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喻教授和慕长安亲切交谈了很久,主要内容是数落至微,点赞慕长安,以及对这两头牛作学术报告。
  在喻教授眼里,她和慕长安都是牛。
  牛叉的牛,以及对牛弹琴的牛。
  云泥之别。
  作为学术大拿,喻教授样样追求完美,对待晚辈亦如此,美其名曰精益求精,实际上就是吹毛求疵。
  至微亲眼见过她把快40岁已成副主任的弟子给当众骂哭,仅仅因为他记错了一个病人的白细胞总数。
  今天对一个晚辈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热络,是不是有点太不喻教授了?
  还有这世界上居然存在让喻教授半小时内找不出错的外科医生!
  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眼前这个男人太变态?
  至微一边戳着筷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想着。
  就慕长安这种目中无人,爱瞎说大实话的人,在临床存活率很低吧?
  如果喻教授想把他揽到手底下,绝壁天天不用干别的,光给他处理投诉了。到时候,啧啧啧……喻教授的脸会很疼吧?
  “又在想什么?嘴里吃着饭也能发起呆来,手术台上也这样神游,病人都得折在你手里。”喻教授对着至微敲了一记,语气就像训底下的小大夫一样,威严压顶。
  至微早就对喻教授的言语袭击免疫了,任凭她怎么说,一转脸依旧吃得很香。
  这方面,显然慕长安道行还不够深(脸皮不够厚),他一直很有教养地洗耳恭听,没怎么动筷子,甚至表情都不曾换一下。
  至微悄悄往他那边扫,结果和他的目光无缝连接了。
  于是狠狠斜了他一眼。
  慕长安接到至微凌厉的目光,毫不畏惧,只是嘴角动了动,一秒后表情更换失败,只能继续面无表情着。
  至微趁喻教授低头找手机,朝他比了下拳头。
  这次慕长安嘴角又动了动,不怕死地露出了两颗洁白的牙齿。
  他的眼睛弯成两勾月牙,给冷俊的脸庞增加了几分亲和力。
  呸,亲和力,他哪来的亲和力?
  他竟真的背地里嘲笑她,新仇旧恨,至微恨得牙痒痒。
  “其实我很佩服至微!”在喻教授新一轮恨铁不成钢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慕长安骤然插了一句。
  虽然至微自我感觉良好,此刻也想不出来自己身上哪点能让慕长安佩服。
  不过,终于听到人话了啊!
  这个人总算还保留一丝丝人性,可喜可贺。
  喻教授头顶巨型问号:“佩服她什么?”
  慕长安嘴角微勾:“食欲总是这么好。”
  至微:“……”
  你想说的是心大和缺心眼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他表情,漠然中还真是有些赏识的意味。
  至微立刻惊悚起来。
  这个世界果然太疯狂,而他果然够变态。
  话说回来,如果食欲好也算优点并且优点会发光的话,至微一个人可以点亮整个银河系。
  人干嘛要和食物过不去呢?摆在你面前的东西,不开心地吃掉的话,岂不是对不起祖先千辛万苦爬上食物链顶端?
  “这算哪门子优点?”喻教授嫌弃说。
  慕长安看了看至微,发现她眼神飘忽,于是脑子好像钝住了片刻,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只是专业使然罢了。”
  什么叫只是?什么叫专业使然?
  合着她吃得津津有味,而他却在想食物在消化道蠕动转化的生理机制?
  那我和标本有什么两样?
  妈蛋,小时候叫人家小仙女,现在时过境迁,就成了一具行走的标本。
  至微郁闷了。
  一郁闷,味蕾又蠢蠢欲动,不自觉又拿起了筷子。
  嗯,果然没有什么问题是吃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吃点。
  至微不知道自己吃了多久,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反正,吃到最后,每个盘子都是空的,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累。
  心累,眼累,耳朵累,牙齿和颞下颌关节通通都累。
  眼见着她吃撑,却没有人善良地阻止她。
  就像赛场上打了半天,却被判定为无效攻击。
  至微一边压着饱嗝,一边压着委屈。
  累,太累了!
  好容易喻教授起身,原因是喻教授晚些时候在s城有个卫星会,而最后一班飞往s城的飞机一个半小时后起飞,她必须要走了。
  至微和慕长安跟在后面送喻教授到大厅,路上至微顺便总结了一下此次母女碰面的主题:论一个主任兼学术带头人如何像亲妈一样炫耀别人的儿子。括弧在亲闺女面前。
  混成这样,好像有点惨。
  不知道该埋怨老妈的熟视无睹,还是该恨慕长安“第三者”插足。
  要是他不出现,就不会有对比,没有比对就没有伤害,这顿饭没准就母慈子孝其乐融融了。
  不,不,至微马上进行了自我否定。
  别心存幻想了,即使慕长安不来,你和喻教授也不会母慈子孝的。
  “至微马上下临床了,肯定有很多需要注意的,麻烦你提点提点她。”
  慕长安点头,十分听话的样子。
  喻教授转向至微,至微还以为她也要叮嘱些什么,哪怕说好好跟人家学也是可以的啊。
  喻教授只是朝她点了下头,然后就拜拜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涌出来,至微赶紧仰头,一路跑回到包厢,将手机和书本胡乱往包里一塞,往背上一抗,抓起抱枕水壶:“拜拜”
  “那个”慕长安又开始摸鼻子,耳朵也泛起了红,“现在就走?”
  废话,饭菜都吃光了,当然该滚回床上享受酒足饭饱刷剧的美好时光了。
  “可是喻教授,哦,不,是你妈让我们......”
  如果是别人,此时应该是局促的紧张的或者忐忑的,然而慕长安却是雕塑一样的,语气冰冷,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你走了我不好交代。”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说道,“我时间还充裕,可以聊一会。”
  原来,挽留也只是为了好交代。
  至微的心脏仿佛漏了风,凉飕飕的。
  如果真走了,慕长安还好说,反正喻教授不能怎么样他,至微可就悲剧了,以后找喻教授请示帮忙,肯定又会被她说“给你介绍了能解决问题的人,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然后,全家都会知道喻教授的母爱被至微辜负了。
  母爱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啊。
  至微无奈地拉开了椅子。
  慕长安坐得离她近一点,侧着身子:“我还有半个小时。”
  那语气就跟施舍似的。
  至微炸毛了,“谁稀罕啊。您该干嘛干嘛去,用不着在我这献爱心,我也没什么要请教的。再会。”
  再次抓起书包,还特意甩一下,差点砸在慕长安脸上。
  “至微。”慕长安喊,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也就同一瞬间,咔哒一声,慕长安的胳膊被至微反锁了。
  “那个,你们谁买一下单。”服务员手里拿着账单,有点尴尬地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喻教授居然没付钱?太坑了吧?还好手里还抓着一个,不然......
  “他。”至微扔开慕长安的胳膊,大声说。
  慕长安没有推脱,顾不上胳膊上的疼痛,一手接账单,一手从兜里掏出一叠纸......数十张还没处理的会诊票据以及中间夹杂的数张五块十块的零钱。
  慕长安在纸堆里挑挑拣拣了半天,共找出52.8元。
  “先生,微信支付宝都可以的。”服务员友善地提醒。
  慕长安茫然地望了眼至微。
  叫你把医院工作服当自家时装穿出来,难堪了吧?
  “现金不够,微信总有吧?”
  慕长安恍然大悟状,掏出手机,递给至微,“原来微信还有这功能。我刚注册,还没用过,还是你来操作吧。”
  “你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却没用过微信支付?”
  “别人硬塞给我的。我习惯用诺基亚。”
  他居然真的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键盘都已经磨花了的诺基亚,还是蓝屏的。
  至微无语了。
  这个人到底生活在哪个朝代啊?
  算了算了,赶紧付钱走人。
  划开慕长安的手机,至微傻了,干净的桌面上孤零零躺着一个app——醒目的绿色球形图标。
  点开微信,通讯录对话栏空空荡荡,余额自然也一贫如洗,也没绑卡。
  他......是山顶洞人吧?
  天啊~至微哀嚎,能不能把眼前这个人扣押在这做苦力啊。
  最终,在服务员复杂的眼神中,至微悲催地付了钱,总共4500块。
  她居然一顿饭吃掉了半个学期生活费。
  心在滴血,肺在漏气,肝胆胰脾肾在绞痛,至微的娃娃脸在扭曲变形。
  再看慕长安,依然玉树临风地站着。
  不付钱还这么中气十足,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至微气呼呼地走到门口,从此碧月阁三个字等于慕长安是朵奇葩。
  “加一下微信吧。”慕长安又将那款平民百姓看都不敢看的手机递给至微,“你妈说让我看顾你的。”
  “我谢你啊。”
  真好意思,加微信都要我自己动手,算哪门子看顾?
  不过至微还是加了他微信,不交流也可以用微信讨讨债什么的。
  碧月阁旁边有一家哈根达斯,两人路过,慕长安停下来说,“我欠你一个哈根达斯。”
  “我他妈早就不记得了。”
  说起这个,至微的愤怒值就达到了顶峰。
  慕长安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现在有五十二块八毛,应该够请你吃一个。要不要?”
  敢再不真心实意一点么?
  至微忍无可忍,咆哮起来:“我早就不吃哈根达斯了。”
  “那好吧。”
  然后就没了下文,对当年只字不提了。
  至微心里暗暗骂了一句:shit。
  分手后,一个人走在街上,至微冷静了一点。
  比起哈根达斯,还是4500块带来的伤更重一点,得赶紧抚平止损。
  至微发了个阴阳怪气的语音给他:“对于吃一顿饭花了我这么多钱,慕医生有何感想?”
  对方回复了一串文字:“看你吃这么多也没有不舒服,你胃的容受性舒张功能很强劲。”
  啊————至微死心了,这个人才是天底下最不要脸的,还能分分钟把人气死。
  至微想来想去,干脆截屏一步一步告诉慕长安怎样绑定银行卡,以及转账发红包。
  结果慕长安回过来:“谢谢指导。”
  就......没了?
  于是至微毫不留恋地将他删掉了。
  为什么别人的久别重逢很浪漫,她的却很浪费啊。
  不知浪费钱还浪费表情!
  删删删!至微使劲地划着手机,将慕长安从“微信”栏里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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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长安:说你食欲好,真的只是想夸你。
  苏至微:不,你不是。
  筷子又动了。
  慕长安:看,我果然没夸错。
  至微: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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