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再之,小叔确实除了骚扰,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
  换做平时,季寻那脾气肯定得发作。
  但那会儿的他,冷静得不讲道理。任由大伯从中打完太极,把小叔斥责一顿就算了事。
  到去年年末,小叔看无事发生,又厚着脸皮找上门。
  这回他说借钱。
  季寻同意放他进来,自己却不现身。耳机里摇滚、爵士、古典、流行轮着放,像根本不关心楼下发生什么似的。
  房间里的监视屏倒是始终闪着白光。
  你来我往半个多月。
  或许是高利贷逼得太紧,小叔贼心一动,忍不住动了家里的古董花瓶。日子一直风平浪静到小叔找着下家出手,才被连人带花瓶抓了个正着。
  人证物证俱全,季寻这会儿出现了。是专门来叮嘱律师不用在意他与被告人的关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连大伯都劝说无果。
  家里其他亲戚都犯怵得很,渐渐少了联系。
  赵哥过来人,知道这段时间外面那些谣言都是哪儿来的。大放厥词的多半是小叔家那些家眷。
  反正撕破了脸,见不得人好。
  赵哥思及此,关心道:“你那个叔叔,判了没?”
  “就这几天。”季寻挑眉,“怎么,你也来求我撤诉?”
  “呸。我是怕他们又闹出什么事来,惹一身腥。”
  季寻懒得说,今早小叔那家人又找上门来了。
  以他一贯的处理方法要么冷着,要么索性激怒。直到惹了对方先动手,他就占全理儿。
  法治社会,依法办事。
  他有自己的手段,结果被人插了一脚。
  思及至此,他脾气又上来了。
  于是就在眼前的赵哥触了霉头。
  “你还走不走?”季寻烦他。
  赵哥很灵性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走了走了,那个回头,回头和导演制片吃顿饭。我来接你啊。”
  送走赵哥,季寻没立即进去。
  他弓身,手肘搭在十六楼的栏杆上点燃一根烟。
  指尖烟气缭绕,眼前世界像藏匿在雾气里,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叮一声轻响,意识倏地被拉回。
  隔壁那个女人拎着便利店的袋子从电梯里出来,她穿了件毛呢大衣。纤瘦,漂亮,却不怎么耐寒。
  应该是没想到这个点还能碰到人,她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打招呼:“你好。”
  季寻没理。他收回目光,自顾自看着烟头一处火光。
  她也不尴尬,脚步声渐远。
  季寻心生烦躁,突然出声:“喂。”
  南栀驻足,回头。
  “早上保安是你叫的吧?”他问。
  声控灯没亮,南栀看不清他的眼睛。
  只看到人影慢慢站直了,手里猩红的那一点也自然垂了下来。他语气听起来有些躁,然后说:“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
  南栀确定他没戴耳机,也不在打电话。这话是冲着她来的。
  她能听出对方的抗拒。这种抗拒更像日积月累厚积薄发而来。
  “我之前是不是认识你?”南栀忍不住问。
  “不认识。”他答。
  “那我得罪过你?”
  对方静默片刻,生硬驳回:“也没有。”
  南栀想不出其他的了。
  “那……”
  “你真的很聒噪。”他盯着她的眼睛,转身碰上了门。
  第4章 合约 1601,狗脾气,季寻……
  南栀的脾气并非一等一的好。
  要是换个陌生人,她绝不像现在这么平静。但在季寻身上,她仿佛看到了两年前刚遭难的自己。
  情绪不稳定,脾气古怪。
  常常大喜大悲,见缝插针似的发泄。
  门在面前被碰上的刹那,她一点不生气,竟然还有心情小声调侃了一句:“小狗脾气。”
  这话被前来迎门的木子听见了。
  木子迷惑:“啊?什么小狗?”
  南栀答:“爱发脾气的小狗。”
  “啊???”木子更迷惑了。
  她还想再问,忽然想到浴室在放热水,转头就把这段对话给忘了。
  第二天一早,南栀把木子送回家才去舞团报到。
  这会儿主舞团还在上晨课。她在练功房外站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分管舞团的郑老师也在。
  郑老师问:“每天就在这儿站着,不进去一起?”
  “强度太大,早跟不上了。”南栀同郑老师一块往分管舞团那边走,也问:“您怎么也悄悄站那,看谁呢?”
  “不看谁,就看看年轻人的劲儿。”
  这话是在借机说南栀。
  早两年南栀说不跳的时候,就被郑老师骂过。说她糟蹋天赋,没年轻人那股劲儿。
  骂归骂,骂完郑老师转头立马推荐她到分管舞团当指导,同时还不准她放弃主舞团的编创工作。
  两年来,郑老师时不时在她耳朵边上提一嘴。
  南栀好脾气地指指自己的右肩:“有心无力。”
  “真无力?”郑老师说,“有个事我可提前跟你说了,老南之前没弄完的《洛神》独舞,找着新的编曲方了。到时候舞团打算都交到你手里。”
  南栀微愣:“这项目不是早停了吗?”
  “你妈没跟你说?”郑老师也愣了,“这可是她一力促成的。”
  当年南启平相当重视《洛神》的二次编创工作。他在上面花了很多心血。编创工作没完成,是他的、也是舞团的遗憾。
  当初他总叨叨着要找新编曲,说要突破原有印象的束缚。
  后来这事儿没人推进就搁浅了,没想到贺濛还一直在牵线。
  贺濛明明……
  南栀觉得不可思议,转头给母亲贺濛打电话。
  电话通了,她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贺濛先问:“怎么了?为了舞团的事?”
  “嗯,妈,郑老师说你在给《洛神》找新编曲方,你不是……”
  你不是最讨厌南启平这点了么。
  讨厌他一直投身于舞团,讨厌他很少回家,讨厌他把工作看的比什么都重。有段时间家里鸡飞狗跳,《洛神》甚至都成了贺濛嘴里的“小三”。
  反正,就是不可能插手这件事。
  南栀没说出来,语气却藏不住意思。
  贺濛语气淡淡:“编曲方是我托朋友关系找到的,还没签合同。既然郑老师都跟你说了,你有空跟一下。”
  “签约我也要跟?”南栀问。
  “家里还有好多你爸爸之前写的笔记。”贺濛不理她,自顾自往下说,“他生前花了很多心血,总不能浪费。”
  贺濛一不做二不休,电话结束后直接给她发了对方工作室的地址。这是南栀头一次做常务秘书的活儿,有点懵。
  她承认她确实也有遗憾。
  同在舞团工作,南栀知道南启平有多想改好这支舞。他有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编创想法。
  她想过重新捡起来,但也知道贺濛不喜欢。
  她和贺濛,一个失去了父亲,一个失去了丈夫。对待南启平的过去,两人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不小心揭到对方的伤口。
  能正常回到舞团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次贺濛叫她重新捡起当年的未尽事宜。
  说实话,南栀高兴之余还是有点心疼。
  她冷了自己好几分钟,才追加短信过去:【妈,肯定完成任务,放心!】
  南栀信心满满,下午就跟郑老师告了假。
  一路循着地址找过去,最后车停在一栋工业风浓重的小楼面前。水泥墙,水泥地,周围安静无声。要不是墙中间镶了扇科技感十足的自动玻璃门,南栀还以为自己到了什么荒郊野外的废弃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