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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经吩咐人叫来吴缜, 直接吩咐道,“除了贤侄女带走的,原本吴纪尚留在江南地界儿的产业,你一笔一笔俱盘算出来, 收拾整理好。我让吴缅随你一道去帝都,跟贤侄女说,这些俱是她应得的。再问一问贤侄女,如今她远在帝都, 这些产业,留在扬州,我亦会派人给她守着;若是想变卖,只管放心, 定不会叫她吃亏。”
  吴缜未料到族长忽然间一百八十度的大变脸, 忙道, “大哥,咱们这样, 岂不是大大得罪了南丰伯府。”世事难测, 南丰伯府虽已与吴婉成死仇, 却是吴缜争产的护身符儿。
  吴经暗叹,吴婉的本事自不必说, 就是吴缜的同胞兄弟吴纪亦算精明能干,怎么吴缜这样扶不上墙。吴经只得拿出些耐心, 将话说明白, “婉娘姓吴, 是咱们吴家闺女。婉娘独身在帝都,莫非还要靠她的娘舅关照?岂不是现打了咱们吴家的脸面?南丰伯府虽然势大,可咱们吴家闺女,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岂能说给人欺负就给人欺负了?现在已无转寰余地,我们自当要站在婉娘这一面。哪怕咱们势不如南丰伯府,亦要有做人的骨气!”
  “我会命你嫂子给婉娘备下吃食用件儿,你只管一道带去,别叫她受了委屈!”吴经一派义正严辞。
  吴经贵为一族之长,说的话,吴缜咬咬牙只得应下,只恨满腔盘算打了水漂儿,犹不死心道,“大哥,我兄长原无嗣,莫非这些家业就让婉娘带到婆家去不成?”
  “你好糊涂。”吴经皱眉训斥,移开眼睛,只觉再看吴缜一眼都多余,“现在还敢提什么家业不家业的,皇上万岁爷亲自发的话儿,吴纪的产业均是婉娘的!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了,知不知道抗旨什么罪过!”
  吴缜顿时蔫儿了。
  若不是吴缜逼迫太甚,料想吴婉也不会远走帝都,看着这罪魁祸首,吴经冷声道,“你若是眼里只看得到婉娘的产业,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来。咱们吴家,可容不下那种见利忘议谋算孤女之辈的!”
  “大哥放心,我哪里会做此想。”商人总会说两句场面话,吴缜赔笑,“我亦盼着婉娘好呢。”
  “这方是正路。”
  吴婉见到吴缜与族叔吴缅时,并不惊讶,只要眼睛不瞎,当能看得到她的地位与价值。
  当她看到吴缜双手奉上的她家的产业册子时,终于微微的笑了。
  吴婉向以冷面示人,这样一笑,着实令人有冰消雪融春暖花开之感。
  果然,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
  吴缅是个相当健谈的人,亲切笑道,“侄女怎么搬了家?这幢宅子好,宽敞,”眼睛扫过这一屋子老红木家俱,赞道,“也舒坦。”
  “原来的宅子太小了。”吴婉浅笑,“就后头一个小花园儿,不过是匆匆落脚之处,也不大讲究,就逼仄了些。如今我要在帝都常住,自然要另择府第。这处书香胡同儿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儿,此处原是一老翰林的宅院,如今告老回乡,处理宅院,我随经纪来瞧,一眼就看喜欢上了。尤其后头的花园子,花木养的极好。又爱他这一屋子老家俱,索性多出些银子,都买了他的,也省得他贱价处理,反倒可惜。”
  吴婉并不似原来的歇斯底理,风度极佳,笑道,“叔叔与族叔不如就住在我这里,一家子亲戚,倒也便宜。”
  吴缅自不会将虚留当真,笑道,“这次来还有咱们帝都铺面的帐要理,住这里,倒扰了侄女的清静。”吴缅乃吴经胞弟,亦八面玲珑之人,笑问道,“大哥的意思,是叫我问一问侄女,你南面儿的产业,若是留着,族中安排人照理;若是侄女想变卖,族中亦可代为安排,总之不会叫侄女吃了亏。”
  吴婉亦不客气,笑道,“那真是麻烦族叔与族长大伯了,我如今为官,自然不好再打理商贾事,且日后回家乡的时候怕不多,还是请族叔代我出面儿变卖现银吧。”有亲叔叔吴缜在前,吴婉刻意只请族叔吴缅帮忙,不动声色,已叫吴缜难堪之至。
  吴缅自然求之不得。
  吴婉如今不但得以活命,她还过得非常好。甚至,她非常享受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这就是权力的味道吗?怪不得男人终此一生都是乐此不疲的钻营权势,的确令人迷醉。
  吴缅又将大嫂准备的礼物送给吴婉,很是安慰了她一番,便识趣告辞。
  吴婉送出二门。
  她有心机有魄力有智谋,她可以以小搏大,将南丰伯府的公子送到关外大狱。她可以做许多女人做不到的事,可是,她改变不了这个社会环境。
  社会对亲族的倚重,让吴婉作呕欲吐的同时必须招待好族人,还得言笑晏晏,有礼有节。
  是亲叔叔吴缜对不起她,吴缜夺她家产时,族长虽未说话,到底保她上帝都。
  那是族长,不是她吴婉的什么亲人,她不能要求再多了。
  族人虽袖手,不过亦未落井下石,并无亏欠。
  如今,族长这样快的表明立场,她自然愿意与族人君子之交。
  林永裳与薛春泓总督就盐课改制一事达成一致,毕竟明湛先前的宣传工作到位,春闱都以盐课改制为题了。
  在林永裳等人尚未到淮扬之前,盐课改制的春风已吹遍了淮扬大地,盐商们亦早知盐课改制已势不可挡,全都歇了火儿,准备另谋生路。
  林永裳对于盐商如此配合,颇为吃惊,温声道,“先前林某来淮扬之前,陛下亦有所训示。”
  清一清嗓子,林永裳道,“皇上知道,你们先前打理盐课,为君尽忠为国孝力,如今断然没了饭碗,难免发愁。”
  吴经年轻,反应也快,顿时一脸感激道,“皇上真乃万世明君,对我等盐商亦关怀备至。”那满面的感激涕零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说他亲爹呢。
  余下诸人亦不甘示弱的说起各自的感激之情。
  林永裳满意的笑一笑,“诸位皆是淮扬大商贾,盐课改制亦关乎诸位的饭碗,想来早去云贵打听过了,必知陛下性情,自不会令你等吃亏。先前,在朝中曾有人提议给你们封个虚衔来犒赏你们多年辛劳。”
  说到朝廷补偿问题时,眼冒亮光的不是一个两个。这些商人,有的是银子,缺的是社会地位。如果朝廷肯赐官,纵使是虚衔儿,亦是无上荣光。
  “不过,皇上说了此举不妥。”林永裳仿若没看到诸人的失落,接着道,“皇上道,虚衔儿不比饭碗实在。你们失了盐课这碗饭,自然要还你们一碗更香的。”
  此话一落,就是坐在盐商第一位的程耀之,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亦是精光一闪。
  诸人秉气凝神,半点声响皆无,只听到一屋子心跳与呼吸的声音。
  林永裳不再卖官司,直接道,“诸位若有意江南海运,可去帝都,介时,陛下会亲自召见几位,与你们详谈开海禁之事。”
  虽然开海禁的风声早就放出来,且不少人做过此美梦。不过苦于并无准信儿,谁也没敢轻信,如今美梦成真,饶是这些富贾天下的大商人,亦难免喜形于色。
  海运的利润,他们是知道的,那真真是一本万利的营生。虽说海上风险大,不过这也并不一定要出海行商,在岸上照样能赚银子,不过利润低些罢了。总之,这是一门风险与高额的利润共存的营生,颇是令人心动。
  程耀之当下便问,“林大人,不知陛下何时召见我等,我等也好准备进帝都之事。”
  “任何时候,这要你们选个时间,只要你们去,陛下自有宣召。”林永裳道,“你们去帝都时,本官会亲自写一张手书,你们只管持此手书到吏部,自可得见天颜。”
  程耀之感慨道,“我等商贾末流,能得陛下这样妥当安排,纵是粉身碎骨,亦愿为陛下驱使。”
  不要以为盐商皆是什么大腹便便粗糙无礼之人,要知道,这些商人不乏出自世代富贵之家。他们虽是经商,亦通诗书,说话有几分文采水准,行为之间并不见粗鄙之气。
  林永裳笑赞,“诸位果真是未负陛下一片关切之心。”
  明明见都未见过一面,且明湛行此调虎离山之计,不过是为了让林永裳好进行盐课之事。因林永裳处置得宜,盐商们不但未对改制之事心生反感,反而是对海运跃跃欲试,将眼睛投放在更大的蛋糕之上。
  林永裳趁热打铁道,“皇上亦有言,他知你等盐引尚未到期,如今为了天下万民,要你们交回盐引,岂不令你们损失银钱?陛下说了,只管将各自盐引剩余期限换算了银钱,朝廷一一补发。”
  另一盐商沈太平正色道,“陛下时时将我们商贾放在心上,我等欲报帝恩尚且不及,这些银钱,只当我等捐给太后娘娘的善仁堂。亦算我等商贾,对天下百姓老人的一点儿心意。林大人且不必推辞,若是执意要还银子,就真是看不起我等行商之人了。”
  林永裳意即在此,自不会推辞,笑道,“那本官就代天下百姓谢过诸位了。”
  有云贵之例在先,且盐商们早有心理准备,如今朝廷肯另给他们生路,又能去帝都见驾,简直是惊喜超过预期。顿时,人们先前对于盐课改制的怨言皆是风消云散,只剩满腔爱国忠心。
  林永裳之精明强干,可见一斑。不禁是范维冯秩颇多体悟,亦可见明湛用人之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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