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月底,顾屿按照约定时间进组。
  《惊鹊》的拍摄地在z市,和s市一南一北,相比s市明朗清澈的空气,z市有一种难言的古朴感,《惊鹊》剧组刻意放大了这份古朴,陈旧的木质阶梯、斑驳的墙面,微微泛黄的天空……和一桩杀人案。
  仅仅是转换了背景环境而已,《惊鹊》剧本中试图制造的压抑感立刻扑面而来,从色彩上来说,失真的感觉渐渐散去,出现在观众眼前的是厚重的现实。
  “顾屿,你来了。”严修比顾屿早几天进组,一见顾屿过来,就拉着他去见赵杭导演和剧组其他演员。
  “严哥。”
  听他这么称呼,严修微微一笑,指着顾屿给其他人介绍:“这就是赵老师千挑万选出的温彻,你们对戏的时候可别被他吓到喽!”
  第22章 拍戏
  “赵导为了温彻这个角色快愁白头发了,我们也替他担心,盼了这么久,小顾你总算来了。”
  《惊鹊》的女一号许茜性格爽直,是电影圈内公认的大花旦之一。早年大花们为了占位都是真金白银用票房厮杀过来的,和章璇相比,许茜更年轻,但资历上却丝毫不逊色于章璇,拿奖甚至更早。
  许茜这么夸顾屿,一是给赵杭面子,虽说顾屿在圈子里还是新人辈,可赵杭亲自挑出来的演员个个都能和一飞冲天这个词提前挂了钩,她这么做也是看好顾屿的潜力。
  二是顾屿一看就和严修关系不错,演艺圈里,男演员的话语权更重,即使许茜已经算女演员中的强势者也不愿意得罪严修。
  至于严修说的顾屿会把他们吓到的话,许茜完全没当回事,她在演艺圈里摸爬滚打快20年,见过的天才们一茬接一茬冒出来,多的是在大屏幕上表现惊艳到小屏幕就露馅的,还有常年靠着深沉表情走天下的“演技派”。
  许茜她们这群大花能在圈子里站稳脚跟,演戏的基本功绝对不差,就算真有天生会演戏的天才,她也不觉得对方能把自己吓住。
  但她也忍不住和男二号贺秋嘀咕:“赵导是从哪儿找了个这么漂亮的?”
  贺秋手机一翻:“这儿。”
  画面中显示的,赫然是link合体表演《go ahead》的一幕,许茜眼中的狐疑之色更深。
  偶像在粉丝眼里是宝贝没错,可在他们这些资历颇深的演员们眼中,偶像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没经历过科班培训的,演技终归少些味道,野路子出身虽说也有演技派,可那种机遇万中无一。
  “赵导这下估计得受罪了。”许茜感慨道。
  在《惊鹊》剧组,顾屿是可以感受到这份不信赖的,他的戏份尚未开拍,剧组上下都是赵杭导演的固定班底,合作多年效率很高,而主演们都是票房和奖项磨出来的演技派,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逃不过被赵杭怒喷的命运。
  赵杭的剧组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儿,演员不用去敬酒拉投资,也不会拍到一半被中途换角,唯一的问题就是——赵杭拍起片子来六亲不认,管你影帝还是影后,不符合他要求的全部推倒重来。
  “许茜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该是这副表情吗?”
  “还有严修,现在是耍帅的时候吗?”
  赵杭手一拍,闹闹嚷嚷的剧组顿时针落可闻,演员和工作人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今天这一幕该如何收场。
  《惊鹊》讲述了这么一个剧情:z市某地发生一起凶杀案,受害者被掐住脖子窒息而死,警官杜仲和李若闻负责调查这起凶杀案,杜仲发现,这起案子与十年前z市的一桩连环杀人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杜仲拼命搜集证据,终于找到了可以证实凶手身份的关键性证据,但就在他把凶手捉拿归案的时候,又一起杀人案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中……
  严修和许茜演绎的,就是杜仲和李若闻挖到第一个凶手的情节。
  两人都是经验老道的演员,对这一段的驾驭现场工作人员都挑不出毛病,但不知为什么,赵杭就一直不满意,从一大早,剧组就因为这一条气氛有些微妙。
  赵杭喷完人,跑到隔壁生了会闷气,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就在工作人员们做好再拍一次的准备的时候,只见赵杭手一挥:“拍25场。”
  第25场?
  现场工作人员先是有些迷茫,随后蓦然想起来,那不是杜仲和温彻第一次会面那一幕吗?
  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顾屿脸上。
  ——无论看多少次,他们还是忍不住对这张脸拍案叫绝。
  要是在早年的港片里,顾屿绝对能演那些叫人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角色。
  可惜在演艺圈里,不知是不是脸好的天赋拉满了演技就会不行,顾屿进组之后,工作人员们还特意欣赏了他的上一部作品,然后……对他表示由衷的佩服。
  水成那样,居然还能拿到温彻的角色。
  莫非……赵导是个颜控?
  “先去化妆。”赵杭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看向顾屿,“好好演。”
  “好的导演。”顾屿点头应声。
  这段对话一出,现场工作人员更是确定,要么赵导是个颜控,要么顾屿后台硬到赵导也惹不起。不过顾屿的经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顾屿要真有后台,也不会在星遇那种小公司蹉跎那么多年,何况赵杭导演是圈里出了名的不近人情,甭管后台多硬,他老人家说不行就是不行。
  ……
  安排好等会要拍的戏份,赵杭回到休息室,打开视频通话,屏幕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兴奋地叫了一声:“爸,我的霸霸!记得帮我搞顾屿的签名,我要十套!”
  赵杭:“……”
  “你这种老古板居然能拉来顾屿拍戏,爸爸,你成长了。”
  “别没大没小的。”赵杭皱着眉头,“该骂我还是会骂的。”
  “请不要这样!”女孩子一本正经,“顾屿可是我的偶像,你这样我就告诉妈,你在床头柜下面藏了两包烟。”
  赵杭:“……”
  从某种程度上说,工作人员认为顾屿后台硬的猜测一点不错。
  ……
  剧组众人等了近40分钟,化妆间里才传来一阵响动,剧本对温彻的描述是一个30岁上下的青年,以年纪来说,顾屿还是太过年轻了些。
  不过眼下赵导脸上阴云密布,谁也不敢触他霉头提这事。
  “咱们剧组的化妆师应该靠谱吧?”副导演忍不住问。
  “那不是您请回来的人吗?”道具一副无语的表情,“赵导也点了头的。”
  “……怎么就把这场戏提上来拍了呢?”副导演心里有些急,“回头搞砸了又得挨骂了。”
  道具闻言点点头,暗想着今天得小心点,别回头犯了错他自己遭殃。
  正这么想着,化妆间的门终于推开,出来的青年一身杰尼亚条纹西装,头发整齐地向后梳,金边眼镜遮盖了过于精致的脸孔,踏步时,对方的脚步保持着独特的频率……不知为什么,脸还是同一张脸,这个新鲜出炉的“温彻”很难让他们联想到顾屿。
  化妆固然是一方面,但……
  “神态。”严修轻声道,“神态不一样了。”
  眼前的顾屿,用的分明是“温彻”的神态。
  一般来说,文学和影视作品中塑造的“凶手”形象和现实中的凶手是不同的,作品中试图展现凶手“泯然众人”的形象,但实际上,如果凶手真的毫无存在感,或者说,读者观众全然体会不到他的不对劲,那么作品必然没有吸引力。
  倒是有作品设置某个一路平凡的人物忽然转为凶手,读者会震惊于这样的设定,却很难产生惊艳感,因为他的思维早就偏离了作者的航道。
  反而是那些一直被怀疑、被否定,再被怀疑、再被否定的角色会吸引更多关注,因为怀疑和否定本身都是需要理由的。
  所以顾屿的理解是,温彻这个角色不能展现得过于平凡。
  “造型不错。”赵杭评价了一句,又问顾屿,“剧本都看熟了吧?”
  “看熟了。”
  “好。”
  赵杭示意了一声,各组准备,第25场戏正式开拍。
  剧组从工作人员到演员都围过来看这一幕,温彻这个角色有多重要,剧组上上下下都知道,所以他们很想见识一下,这个赵导亲自挑回来的“温彻”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当时找演员的时候,许茜和贺秋的公司都给《惊鹊》剧组发来了简历,推的还不是圈子里默默无闻的新人,都是两家公司认为有潜质发展到一线的艺人。
  可赵杭谁都没收,反倒选中了顾屿。
  论脸自然谁也比不过顾屿,可《惊鹊》剧本里也没提过温彻有多好看。
  “早知道赵导要好看的,我们公司也能推几个。”贺秋低声道。
  而此刻,场中已经正式开演了。
  严修扮演的杜仲走在楼梯间,每一步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久前,这栋楼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杜仲接到命令对每一位住户进行盘查。
  18楼。
  门推开的一瞬,杜仲第一眼竟然没看到人,过了片刻,一道身影才出现在他视野当中。
  对方一看便是社会精英类的角色,剪裁得体的西服西裤包裹着全身,杜仲向他道明来意,青年挑眉,嘴角绽开一丝笑意:“凶杀案?”
  “这我不知道,我一整天都在公司,这个点是我的休息时间。”
  青年倒了杯红酒递给杜仲,杜仲注意到,对方保养良好的指尖竟然有粗糙的勒痕,不待他问,对方就给出理由:“14层的邻居给了我一捆菜,用麻绳绑的。”
  说这话的时候,青年脸上始终维持着和煦的笑容,仿佛真是一个与凶杀案无关的路人甲。
  可他的表情、说话时的语态却分明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夏天热度极高的夜晚,后背仿佛被人盯住,有种挥之不去的粘稠感。
  杜仲却感受不到。
  但身处场外的剧组众人却可以感受得清晰,顾屿营造的氛围感一下子把他们吸了进去,明明是第一次上场,顾屿老练得却像在剧组混过多年一样,人物的神态、尺度和语言都很有分寸感。
  众人不由看向赵杭的方向,导演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没有喊停,这也就是说,他对顾屿的这一段演绎很满意。
  第23章 时尚红毯
  许茜惊愕地看向场中,这一段看似简单的对戏,两个角色的特征都被演绎了出来。
  杜仲热血正义,温彻冷静狡诈,他猜得到杜仲想说什么做什么,所以步步为营,堵住了杜仲所有怀疑的点。
  这份沉稳,许茜只在比她经验丰富许多的老前辈身上见到过。
  但顾屿只是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而已。
  而这幕戏最后的场景更是印证了许茜的猜测——
  最后一幕,杜仲下楼,温彻缓缓将门关上。
  门缝却始终没有关紧,走廊昏暗的光线里,有一双黝黑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杜仲的背影。
  此刻没有音乐,也没有电影院里黑暗宁静的氛围,但莫名地,在场很多人都产生了头皮发麻的感觉。
  但这一幕戏结束的时候,顾屿依然是那副青春健气的模样,反而让他们怀疑——他们所看到的那个温彻,究竟是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