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安儿,回去后,爹给你打许多漂亮的首饰。”
  “我要宝石的。”
  “好。”
  “要金的。”
  “好。”
  “不是那种轻飘飘的空心金或者只镀了一层金的,我要实心的。”
  心又疼了。
  “好,都依你。纯金,足金,赤金,分量十足的。”
  “娘也要。”
  “好。爹都给。”
  “谢谢爹。可是夫人那里……”
  事实,夫人真的很“大度”,做事也比荣华要漂亮了太多。当年一回府,夫人便给她和娘一人送了一套赤金头面,就那手笔,确实漂亮完美。
  而夫人的大度并不仅仅体现在出手,还在各种细无巨细的体贴和关怀上。前世的荣安哪怕与她一个屋檐下,都对她讨厌不起来。
  就拿称呼这事来说,别人家称呼嫡母,一定是要叫“母亲”或“娘”的。可夫人并没有。她一直由着荣安叫葛氏“娘”,叫她“夫人”。就冲这一点,当年回府没几日,荣安便收起了排斥心,努力将自己融入进了将军府……
  “爹会处理。以后你但凡需要什么,只管找爹。”虞博鸿忍不住摸了摸荣安头上鼓起的包。“疼吗?”
  废话!怎会不疼?
  “爹,我不疼。看到爹这么笑着,我一点都不疼了。”
  这话,让虞博鸿的心又疼了起来。
  ……
  东方才刚有泛白的迹象,虞博鸿便留下人手,自己只带了两人先一步打马离开了。
  荣安那里还得要带着葛氏,所以打算等天大亮,城门开后再去葛家。
  虞博鸿实在等不了了,于是他生生等在城门口吹了两刻钟的风,成了今日冲进城门的第一人。
  他本打算先回家的,可临时又改了主意,趁着无人关注,他先去了葛家。
  他去给葛家两位长辈深深行了个礼,又道了歉,简单将葛氏母女回家养病之事说了一遍……
  葛家上下几分怔愣,随后便带上了欣喜。
  葛老夫人赶忙张罗将葛氏出阁前的院子收拾出来,又让人去府里孙女院子捯饬个厢房给荣安住,而事实虞博鸿的目的正在于此,他希望婉娘心情舒畅,住得舒心;也希望荣安来了后能习惯;希望能尽力照顾到她们。
  虞博鸿表示,两个时辰后,会再次回来拜见,随后便告辞了。
  回家!
  府里一如既往,可他却处处看不顺眼。往日的美好在此刻看来全都成了罪过。美美的丫头们,精致的摆设,花团锦簇的园子,不见落叶的各条走道,一尘不染的家具,全都让他难受,让他内疚和心痛。
  行至主院,心头这般情绪便更甚了。
  主屋里,荣华也在,应该是刚来请安。
  而廖氏则在张罗着摆早膳,等着他回来一道吃。
  虞博鸿一见桌上的六碟三点两果一粥一汤,想到女儿在马车里狼吞虎咽嚼干点心的模样,心头更是难受到无以复加。
  他还在犹豫该先大发雷霆,还是诈上一诈,或是试探一番,可廖夫人已经迎了出来。生平第一次,他对夫人产生了厌恶。
  他瞧着那张温柔慈悲的容颜,开始觉出了一种虚假的扭曲。
  “老爷,您可回来了。”廖氏拿帕子掖了掖眼角。
  虞博鸿看她一眼:“怎么了?”丈夫的冷淡倒是没让廖氏有太多怀疑,只以为他是忙乎了一晚上刚从营里回来,累极了才精神不济。
  “华儿,华儿她遭了大罪,不但受伤,还受了惊吓。”廖氏的声音微微颤动。“这会儿正头晕目眩犯呕吐,微微有些腹泻。整个人都蔫了。”
  虞博鸿看向荣华。
  荣华行了礼便恹恹倒在了椅子里,拿帕子挡了半边脸,两滴眼泪正挂下来,楚楚可怜。
  “怎会?”
  “还不是华儿心善,昨日偏要亲自去庄上送物资看安儿。可安儿把华儿带去了园子外的河边。不知怎么的,庄上的狗便发疯了,结果……一股脑都上来欺负华儿……”廖夫人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虞博鸿心头冷极,努力压着火气。他本想看看若是他被蒙在鼓里,事态会如何走向。可廖氏这才刚一开口,他便差点爆了。
  荣华被狗咬是偶然事件,可这女人竟然口口声声在暗怪安儿耍手段害了荣华。安儿过得还不够惨?她还想如何?让华儿咬回去不成?
  ……
  第21章 对比的后果
  “华儿,给爹瞧瞧哪儿伤到了?”虞博鸿压了火气走向荣华。
  可这一看,他又气到了。
  这叫做伤?荒谬!荒唐!放屁!
  这破了点皮的几丝血痕能被称作“伤”?
  他一下便又想到了二女儿,安儿那上上下下,至少比华儿严重百倍了吧?可安儿也没喊一声痛,流一滴泪,相反始终都在安慰自己。
  所以此刻荣华这眼泪和委屈,又算什么?
  所以人啊,就怕有对比。
  一边是怕父亲担心而含痛宽慰,一边是利用父爱而小题大做,高下……立现!
  偏偏荣华还又伸出了手背,在指着几道红印和青紫喊着疼……
  天壤之别,让虞博鸿对长女更是失望了不少。
  廖氏尚不知她在火上浇油:“老爷,华儿这脸若是破相……”
  “府医说华儿会破相?”
  “那倒……没有。可华儿两天后要参加……”
  “那个混账东西!”虞博鸿再次高声打断了廖氏:“既然这么点伤都不会看,也别在咱家丢人现眼了。换个府医吧!”
  虞博鸿暗暗盯住了廖氏,果见廖氏端庄面上有一丝极少出现的慌张闪过。不过只一瞬后,她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完美表情。
  “华儿,瞧你爹为了你的事给急的,赶紧给你爹倒杯茶来消消气。蔡大夫在咱家十多年,医术一向不错,又一直兢兢业业的,老爷可不能一时冲动寒了府中老人心。”
  虞博鸿走去了上座,面色不露,心下更寒。
  他的夫人,竟然把府医之事排在了荣华之前,可见轻重缓急。
  “那依夫人看,华儿这事……”他此刻更想看看,她带着华儿来演戏,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确实,廖氏等的就是这一句。
  “查!必须查!昨日河边那么多人,那狗怎会无缘无故只盯华儿一人?里边必定有鬼!只怕是有人针对华儿所为。若是那般,其心不但歹毒,其意图更是叫人心惊。华儿于我将军府的重要性举足轻重,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若真有问题,必须赶紧扼杀。事实廖氏苦恼一晚了,她也百思不得其解,怎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喜欢事事皆在把握的感觉,尤其讨厌的就是各种变数,讨厌这种叫她感觉无力的变数。
  虞博鸿则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个意外,她要查出什么结果来?庄上就两个主子,她的目的昭然若揭,她果然是冲着婉娘母女去的。
  “婉娘还病着呢。彻查的话,会否打扰她的清净?”
  “府医看过了,妹妹还是老毛病,没有大碍。待过几日,那名医抵京后,妹妹的病一定能痊愈了,这一点老爷倒是不用着急。”
  “府医?老毛病?无碍?不急?”虞博鸿再次冷笑。说得倒是笃定,可府医,分明连婉娘的脉都没把啊!这廖文慈和府医果然沆瀣一气,这让他心头更是冷了几分。
  “嗯。知道了。”
  “另外……为了华儿,老爷还得劳个力。”
  “说。”
  “华儿不是伤到了吗?两天内只怕难以复原。可两天后,便是大师讲经之日了。华儿等那日已经许久……”
  “难以复原就不去了,女孩子家,还是少抛头露面。刚不是说受了惊吗?还是在家休养一阵吧。”
  廖氏这才觉得丈夫今日有些古怪。
  “老爷说的是真心话吗?那日将会何等盛大,届时皇后娘娘,皇子公主,满京城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会出席,说不定太后娘娘也会前往。华儿及笄在即,这么重要的场合,她如何不去?哪怕只是留个印象,对华儿将来前程都有大好处。还有华儿的‘凤身’之说,当日便是这星云大师……”
  “行了,你究竟要如何?直说!”
  廖氏说话再次被打断,心情很不美妙,说话也明显冲了些。
  “还得求请老爷入宫时,要么,请个恩典,求一位御医回来帮华儿看看。要么,跟皇上开口求一瓶白玉生肌膏。”
  她的华儿,必须出席两日后的大会。还必须漂漂亮亮,完美出现。华儿的那些伤实在显眼,若有宫里秘药辅助,自是事半功倍。当然,这只是其一。
  她确实看不上自家男人。明明有权有地位,却从来不懂得利用。天天在皇帝跟前晃,多少人巴都巴不来的,可他却不懂迎合演戏,简直白瞎了那么多机会。
  廖氏巴不得自己能代替他去演戏,到皇上跟前只需叹个气,皇帝必定会关心。他若能红个眼抹个泪,皇帝自然会补品药品饰品一样样赏过来。这种夺嫡的关键时刻,如此风向标只要一出现,华儿更得成为香饽饽。再等两日后大师那里……这一切还不是水到渠成?
  所以,老爷不走那一步,便只能她来推了。只要在皇帝那里开出口来,一样能达成她要的结果……
  只是……只是廖氏没想到……
  “啪”!
  “啊——”
  虞博鸿竟将满满的一碗茶,全都砸到了她的跟前。
  就连她的手背,她的衣襟也全都被溅上了茶水,沾上了茶叶。
  变故来得太快,引得她和荣华一起尖叫起来。
  “这样的伤,去请御医?你有那打算,我却没有那脸皮!”虞博鸿还没泄恨,他早就不想压抑了。此刻的他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了桌布,直接拖了整桌的佳肴,给砸到了廖氏的脚边……
  他原本还想着,是否要看在十几年夫妻的面上,私下处理这事。可才一小会儿的功夫,入耳的不是谎言就是糟粕。还有这女人暗戳戳对自己的怂恿,利用和控制……
  尤不解恨!
  他又不顾阻挡,伸手抓了廖氏的宝贝瓷瓶,直接在桌面给敲了个粉碎。
  又一脚踢出去,直中的,是廖氏最爱的兰花插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