他说话,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祝星遥下意识想起那天的事情,她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林佳语,总觉得夏瑾好奇的不是什么好事,黎西西往器材室方向看了一眼,轻哼:“张晟每次体育课都让途哥去拿器材,私仇啊。”
  “你上次说,他们还差点打架?”林佳语上次只听说了一点,她知道江途人缘不算好,但也没到跟人打架的地步,“是谁先动手的啊?”
  黎西西说:“那肯定是张晟啊。”
  夏瑾又好奇了,目光扫过来:“没想到江途跟张晟还打过架啊?为什么啊?”
  江途跟张晟不合是从高一开始的,到现在也没缓和,要不是江途够冷静,两人早就打八百回了,有个以前7班的女生说:“啊,好像是因为祝星遥……”
  黎西西反驳:“不对,是因为张晟说要拿两千块跟江途换座位,江途不换,然后两人就打了一下……是张晟拿钱侮辱人好吧?”
  祝星遥点头:“对。”
  女生小声嘀咕:“那也算因为你啊,张晟因为你才想换座位的。”
  但这也是两个意思了吧?
  夏瑾却已经阴阳怪气地说:“果然是女神啊,因为一个座位都能让两个男生打起来。”
  祝星遥皱眉:“说了不是因为我才打起来的,是张晟挑衅人。”她顿了一下,“而且江途也不想打架,这件事也过去很久了,现在说也没意思。”
  “你们女生别躲在树下偷懒,都给我过来!”
  体育老师叉着腰大喊。
  各班体育委员已经带着男生把器材都带来了,祝星遥跟黎西西她们走过去,张晟赶紧把网球拍递过去:“给你,你刚才说打网球不是?”
  夏瑾说:“我也想打网球,你怎么才拿了一副球拍啊?”
  祝星遥看她一眼:“那你拿吧。”
  她经过她,走向江途,江途手里拿着羽毛球拍和排球,他垂眼看她:“你要玩这个吗?”
  “嗯。”
  江途把球拍递给她,低声说:“你想要网球拍的话那边还有。”
  他再去借。
  祝星遥接过,小声说:“不用了,就这个吧,反正就随便玩一下混到下课。”
  江途不知道她为什么有点不高兴,不过肯定不是因为网球拍,他看着她跟黎西西往羽毛球场走,转身跑向田径场。
  羽毛球场和排球场挨着,都在田径场上方,祝星遥跟黎西西打了几下,就把球拍丢给别人了,她跟林佳语一起坐在台阶上,两人看着田径场,江途还在跑步。
  祝星遥看向林佳语:“江途以前初中也不打球吗?”
  林佳语笑:“打的,他篮球打得挺好的,很多女生都去看他呢。”
  祝星遥嘀咕:“是吗?我好像没见他打过球。”
  “现在……他放学了就去打工,没时间了。”
  祝星遥又问:“他还去哪里打工?”
  “他什么都做,烤肉店,酒吧,网吧也去过……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林佳语叹了口气,她看向祝星遥,“是不是觉得他过得很辛苦?”
  祝星遥看向田径场上少年沉默跑步的身形,有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能兼顾那么多事情的,想象一下都觉得有点窒息。
  江途跑完了三千米,放慢脚步,朝这边看过来。
  祝星遥目光跟他对上,她抱着膝盖低头,小声回答林佳语:“嗯,但是江途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林佳语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打工打架管弟弟做饭学习……样样行!”
  黎西西补充:“长得还好看!”
  林佳语撇撇嘴,嘀咕了句,“就是家里破事太多了,都没女生敢喜欢。”
  体育课结束,祝星遥从厕所回来,看到桌上放着一瓶豆奶。
  她站在桌前,皱眉看着那瓶豆奶,脚跟忽然被人轻轻一抵,她回头,江途正侧靠着墙,没戴眼镜,刚跑完步额前的头发有些湿,加上皮肤冷白,衬得那些头发和眼睛格外漆黑。
  他低声说:“我顺便买的,不是张晟,放心喝吧。”
  祝星遥愣了一下,然后甜甜一笑:“谢谢途哥。”
  江途嘴角很淡地弯了一下。
  第一组倒数第二桌,夏瑾歪着头,被江途那个笑晃到了眼,她呆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
  —
  傍晚放学,江途先去了一趟网吧,把江路从网吧里揪出来,回到荷西巷,看到舒娴正站在门口跟林佳语说话,说什么物理竞赛。
  江途顿住脚步看她们一眼,转身进屋。
  江路跑过去,“妈,你们在说什么啊?”
  林佳语不知道江途是不是不高兴了,担心地张望,舒娴叹了口气:“没事,小途回到家什么也不跟我说,我只能问问你了,不然都不知道他在学校什么情况。”
  林佳语心道,他回家要是什么都说,那才奇怪了。
  舒娴回到屋子,江途已经把饭煮上了,她走进厨房,抬头看已经长到一米八多的儿子:“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我听说参加这个可以保送清华北大……”
  江途说:“来不及了。”
  舒娴沉默了几秒,才说:“你应该参加的,我跟小路没关系的。”
  江途擦掉手上的水,冷淡道:“说得轻巧,你是把钱藏好了不给江锦辉?还是被打的时候能打得过他?都不行吧。”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冷了,“那就别说了,清华北大我自己考。”
  他转身出去,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江锦辉,他直接走进房间,当他是空气。
  江锦辉也是难得早回一次,刚才听见了两句,他走进厨房,看向正在洗菜的舒娴:“刚才他跟你说什么?是不是答应你考清华北大,然后让你跟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