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儿在公主府住下。她没有奢望公主能为她找到司马恪,但住在公主府,有着公主庇护那高僧也就不敢轻举妄动。雪儿也不会傻到觉得清宁公主会是什么好心人,在她住进来的第三天清宁公主便请了几个法力高强的道士住进来,就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她知道公主的用意,是为了防她。
  雪儿轻叹一声,她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在清宁公主的监视之下,要么就远走高飞不再出现在汴京城内。为了司马恪,她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立于窗前,雪儿感到十分的不安,初与人接触便感到人类的复杂,有一种步步荆棘的感觉,一个不慎便会陷入危险之中。她不该轻易告诉别人她是狐狸。
  “雪儿。”静优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跟着见到她一路小跑往这里奔来。静优是皇帝最小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七岁,与清宁是同胞姐妹,母亲过世很早,两姐妹相依为命,在清宁公主嫁给镇远将军搬入公主府之后,静优也跟着来,一个月中一半的时间在皇宫一半的时间在公主府。
  静优个直爽而单纯的小女孩子,好奇心特别的重,特别容易被新鲜的东西吸引。
  雪儿看向静优,见到她的手上拿着只风筝,风筝上画着只凤凰,很精致也很漂亮。
  “雪儿,我们去郊外放风筝吧。”静优扬起甜美的笑容,她把头凑向雪儿,压低声音说,“今天兵部尚书过寿,姐姐和她的驸马去贺寿去了。”也就是说没有人管着她了。
  雪儿点了点头,跟着静优上了马车,由几个护卫护着到城外去。
  在城西有一片小湖,湖边是很宽阔的草坪,草坪边扬柳青青,随风轻拂。雪儿坐在湖边的扬柳树下,静优在草坪上放着风筝,护卫分散在远处,注意着静优的安全。
  雪儿虽然将容貌变得平凡,但摇弋的长裙,飘然的身形仍旧使人着迷。那几名护卫不时的把目光移向雪儿这边。
  雪儿的目光停落在湖面上,脑海中浮现出司马恪温和的笑脸,千年了,千年时光也无法使司马恪在脑海中的影子变淡,反而是越来越清晰。
  目光移向远方,在侧面约四五十丈的地方有着一间茅屋,茅屋在扬柳后面若隐若现。茅屋很简陋,外面围着一圈竹篱笆,篱笆内养着一些鸡鸭。一块大青石上面坐着一名书生,正专心地看着书。书生的衣服上打着许多补丁,却非常的干净。他的神情专注,身上透露出一股温文儒雅的文人气息。
  雪儿全身猛地一颤,这种文儒气息,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容颜令雪儿连呼吸都忘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颗心狂跳不已,太突然了。他居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让人几乎以为这是梦。同时她也害怕这是梦,怕他突然之间又消失,怕他不是他。
  雪儿起身缓缓地往那书生走去,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是着魔一般。
  “雪儿,你看我的风筝飞得多高。”静优冲雪儿开心地大叫,却没有听到雪儿的回应。她把目光挪向雪儿,叫道,“雪儿,雪儿。”
  雪儿被静优的叫声惊醒,她回头看向静优。
  “雪儿,你看我的风筝飞得好高。”雪儿看看风筝,又看看那杨柳下石头上专心读书的书生,再往静优走去。虽然她现在很想过去确认那书生是不是就是司马恪,可她知道不能,她不能让公主府的人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因为他们信不过她,所以她也不敢信他们,她怕他信会因为她的原因而伤害他。
  “你刚才在看什么?”静优一边注视着风筝一边问道。
  雪儿微微一笑,说道,“没有什么。”
  静优疑惑地看了雪儿一眼,又看看那边的茅草屋,然后继续放风筝。她说道,“一个人放风筝没意思,都没有人较量,真该也让你来放风筝。”
  雪儿浅笑着没有答话,她的目光又挪向那书生。
  静优顺着雪儿的目光看过去,一脸的好奇,那边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她。“你到底在看什么?”
  雪儿摇了摇头,说道,“在想一些事呢。”
  “想什么事情?”静优追问。方才雪儿的神情根本就不像是在想事情。
  雪儿有点受不了静优的追问,她的指尖轻轻一弹,送上一股小旋风击中风筝。风筝在空中摇摆,然后一头往地下扎去。
  “风筝掉了。”雪儿指着风筝叫道。
  “呀。”静优急忙收线,然后提线往反方向奔跑,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风筝终于又稳稳地挂在天上。
  “哇,好险。”静优吁出口气,刚才那一阵忙活使她出了一头大汗。又一耳阵风刮来,风筝又开始飘移,左摆右晃,静优叫道,“糟了,遇上乱风。”又赶紧手忙脚乱的收线,风筝突然调转个头,头上尾下,迅速直线下降,一头扎在茅草屋顶上。
  静优重重地一跺脚,拎起裙子握着线团往茅屋跑去。
  那些护卫急忙跟上,护卫长说道,“公主,让属下去捡吧。”
  静优本来是打算让护卫去捡的,可她也想看看那边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住雪儿的目光,于是说道,“你跟着本公主一起过去。”把线团交到雪儿的手上,说道,“雪儿,你替我把线收起来。”
  “嗯。”雪儿收着线,慢慢地向茅屋靠近。
  “公主,在房顶上。”护卫指了一下茅屋顶,“让属下去捡。”
  看书的书儿被叫声惊动,他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静优看向那书儿,眼睛为之一亮,好俊的一位少年郎。肌肤似雪般润泽,细长的剑眉刚中带柔,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的鼻子、血色充足的双唇,比女子还清秀,比男子还英俊,简直就是潘安再世。她深吸口气,最近真是桃花运旺,先是遇到美绝天下无双的狐狸精雪儿,今天又遇到一个如此俊逸的少年郎。
  雪儿定定地看着书生,是他,真的是他!
  她不动声色的施展法术查看书生的前世,终于查到他的十世前身真的是司马恪。
  雪儿一阵激动,眼中涌上一阵湿意,经历千年,她终于以人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为何,他……雪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转世后的司马恪。
  “敢问几位有何贵干?”书生朝三人拱手行礼问道。
  “我家小姐的风筝掉在你的茅屋上了。”护卫长指了一下屋顶。
  “啊?”书生呆呆地看向屋顶,嘴巴那成o字形,随意说道,“这可怎好?”有点苦恼的模样。
  “不碍事,我上屋去取下来便可。”护卫长说完,身子一跃便上屋。
  “使不得……”书生出言制止已经来不及,护卫长落在屋顶上,刚拾起风稳,脚下突然一沉,紧跟着便从茅草屋上漏了下去。
  “轰——”
  “啊——”
  屋子里传来一声闷响,以及一声高昂的女声惊叫。
  “娘。”书生急急忙忙朝屋子里面奔去。
  静优深吸口气,眨了眨大眼,看看雪儿,再看看屋子里面,这……这怎么屋顶就……
  书生扶住一个四十多岁却风韵犹存略带病美的中年美妇人,关切地问道,“娘,你没吓着吧。”
  美妇人拍着胸脯叫道,“吓死我了,这房顶上怎么突然掉下来一个人。”脸上还带有悸意,看样子是吓得不轻,使得原本略带病容的脸更加苍白。
  护卫长抬头看向屋顶,只见这屋顶的梁就是竹竿,现加上一些竹蔑搭成的架子,上面再盖上稻草。这么简陋的屋顶,难怪经不过他这个百斤重的人压。再看向这两母子,模样长得都不错,但衣服上是补丁加补丁,从衣服料子的色泽不难看出这衣服起码穿了好几个年头。再看看这屋子里面,就一个纺纱车、两张床,床上的蚊怅也因年代久远而变成了黄色,屋中,连一张桌子都没有。若硬说有,也是一块大青石,上面摆着几只粗碗,两双筷子。
  好穷的一家人。护卫长在心里叹道。
  静优公主走进来,对护卫长责备道,“你怎么把人家房子压垮了。”
  “这……”护卫长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不能说这房子太不经压了吧。
  “这位小姐,你别责怪这位大哥,是这房子不结实。”书生说道。
  静优把目光挪到书生的脸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书生一怔,心想这位小姐好大胆。要知道女子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不能随意与男子交谈,更不会这么直接地问男子的名字。他拱手说道,“在下姓云,名文,字逸显。”行礼之间,也暗中把静优打量了一下,她的举手投足之显都显露出一种大家风范,看起来一定是非富即贵。他的眼光再移向静优身后,只见一位样貌普通的白衣女子正幽然立于门前,一身飘然若仙的气质为她增添了许多美丽,那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都显得美丽。这样一位璧人,若长着一张好看的面孔,只怕会美绝天下吧。
  静优问道,“这是你家?”
  “是的。”云文答道。
  “好穷。”静优皱了皱眉。
  云文笑笑,对于静优说他家穷也不在意。君子固穷,但问心无愧,何况,一时穷不代表一世穷。
  雪儿立于门前,心里除了震憾还是震憾,不仅是为云文的贫穷,还为他的人,不应该说是她的人。她万万没有想到转世后的司马恪居然是女儿身,这一世的她居然是女儿身。
  老天爷在跟她开什么玩笑?司马恪居然转世成为名女子。
  甩甩头,转身出了屋子。
  曾想过转世后的司马恪或许是个迟暮老人,或许是个黄毛小儿,或许是个青年男子,或许已经成亲为人父,却没有料到他会成为个女子。
  雪儿只觉得心里难受,司马恪是女子的事实让她一下子难以接受。
  抬头看着天空,觉得酸酸涩涩,心里沉沉甸甸的。
  静优对护卫长说道,“找人来替人家把房子补好。”然后对云文说道,“对不住啊,把你的房子压坏了。”再看向护卫长手中的风筝,已经坏了一个翅膀。
  “不必。”云文说道。
  “要的,要的。”静优说道。她对护卫长说道,“还不快去找人来修人家房子,要是万一今天晚上下雨怎么办?”
  云文还欲推辞却被静优打断,说道,“你什么都别说了,压坏你的房子是该我们赔。”
  马蹄声传来,静优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领着两个侍卫正飞奔而来。
  “讨厌。”静优皱眉说了句,踏步出去。
  太监对静优行了一个礼,说道,“公主,皇上召您回宫呢。”
  “叫我回去干嘛?”静优没好气地说道。
  “您有半个月没有回去了。”太监弯腰说道。
  “好了好了,回去就是。”静优嘟了嘟嘴巴,回头对护卫长说道,“记得替人家把房子补好。”说完领着几个太监往回走,走了两步,见雪儿还呆立在院子中,问道,“雪儿,你不回去吗?”
  雪儿略一迟疑,想留下来看个究竟,又觉得不妥,便说道,“回。”与静优一起回到马车上扬长而去。
  护卫长留下一碇金子给云文说道,“这是一碇金子,你拿去找人把房子修好。”
  “不行,修这茅屋用不了这么多。”云文忙推辞。
  “叫你拿着就拿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护卫长说完把金子塞到云文的怀中便施展轻功离去。
  云文愣愣地看着金子,金灿灿、沉甸甸的金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呢。这些人出手也太大方了吧?这碇金子句她家用五年。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特别是那位白衣姑娘,为何显得心事重重,为何她的眼中会有那么多的情绪变化?
  好奇怪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