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侯爷有话要说?”季凝问道。
  此时屋内只有简铭和季凝两个人了。
  简铭刚被季凝亲自系过腰带, 戴过配饰, 又被季凝理了衣衫, 心情极好。
  因着这份好心情,那件烦心事说出口的时候, 似乎也不那么让他忧心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常胜侯何时怕过?
  简铭于是道:“是有一件事要嘱咐你。”
  “侯爷请说。”
  “昨日, 其实我是被太子邀去喝酒……”简铭说着, 看着季凝的神色。
  季凝微怔。
  她于朝政是不懂的, 然而身为大晋子民,谁不知道如今皇帝面前最得宠的儿子, 是幼子成王?
  季凝并不知道, 简铭与太子, 原来有深交。
  简铭看透了她的心思, 笑笑道:“简家只忠心于朝廷,为国为民征战。”
  季凝于是明白了,简铭在对太子和成王的态度上, 是中立的。
  然而可想而知, 就算太子不得皇帝的疼爱, 身为储君, 也自有他的优势在。这份理所当然的优势, 让简铭在被邀请的时候,拒绝不得。
  想来, 简铭的处境, 也颇为尴尬吧?
  其实有一点, 从季凝的角度,未必想得到。
  那便是,太子也罢,成王也罢,竭力拉拢简铭,还不是为了常胜侯手中的兵权?
  “你不必担心,太子没有为难我什么。”简铭见季凝面现忧虑,忙安慰她道。
  季凝不信太子请简铭喝酒,当真是“没有为难什么”。
  不过,观简铭的情状,太子“为难”的程度,应该也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季凝也笃定,简铭能够应付得来。
  她只是不由自主地为简铭的处境和安危担心,这种担心,因为与简铭关系的贴近,而不减反增。
  “太子知道了大郎他们兄弟三个各有各的顽皮淘气,便向我推荐了一个人,入府来给他们兄弟三个为西席。”简铭道。
  “西席?”季凝微诧,“太子向侯爷荐了一位西席先生?”
  “正是。”简铭点点头。
  季凝沉吟。
  既然这位西席先生是太子所荐,只怕是不仅仅是西席先生那么简单吧?
  “大郎他们兄弟,之前没有先生教的吗?”季凝问道。
  “倒也不是。”简铭说到这件事,便觉心里有气。
  “大郎倒也罢了,性子腼腆。二郎就是个惹事精!三郎还小,时常被二郎带着胡闹……他们兄弟三个,不知气跑了多少位先生!”简铭恼道。
  季凝莞尔。
  简铭见她还笑得出来,鼓了腮帮儿。
  季凝看到那鼓起的腮帮儿,手指就发痒,有种想要戳一戳的冲动。
  她自然不会这么做,遂弯了眉眼,道:“我昨日想起来的,便是这件事。”
  “什么事?”简铭挑眉。
  “我想,我们府上是将门之家,侯爷也是自幼习武读兵法的。”季凝抬眸看着简铭。
  见简铭颔首,她于是续道:“我猜着侯爷的打算,也是准备把大郎他们兄弟三个,朝着领兵将军的方向培养吧?”
  “确是如此。”简铭并不意外自己的心思被季凝猜到。
  常胜侯府本就是将门,这并不难猜。
  简铭也打心眼儿里喜欢,季凝与自己心意相通。
  他转念一想,问道:“凝凝是觉得如此培养他们兄弟三个,有不妥?”
  季凝听他顺嘴唤自己“凝凝”,双颊登时飘上两朵红云。
  昨夜两个人同在床.榻上,又是夜深人静时分,简铭唤她“凝凝”倒也罢了。可是此时是白日里,简铭如此亲昵地唤她,着实让季凝觉得太过难为情。
  相比之下,简铭对于这种亲昵的称呼,倒是泰然处之——
  既然眼下只有两人独处,便是称呼亲昵些,又有何妨?
  简铭假作根本没注意到季凝飘红的面庞,继续认真地盯着季凝。
  显然是在等待季凝关于“有不妥”的回答。
  季凝无法,只好忍了羞赧,定了定神,道:“侯爷想,大郎性子内敛,二郎性子跳脱,三郎年纪还小,但我瞧着将来八成是个乖孩子。他们三兄弟性子各不相同。做将军的该是怎样的性子,我不懂,但这样三种性子,应该不是都能做将军领兵吧?”
  季凝说罢,见简铭似有所思,遂又笑了笑:“不过是我的一点儿小见识,让侯爷见笑了!”
  “只这么几日,就看出来他们兄弟三个不同的性子,凝凝是个有心人!”简铭笑得温暖。
  “哪里有侯爷说得那样好?”季凝微羞,垂眸,不自禁地又替简铭理了理衣衫。
  多听简铭唤几句“凝凝”,似乎也不像刚刚听到的时候那般让人难为情了。
  季凝心道。
  简铭站直了身体,任由她再替自己理一理已经很齐整的衣衫。
  “我知道,侯爷之前对我有疑,”季凝轻声道,“但侯爷选择对我坦诚,我虽不才,既被侯爷所信,又怎么能不回报侯爷以诚?”
  简铭心尖儿上一颤,情不自禁地攥了季凝的手,握在掌心中。
  季凝于是不敢动了,脸上刚刚消去的热意,重又漾了开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心旌摇荡。
  季凝的心脏“砰砰砰”地急跳着。
  她轻轻地挣了挣简铭的手掌,小声嗔道:“侯爷还有公事要忙呢!”
  简铭恍然,歉意地笑了笑。
  他忖着辰光有限,得赶紧说了正事,遂道:“方才我说的太子荐的那位西席,姓展名逸。”
  展逸。
  季凝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只听简铭又道:“和你说这个人,便是让你知道。到时候见了,也有个防备。”
  季凝诧异:“这位展先生既为西席,自是在外面教导大郎他们兄弟读书,不会入内宅的。我是深宅妇人,也断没有去招惹他的道理。”
  所以,侯爷何以特意嘱咐我这个?
  简铭闻言苦笑:“你没见过那位展先生。据我所见,他是个不拘俗礼的人……”
  他迟疑了一瞬,方又道:“这个人,我总觉得,他不是个教书先生那般简单!”
  “侯爷的意思,他可能对府里不利?”
  “那倒也不至于,”简铭缓缓摇头,“他投奔了太子的门路,仕途上必有所图,不会平白做出什么失礼的事,自毁前程的。总之,多些小心吧!”
  简铭没有告诉季凝,对展逸这个人,只看其外表,其实除了那些魏晋名士般的疏狂气质以外,他真没看出旁的值得怀疑的地方。
  但是简铭以久经沙场、见多了生死场面,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他只是与展逸打了一个照面,便觉得展逸这个人,对自己,隐隐的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类似敌意的感觉。
  真是莫名其妙!
  简铭不想让自己这种没依据的神叨叨的感觉影响了季凝。
  反正,展逸就算再是个人物,展逸就算是太子面前的红人,若敢在常胜侯府胡来,简铭自问也料理得了他。
  “我明白了!”季凝了然道,“这位展先生是太子看重的人,他来我们府里,我们以礼相待。但若他言行无状,我们却也不惧怕他。”
  “就是这个意思!”简铭笑着点头。
  两个人于是又叙了几句话,简铭便不得不出门了。
  季凝依旧在府中,料理事务。
  第一件就是简誉的伤,郭青去配了新药回来,呈给季凝。
  季凝督促着仆从煎好,哄着简誉喝了。
  与昨日相比,简誉添了精神头儿,都能和三郎一起打闹了。
  季凝不由得感慨小孩子家就是不会装病。
  或许是因为被简铭训过,也或许是因为昨日见识了季凝根本不怕那只大蛤.蟆,简誉面对季凝的时候,乖觉了很多。
  尤其是面对歆儿的时候,简誉也不大敢像原来那样大气儿说话了,估计是怕歆儿再祭出团团这个杀手锏——
  小小的郎君,被“猫瘟”吓到了,估计以后能收敛些跋扈霸道。
  季凝觉得,这于简誉闻言,说不定还是好事。
  四个小的相安无事,季凝心里就踏实了大半。
  但是,张婆子还是让她厌烦。
  张婆子依旧是那副时不时地阴阳怪气劲儿。
  就算是昨日给孩子们做新衣衫的那件事,季凝不卑不亢地吩咐了她,她也不得不吭哧吭哧地领命了,可是那种阴阳怪气,还是无时无刻不在让季凝闹心。
  因为昨夜知道了大郎他们兄弟三个的身世,尤其是知道了二郎简誉的身世,季凝白日里忙中偷闲细细回味过往,越发觉得张婆子待简誉和待大郎、三郎不一样。
  他们三兄弟的身世,如郭青、如张婆子这种府中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
  这般推测下来,张婆子或许不仅仅是知道内情,还是简家的老人了。
  说不定,这张婆子还是昔年简誉的亲生父母身边侍奉的人。
  否则,她怎么会对简誉那般上心?
  论理,歆儿才算是简铭正八经儿的亲生儿女。就是巴结,张婆子也应该巴结歆儿啊!
  还是,张婆子笃定了简铭不会有旁的儿女,这偌大的常胜侯府,以后都是简誉的?
  又许是,那老婆子认定歆儿将来长大了会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季凝在心里暗嘁一声:以简铭宠女儿的那个劲儿,将来谁娶歆儿,也得掂量掂量自家的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