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温渚明心知这些门派虽然堵了帝鸿谷的门,但若任凭邪道在家门口儿肆意伤人,?他师父为正道奔波半生搏来的名望,?就算彻底废了。当下和肖兰一对眼色,?同心笛一翻抬到唇边,?肖兰两下跃至高出,?反手抽出四支箭挽弓一搭,?“咻——”
  四箭飞出,势不可挡地冲向顾知寒。
  温渚明笛音都顿了顿,好悬才稳住。
  他这师弟是真的刚,?但凡打架,上来就照着最厉害的那个怼,压根儿不考虑战术。
  但沈柠看得热血沸腾,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她血脉中呼啸,有什么东西在身体中压抑了太久!
  顾知寒旋身飞纵,避开两支箭、弹飞一支,还截下一支原路甩了回来。
  “好箭术!”他舔了舔唇,眼珠渐渐泛红,杀气陡然重了起来,远远地盯住肖兰,仿佛盯住猎物的猛兽,虽然看不清表情,但沈柠周身不寒而栗。他之前没动杀心,都是制住那些人就随手抛在地上,唯有肖兰借助炽伽真气外放,几乎可与宗师抗衡,才让他提起兴致。
  沈柠眼中,那一身大花紫黑袍尤其惹眼,极速飞了过来。而肖兰的凶气也不遑多让,不仅不逃,甚至从高处一跃而下,发辫飞扬,手一松,又是四支箭带着锋锐无比的利气,如流星般破开长空!
  热气上涌,身上的疼痛这时仿佛已不重要了,沈柠受肖兰气魄所激,抽出金明灭,一剑扫向不远处几个正要下杀手的鹧鸪天弟子。
  谁知鹧鸪天弟子尚未触及剑锋,就像被什么无形之气伤到,倒飞落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这是……
  剑气?
  是剑气!
  她竟然用出了剑气?!
  这平平一剑挥出,体内若有所感,好像四处奔腾鼓荡的热流都顺畅了一瞬,沈柠顿时信心大增,这可是洛小山的一半内力!世间超越宗师境之人的一半内力!
  要知道宗师境只是一个笼统概称,以能真气外放作为区分。不能真气外放的,统统都是凡俗高手,武功再高也有限,脱不开凡俗框架,不过是杀个把人。有的功力特别扎实,能以一敌十、以一敌十几,也就到了头儿。可一旦能够真气外放,就跨入了另一个层次,对天地万物皆有更深体悟,以真气为凭,虽不说以一敌百,但寻常一流高手与其相比,宛如萤烛之光与日月争辉。
  但宗师境与宗师境,也差距很大。而超越宗师境,那就是另一个层次。当日鼎湖升龙岛,洛小山一剑之威就能让在场宗师站立不稳,何等超然!
  那边肖兰已被顾知寒逼近,连连遇险,沈柠立刻冲过去,像从前那样调动全身内力。洛小山的内力经过涅槃丹凝练,已化为至纯至净的真气,这一调动,立刻就有比她从前浩瀚千万倍的磅礴内力涌上,身周空气忽然静止。
  沈柠的心在这一刻澄澈剔透,顾知寒与肖兰的身形映入眼底,清晰百倍。
  《易水诀》中‘易水萧萧’、‘衣冠似雪’两式名声响彻天下,而‘醉明月’则是整套剑诀中少见的一式非杀招,单纯以剑气压人的招数。
  金明灭剧烈地抖动起来——
  顾知寒似有所感,忽然转头看了这边一眼。
  温渚明执笛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那是……
  清风明月,朗朗乾坤,剑气如月光倾泻。
  金明灭剑裂苍穹,谁共我,醉明月!
  周遭的人受剑气所感,不觉望向那一柄金柄长剑。
  金明灭,是正道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剑!
  那是十多年前武林正道的辉光,每一次出现,都有一桩不平之事被昭雪、有一个不法之人被惩戒,有一段不灭的传说被传扬。
  如果说青睚剑是以无出其二的武力成为神剑,这柄帝鸿谷主的佩剑,则如尚方宝剑一样代表着公正、天理、道义。
  今日正道无数弟子被邪道宗师肆意杀伤,虽然已经派人飞驰钧陵城报讯,但心中都是一阵绝望。直到这一刻看到那无匹的剑气、灼灼的长剑,才终于稍稍一松。
  “丫头?”顾知寒诧异无比,瞳孔都放大了,从没想过曾经最心醉的娇滴滴大美人,竟然凶神恶煞斩出这么一剑来,一时措手不及都有点慌了。“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磅礴的内力彻底从身体抽空,长剑龙吟,重重轰落!
  一道白色的人影闪电一样飞近,拽着顾知寒后心将他向后一拉,狠狠摔向一旁,顾知寒强行在半空翻滚,好悬才没被摔倒在地,有些狼狈地落地后立刻咒骂出声:“柳燕行!你别以为老子不敢跟你动手!”
  沈柠收了剑,和对面白衣人一起落在地上。肖兰执弓、温渚明执笛,两人都赶了过来,立在沈柠身旁。
  对面的柳燕行抬头,沈柠方知,她那个仙君娃娃极尽夸张,却连真人的一半风姿都没有。
  同她一样,融会了洛小山一半功力的柳燕行,显然心法境界恢复了很多,整个人仿佛仙君临世,雪肤黑眸,长身玉立,白衣不染尘,站在这山间土路,也仿佛临水照花。衣袖被山风吹得微微舞动,好像一层雪白的花瓣在风中被吹出层层涟漪。
  风月门祖师曾为蕊夫人作画,因难以描摹,画成呕血而亡。然而柳燕行在江湖十年,风月门上下,却没有一个人敢为其作画。
  只因万千妙笔,难摹其一。
  曾经的柳燕行仿佛光滑内蕴的绝世名玉,稳重而仁慈,是正道最推崇的那种君子,令人情不自禁地欣赏、钦慕。
  而现在站在这里的他,仿佛带着许多不详传说的妖异宝石,风华盛到能刺伤人眼目,美得邪肆夺目、难以靠近。
  他一出现,就好像自带聚光灯一样,正、邪两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移不开,悄悄停下了手,分着聚拢过来。
  顾知寒也察觉出他的气势已变,逼逼了那一句就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磨磨蹭蹭走了过去,好奇地问:“终于装不下去了?”
  执明君与曲杉斛一奔过来就冲他行礼:“柳公子!”“柳尊主!”
  姚雪倦也抱琴带着芙蓉城弟子默默站在他身后。
  “屈桓子他们呢,不敢出来见见我么?”柳燕行在场中扫了扫,客客气气,声音温润有礼,但话里的意思却狂傲至极。
  邹宁之倒是在场,强撑着说:“柳堂主且等着,掌教片刻就来。”
  柳燕行好脾气地笑笑,看上去真是又仙气儿又和善,偏偏说的话傲慢而无礼:“他应该不知道我也在吧,那倒是可以等等。”
  邹宁之涨红了脸,想说知道你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可内心深处也知道别说屈桓子那些没来的,他们这些在场的,一见柳燕行都看出他至少恢复了六七成,全在暗呼倒霉。
  尤其顾知寒和柳燕行竟然凑到了一块儿!简直半分胜算都没有,谁来都没用。
  柳顾二人并肩占据江湖流量的金字塔尖十年,如今同框,一个仙气飘飘如堕魔的仙,一个张扬华丽如猎艳的鬼,邪气肆虐。帝鸿谷双星和他们这两位前辈相比,明显稚嫩了许多。
  连沈柠都觉得自己这一方无形中就输了,不止她,正道这边所有人心头都沉甸甸的,情知今日搞不好就要交代在这里。
  这么严肃而悲壮的时刻,一道贱兮兮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静寂——
  “请问,这里是……帝鸿谷么?”
  柳、顾、肖、温、执明君全都转头,这五位实力堪比宗师,竟也没注意到何时有人溜了过来,沈柠耳力在几人中是最差的一个,却无需回头就立刻认出来人。
  那是一个与这些人尖儿完全不同的男子,二十余岁,穿得格外邋遢,肩上扛着一根很细的剑,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现在凝滞的氛围和双方对峙的场合,随意就走了过来,他倒是审美正常,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柳燕行,直接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也不知这人之前怎么搞的,手上全是土,雪白的衣服上立刻印上一个爪印。
  “哥们儿,知道帝鸿谷怎么走么?”
  顾知寒此时已从他脸上辨出几分,立刻来了兴致:“哟!这不是你心上人她哥?大舅子好!”
  柳燕行一僵,散发的灼灼风华都有些勉强了,咳嗽一声,不自在地训他兄弟:“别乱叫。”
  沈楼满脸问号,上下观察着柳燕行,把人看得更加僵硬才问,“你俩啥意思,这才几天就闹出俩妹夫?”
  顾知寒还在那里死皮赖脸地纠缠,场上人已经渐渐反应过来这是沈家大公子,都诧异地看一眼沈楼,看一眼柳、顾,再看一眼沈柠,明显是被她和柳顾之间混乱的男女关系惊呆,纷纷露出了经典吃瓜表情。
  连肖兰都有些迟疑地问:“你和顾尊主也?”
  这个“也”字用的就很灵性。
  只要沈楼一出现,那就绝对别想要脸了。
  沈柠恨不得给他嘴堵上,原本是打定主意坚决不出声假装不认识的,闹成这样,只好强忍着尴尬,叫了声:“哥!”
  作者有话要说:被大舅子撞见了分手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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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神功大成
  沈楼回头,充分展现了一个睁眼瞎的素养,?迷茫地匆匆扫了扫,?就心大地转回去和顾知寒继续乱聊。
  沈柠觉得那一刻自己得到了今日尴尬全场最佳,一把金明灭都不够捅柳燕行和沈楼两个人的,?只能盯着满场闪烁的目光,?强行又叫了一声:“哥!站错了,咱们在这边!”
  沈楼这次总算没再犯浑,?好好看了看她,小跑着过来,?劈头就恶人先告状:“怎么搞这么丑?头发都没梳,还满脸土,我都没认出来。”
  沈柠挣扎了一会儿要不还是先给他一剑、再去搞柳燕行,沈楼总算说了句人话:“谁欺负你了,?哥替你揍他!”
  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沈柠,让她一时竟然信了这句鬼话,只死死盯着对面柳燕行。
  柳燕行目光只与她交错了一瞬,?就垂下眼,?莹滑的发丝垂落脸边,?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情绪。那无辜白莲花的美貌,?原先沈柠爱不释手,?看到就想好好疼|爱,?现在如狠狠往心尖儿上最嫩处扎了一根刺,刺得她心口生疼,火一下就冲上头,?“还能有谁,就是他,揍,往死里揍,打死算我的!”
  沈楼一回头,打量了柳燕行几下,半句废话也不啰嗦,肩上扛着的青妩剑一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易水萧萧直接冲着柳燕行的脸刺过去!
  沈楼使易水萧萧,直如阵前斩将,吓人的厉害。温渚明赞叹:“沈家易水诀,盛名无虚……”
  一个“虚”字还未吐完,柳燕行已并指如刀,破开易水萧萧的森寒剑气,直取沈楼双眼。温渚明这么稳妥的人都只能强行描补:“对手太强……”下一秒,更骚的操作让他彻底闭上了嘴。
  沈楼竟毫不要脸地立刻倒转身形,猛地跳回来,扯过沈柠往身前一挡,得意坏笑:“哥打不过,你自己男人,还是自己上吧!”
  贱人沈楼!坑死算了!
  我特|么下次再信你就掐死自己!
  沈柠被猛地推出去,只能一边心中咒骂一边仓促出剑。
  沈楼都刚不过,她就更不行了,“易水萧萧”还未使到一半,柳燕行已一手握住她肩膀,在她手腕上一按,一股巨力袭来,金明灭转瞬被夺,雪白的袍袖一甩,“哧”地还剑入鞘。
  “沈小姐还是先把内力融合明白,免得伤不到人反伤自己,易水诀也成了笑话。”
  沈柠气得要死,“我是不如何,但易水诀未必便伤不到你!”
  柳燕行屈指刮了刮她的脸,忽然侧头在她脸上轻轻一亲:“你现在根本打不过我,回去吧,否则我就不保证只是亲你了。”
  沈柠气疯了,胸中热流窜得越发厉害。
  他在沈柠身上截了几处,推向沈楼的方向。
  谁知沈楼机警地闪身避开,柳燕行手一动刚想去拉,肖兰已经将人稳稳接入怀中,双眸如刀。
  “柳公子,你既然欺骗了沈柠,就离她远一点,别再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
  少年面庞线条深刻,英气十足,环着少女的手很轻,怕用力重了伤到怀中人一样。
  宛如一对璧人。
  柳燕行表情淡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漠然道:“回去转告各位掌门,请他们务必仔细回想可曾做过什么亏心事,若于心有愧,供上殷不辞的牌位,一日三炷香老老实实地磕头,我或许还能考虑放他一条活路。三个月后,若是有人冥顽不灵,不肯俯首认罪,就别怪我亲自替他将门派拆了。”
  邹宁之惊怒交集:“柳燕行!你难道还能踏平整个正道不成?!你心中还有没有一星半点的道义和规矩!”
  柳燕行像是听到笑话,笑出了声:“从前讲道义规矩的人已经被你们联手弄死了,我既然活着回来,就没打算再讲道义规矩。”
  他淡淡瞥了一眼,邹宁之被那鬼气森森的眼神惊住,半晌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