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有时候越不让你做什么,你反而会越好奇。
  听她这么一说,玩家们的表情活络起来, 明白二楼一定有东西, 要么是鬼怪, 要么是关键线索。
  说完该说的话,柳主任就对她们挥了挥手:“教材在桌子上,你们自己来拿吧, 每人一本不要多拿,回去之后好好策划教案。你们的办公室在二楼的207,里面有十张桌子,你们自己分, 平常可以在里面办公。”
  说到这里她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哦, 你们能不能留下来, 要看学生对你们的喜爱程度。”末了鼓励道:“好好干吧孩子们。”
  大家各自去领了教材,然后原地解散。
  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先去看看办公环境,因为去晚了就只能等别人挑剩下的了。沈卯卯对位置没有太大要求, 因为根据她这几年来的经验,游戏里的房间、座位跟死亡几率不再有任何关系, 每个房间出事的几率都是一样的。
  之所以用不再这个词,是因为在她刚进入游戏那会儿,位置问题还有一层玄学,但是近几年了这种玄学已经完全不管用了。论坛上有数据帝对此进行了分析, 得出了上面的结论。
  游戏不声不响地又一次进化了。除了几率问题,还有npc的鲜活程度, 都在玩家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改变。现如今游戏里已经很少出现那种青面獠牙行动僵硬的npc了, 就像这个柳主任, 她们拥有很完善的人设和性格,看起来和真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几年来,沈卯卯越来越想知道这个游戏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能轻易地决定别人的生死,能抹去一些人存在过的痕迹,还会自己不断更新升级。
  沈卯卯曾问过浦克,问他知不知道游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后来惊讶地发现浦克居然知道自己是游戏中的存在,但它自己也说不出来游戏是什么,并不能给她带来帮助。
  对他来说,浦克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让她一见到他就能想到娄京墨,不至于失去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
  “小楼?你怎么突然发起呆了?”叮当把手她面前晃了晃,说道,“我们不去抢座位吗?里面的都被他们抢走了!”
  沈卯卯回神,猛地后退了一步,重复道:“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理我太近。”
  叮当眨眨眼睛:“啊!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事。不是要抢位置?去吧。” 沈卯卯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最近她总是一个不留神就会发起呆来,如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就得等一会儿才能回神,但只要有人像这样靠近她就能立刻清醒过来,所以一直也没因为这个翻过车。
  叮当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娇嗔地说道:“现在还抢什么了?现在估计就剩门口的位置了。”
  沈卯卯道:“没事,都是一样的,先过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果然如同叮当说的那样,整个办公室就剩下门口的两个位置了。
  她们一进去,原本还在激烈讨论的办公室瞬间就静了下来,好像他们两个是什么洪水猛兽,所有人全都盯着他们两个瞅。
  沈卯卯直接忽视掉了那些视线,把手里的语文书放在最外面的桌子上,示意叮当去里面。
  叮当也不推辞,拉开凳子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拄着左脸看她:“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柳主任一直说想要留下来就要讨学生的喜欢,但留下来会不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让我们留下来?所以我们要不要反其道而行,故意让孩子不喜欢我们?”
  沈卯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的本还不至于那么绕。”
  叮当:“……”
  办公室里除了桌子椅子以外还有两台电脑,除此之外柳主任只给她们发了一本书、一个教案本,剩下的东西还要她们自己置办。
  沈卯卯用指纹打开手机,查了一下自己账户里的余额,发现里面居然没有一分钱。
  她把手机又关上了,问叮当:“看看你的余额。”
  叮当立刻打开手机里所有能存钱的软件,一顿翻找,最后震惊道:“我擦,这不是坑人吗?”
  其他玩家似乎明白了什么,纷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沈卯卯环视一圈,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情况:“我们走吧,先下楼。”走之前还不忘了提醒她拿好自己的教案和书。
  叮当听话照做,和她一起出门下楼。
  其他玩家并没有跟上来,叮当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对我们的书和本下手?”
  沈卯卯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叮当好奇道:“你有被人背叛过吗?”
  “没有。”沈卯卯淡淡地回答道。
  因为失去娄京墨后,她已不再相信任何人。
  根本就没交付过信任,又何来的背叛呢?
  叮当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所有大佬都像你这么酷吗?”
  沈卯卯:“我不是大佬。”
  叮当不信:“你在论坛里很有名呢。”
  沈卯卯:“是吗?”
  叮当顿时就有点聊不下去了,但是好在她们已经到了学校外面的超市,可以不用再尬聊。
  这个超市有三层,里的东西很全,上至日常用品,下至水果蔬菜,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一个比这眼睛的老头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摇着蒲扇,除此之外店里没有一名员工。
  两人走到柜台前,沈卯卯问道:“请问这里的东西怎么卖?”
  老头应声睁眼,在看清他眼睛的模样后叮当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瞳孔。
  老头的嗓音非常沙哑,“呵呵”地笑了一声,并没有把她的害怕放在心上,反而颇有兴味地看着沈卯卯:“这里的东西不卖,只以物换物。”
  沈卯卯:“怎么换?”
  老头:“当然是用你身上的东西来换了。”
  沈卯卯把手机掏出来:“行吗?”
  老头摇头:“不行,必须是你身上有的东西,只要给我一样,这里的东西就随你挑,随你拿。这次拿不完下次再来也可以……”
  以往的游戏从不会在金钱上短了玩家的,从大家的手机里都没钱却还要自己置办东西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副本里的东西可能要用别的方法获得,没想到是这种方法。
  叮当从她身后探出头来,问道:“头发行吗?”
  老头梗了一下:“额……这个,行吧,不过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个人用头发跟我换。”
  “那就换她的。”
  “她用头发。”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老头道:“这我不管,你们自己做决定,最好快一点,要是下一个人想到用头发来换了,那你们两个就谁都换不了了。”
  叮当连忙说道:“大佬你换!我用别的!我还得靠你带我呢!”
  沈卯卯道:“无所谓,没影响。”
  叮当:“那我说实话,我觉得没有头发很丑,所以还是你换吧。”
  既然她这么说了,沈卯卯也不跟她客气,用头发跟店主做了交换,成为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光头。
  叮当考虑了半天,用自己左耳的听力换了资格。
  换完之后她不仅失去了听力,甚至连整个左耳都消失不见了,看起来有些奇怪。
  她对着店里的镜子照了照,不高兴地撅着嘴,把头绳摘了下来披着头发,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跟沈卯卯一起挑起要用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两人拿着东西从楼上下来,听见了玩家和店主讨价还价的声音。
  几个玩家听见声音回头,见到沈卯卯的秃脑门之后猛地眼睛一亮,转而跟店长说道:“我们也要用头发换!”
  店长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不行,先来后到,头发和左耳都有人换了,你们趁早换别的吧。”
  玩家们炸开了锅,沈卯卯和叮当拿着东西从另一扇门离开,不管他们会说什么。
  她们把买完的东西搬回寝室,锁好门以后又去教学楼里逛了一圈。
  沈卯卯打量着这个小学的格局和环境,越看越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叮当看着她眉头紧锁,一副“这个副本好难”的模样,不禁也有点心里没底:“怎么了大佬?你给我个心里准备?”
  沈卯卯摇头:“没事。”
  两人把二楼开门的教师逛了个遍,并没有什么收获,于是就回了寝室,开始准备教案的事儿。
  不管柳主任是敌是友,写教案都是一条很好的提示,沈卯卯以前学文,所以写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而且她们手里的手机可以上网,可以去网上找一些参考。
  相比于她的无所谓,叮当有点犯愁:“这怎么写啊……让我弹琴我会,但是让我写教案也太难为人了!音乐课怎么写教案啊?上网扒一个行吗?”
  沈卯卯翻看着语文书,头也不抬地说道:“劝你最好不要。”
  叮当颓废地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开写。
  两人从下午写到傍晚,等天色昏黄的时候,沈卯卯合上了书,说道:“先吃饭。”
  食堂明天才会开门,老师吃饭免费,柳主任说到时候她们的一日三餐可以在学校解决,但今天必须她们自己想办法。
  学校附近倒是也有几家小吃部,但是她们没有钱,谁也不知道进去吃东西是不是又要拿什么来换,所以干脆可着一只羊薅羊毛,去杂货商店主那儿拿了一个烧水壶和一堆泡面。
  她们进去的时候店主闭着眼睛,走的时候他还闭着,一点儿也不在意她们到底拿了什么。
  叮当上午的时候还会有点紧张,因为她从来没干过这种拿人东西不给钱的事儿,但是现在,有了第一次以后,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抱着人家的东西走出去了。
  晚上两人在寝室门口饮水机里打了一壶水,坐壶烧水一气呵成,然后各自抱着自己的泡面解决晚饭。
  等全都收拾完了天就彻底黑了。
  隔壁寝室传来吵吵闹闹的动静,她们这边却格外安静,并且已经关灯了。
  这栋寝室楼白天的时候阳光照不进来,晚上的时候月光也进不来,一关灯就只有窗户外面有亮,屋里干脆就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黑暗让叮当心里有点慌,忍不住想跟沈卯卯说几句话。
  于是她叫了沈卯卯一声:“小楼?你睡着了吗?”
  沈卯卯并没有睡,甚至没有闭眼睛。
  她当初觉得娄京墨在过本时可以一直不睡简直是神人,但现在的她好像也习惯了坚持晚上不睡,偶尔白天补眠的操作。娄京墨是对的,晚上的副本更加危险,还不如把睡眠时间留给相对安全的白天。
  但即使没睡,她也不想给叮当任何回复。
  不是讨厌她,而是单纯的“懒得说话”。
  她和娄京墨不一样。娄京墨是真高冷,不喜欢搭理陌生人;她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不过本的时候经常会一坐一整天,不怎么挪动地方,也不怎么说话。
  渐渐的她就不怎么想说话了。
  一直没有等到她得回应,叮当在黑暗中翻了个身,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睡得这么快啊……”
  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了叮当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夜风呼啸而来,从窗缝渗透进来,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除了风声以外,楼上似乎有一丝细微的声音,好像是谁光着脚在到处跑,踩得地板“噔噔”直响。
  “嘻嘻……”
  “哈哈哈……”
  有小孩子的笑声从门口传来,又很快跑远,在这鬼哭狼嚎的风声中显得格外渗人。
  沈卯卯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没过多久,笑声就消失了,那个小孩儿没进任何房间,就只是自己在外面撒欢儿似的乱跑。
  第二天六点,沈卯卯拍醒还在沉睡中的叮当,叫她起来洗把脸。
  叮当困得睁不开眼睛,小声嘟囔了两句以后还是起来了。
  两人收拾完,就着热水又吃了一桶泡面,出门的时候正巧也看见了其他几个女玩家出来。
  叮当被她们吓了一跳,但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两拨人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交流。等一离开寝室,她就迫不及待地对沈卯卯说道:“你看到了吗大佬?”
  “嗯。”沈卯卯点头。
  那几个女人应该是分别用了左眼、右眼、右耳、鼻子来兑换了商店物品使用权,所以她们的这些部件完全消失了,乍一看有些恐怖。
  叮当搓了搓胳膊:“这样教学不得吓哭小朋友们啊?”
  沈卯卯没回应,但她觉得这跟游戏中的第一个死亡点有关。
  早上七点有一个会议,地点在三楼的会议室,她们去的时候会议室已经开门里,柳主任正坐在里面,见到她们后并没有对沈卯卯的头发感到好奇,反而笑眯眯地问道:“昨晚睡的好吗?”
  叮当也笑着跟她扯皮:“承蒙主任您的照顾,我们睡的不错。”
  柳主任从自己身前的纸里抽出来了几张递给她俩:“这是这学期的课表,你们看一下。今天的会议主要就是给你们二年组的老师开的,一会儿校长会过来,说一下咱们学校对老师的要求,你们不用太紧张。”
  沈卯卯低头看手里的课程表,第一节课她要去二年一班上课,第二节是二年二班的,而叮当的音乐课永远在下午的第一节。
  语文课每天都有,每天都得上,有时候一个班一天可能要上两节,音乐课比较少,四个班一共也就四节,星期三放假,也就是说,叮当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到处查资料。
  不过沈卯卯并不会把全部希望押在她的那点儿时间上。
  没过多久人就齐了,最重要的人物校长这才不紧不慢地推开了门,跟她们讲了一堆官方废话,画了一个又一个大饼,直到七点四十才放他们离开,让她们去准备准备一会儿上课,还说会有别的年组的老师来听课。
  几人回到办公室,一班三班第一节课都是语文,另一个语文老师就是那名男玩家。
  这三名男玩家从外面上看并不能看出来换了什么,手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便,也许是换了身体里的内脏。
  叮当看着沈卯卯抖腿,颇为紧张:“大佬,你说你这性格能讨小朋友喜欢吗?怎么办啊……我好紧张。”
  沈卯卯淡淡地说道:“写你的教案。”
  叮当:“……”行,没事儿了。
  还有五分钟上课的时候,沈卯卯和男语文老师一同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二年组的四个班在一个方向,三班四班在里面,所以男人要往里走。
  沈卯卯站在一班的门口,透过窗户往里看,里面坐着一排小萝卜头,班级里闹闹哄哄气氛如同菜市场。
  还没等她拉开门,男老师突然在她后面不远处说了一句:“你就是论坛里的小楼?”
  沈卯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男人看着她光秃秃的脑门,又看了一眼她外衣鼓鼓囊囊的口袋,道:“久闻不如一见,不愧游戏大神。”
  沈卯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问:请问您还有什么屁事儿吗?
  男人也不恼,反而是对她挥了挥手,说道:“请进吧楼老师,我也过去上课了。”
  沈卯卯收回视线不再管他,转而拉开了二年一班的大门。
  见她进来,班级里安静了一瞬,然后骤然爆发处“哈哈哈”的大笑声。一个小男孩更是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打起了滚,边滚边说道:“哈哈哈哈新老师是和尚!是秃头!”
  沈卯卯把语文书往讲桌上一放,静静地看着他们闹腾。
  三分钟后,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她拿起放在黑板粉笔灰槽里的教鞭,轻轻地敲了敲多媒体电脑的外壳:“安静。”
  底下的熊孩子们依旧吵闹,恨不得直接把房盖儿给掀了,疯狂嘲笑她的头发。
  沈卯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从百货商店里顺来的电动剃须刀点开,“嗡嗡嗡”的震动声像极了理发店的电推剪,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熊孩子们,说道:“现在,谁再吵闹,我就把他的头发也剃了,还要向年纪主任汇报,让他身上挂着‘我是秃子’的牌子在升旗仪式上被全校的学生嘲笑。”
  小朋友们全都呆住了,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恶毒。
  几个小姑娘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捂着嘴,生怕沈卯卯会直接冲下来把自己的头发给剃了。
  沈卯卯拿着剃须刀从讲台上下来,一步步走到满地打滚的熊孩子面前:“你想剃头发?”
  小男孩一个激灵爬起来,抽了抽鼻子,“嗷”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哇哇!我不要当和尚!”
  沈卯卯:“那就不许哭,立刻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小男孩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沈卯卯用准备好的面巾纸让他擤鼻涕,接着重新回到了讲台上,关掉剃须刀,环视一圈,用大人的气场镇住这帮小鬼,然后才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娄,是你们新的语文老师,也是你们的代理班主任。”
  小萝卜头们正襟危坐,视线全都定格在剃须刀上,生怕她会突然暴起,拿刀剃头。
  沈卯卯拿起放在多媒体上的学生名单,接着说道:“接下来我开始点名,点到的请站起来说‘到’,我说‘请坐’之后才可坐下,听明白了吗?”
  小萝卜头们拉起长音:“听—明—白—了——”
  她低头看名单,准备点名,刚开到第一个名字就愣了一下,几秒后才把那三个字念了出来:“陈美涵……”
  “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底下响起。
  沈卯卯抬头看过去,站起来的女孩拥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对她呲着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在一瞬间浮出了水面,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副本是她曾经和娄京墨、任玥一起通关的重复性副本,就是在这个副本里,她被任玥背刺一刀,彻底认清了任玥的真面目;也是在这个本里,她收获了她的第一张卡牌,斐莉。
  而眼前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就那个副本里的最终boss——陈美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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