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那你说谁?我们从小就被教育礼家才是这个修仙界的大统,我们多少年了,一直为礼家的光复而做准备,你如今一来就打破了我们所有人的信仰,那我们死去的族人如何自处?我死去的姐姐又如何自处?他们死得毫无意义!”
  温点声嘶力竭地咆哮,怒火中烧。
  温家人低泣,山洞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从前死得毫无意义,所以为了让这些无意义变成自己骗自己的有意义,就要继续无意义地死下去?”
  顾九命的声音从洞口传进来,众人抬头,只见一道瘦削却一身清气风骨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她面容藏在黑暗中,但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一字一句却那么凝实有力。
  温点目光骤暗,有种不知所措被强撑的倔傲掩盖,却又忍不住漏出一丝半点的马脚,他脸一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礼秉利用了你们四千多年,让你们温家埋在地下见不得人,更没有人敢讨论你们,跟你们沾上边就有造反的嫌疑,这样的日子,你们是没过够?”
  洞口洒进来的光含含糊糊地给顾九命的轮廓打上一层光,可接下来她说的话就让这层光显得那么微小,她双眼迸射出的光反而出奇的耀眼:
  “还有血性的,就把礼秉干掉好了,临崖勒马是及时止损,也是放下屠刀。”
  四周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刚刚一直没注意到的村庄响起的生活噪音也跟着一股脑地涌入,这个世界变得纷杂起来。
  温点张了张嘴,半响只能吐出两个字:“疯子……”
  梁画却是松了一口气,握着枪的手也放松下来,原来这个顾九命跟礼秉真的是生死之仇,幸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没帮错人,也没看错人。
  可谁知道再下面一句话,却能让所有人都一个趔趄险些平地摔死。
  “既然干掉了礼秉,顺便也干掉公弄,不是也很不错吗?”顾九命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她指尖懒洋洋地摇摇晃晃。
  她此刻的闲散的姿态完全不像是嘴里会吐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梁画:“……”
  真是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离完结不远了,心情复杂,下一篇大概会写一个简单点的奇幻故事,也短一点的,感兴趣的可以去专栏看看点个收藏啥的,哈哈
  第111章
  “开个玩笑, 别这么严肃。”
  顾九命手里摇着狗尾巴草,似笑非笑道。
  梁画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呵”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说:“顾道友开的玩笑还真是惊世骇俗。”
  “既然顾道友这里没事, 我也要回宗门解释我这几日失踪的事情,道友……尽快自己找地方落脚吧。”
  梁画整理了自己一身的灰尘, 说罢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出了山洞。
  顾九命目送梁画离开, 再回头看着温点这个刺头, 顿感郁结于心,还要搞定这群家伙。
  “温族长。”
  她这么一个称呼,把温点喊得怔愣起来,他至今不适应已经是族长的身份,好一会才知道她在喊自己,忽然警惕道:“干嘛?”
  “和我合作如何?”顾九命将手里的狗尾巴草送到温点的跟前,目光沉沉地直视着他。
  温点脸颊上的肉一抖,刚刚他已经听了温离把礼秉多年来的布局讲得清清楚楚, 也明白了温家人的身份不过是礼秉的一枚棋子这件事,更清楚了为什么上三界会突然发难清洗温家人。
  一切都是礼秉搞出来的事情,他想到了他成为了礼秉这次复出的牺牲品的姐姐,顿时心痛如绞。
  他一把抢过在他面前晃悠的狗尾巴草, 道:
  “行,合作就合作,但是有一点, 你不可以先把我们温家人推出去挡刀,我的目标只是礼秉,我不管你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公弄那里你碰可以,不能连累温家,我们不奉陪。”
  顾九命古井无波地垂眼,神色不动:“自然。”
  温点狐疑不决,有点不信顾九命会这么爽快,最后还是点了头,算是统一了战线。
  只是他实在对眼前这个在他心里如同大魔头的女修没什么好印象,从见到她开始,她就把他当抹布一样丢来丢去,明明骨龄比他大不了多少,却心思深沉如渊,少年老练。
  偶尔沉思时流露出的神情像是隔了迷雾重重,整个人如同虚茫,浮在半空似的,根本琢磨不透。
  连梁画都被她倒腾来倒腾去,他这样的根本逃不出她的掌握,只好先此申明。
  众人开始休整,藏山的几个人从神兵中脱离出来,身体一时有些虚,各自分散靠在石壁上闭目休息。
  温家的人明里暗里的都在打量藏山的几个人,总感觉前后变化太大,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顾九命盘膝坐着,撑着下巴在看温点在地面上给她画的地图,他一边拿他的棍子画一边讲解,偶尔画着画着还抬头瞅她几眼,暗地里撇了撇嘴,道:
  “真的不需要刻在玉简里?你就这样看记得住?”
  “继续画,别废话。”顾九命目光在地面上的每根线条上流转,那眼神深刻得仿佛要把那一根根线条印在灵魂深处。
  温点翻了个白眼,只能继续往下画,再画下一处的时候,忽然地面上的光线被挡住,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谁啊?别挡着光。”
  “你们,在画什么?”
  原本应该消失了好一会的声音忽然再次钻入众人的耳朵,让盘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都顿了一顿,同时抬头一看,正是离开不久的梁画。
  他凝视着地面上的地图,视线深了几度,那地图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但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显然就是无情宗内部的建筑构造,详细得连各个茅坑在哪都标注了。
  叵测的居心昭然若揭。
  顾九命抬手引动灵气,顷刻间地面上的地图便如风散去,只剩下平整的地面:“无聊,教小孩子画一下画。”
  温点又悄悄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点头应和:“对,她画画好,我跟她学。”
  梁画眯了眯眼,他又不傻,自然不会被这三岁小孩似的谎言迷昏了头脑,但他还未说什么,顾九命便率先开口:“梁团长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情?”
  “有,”他丢下地图的事情,看向顾九命,还没说什么便自己先凝了眉,有些纠结,“文初师叔想见你一面。”
  他是刚刚离开没多久,飞了一半路程的时候收到宗门的传音纸鹤,所以才半路折返回来。
  顾九命听见文初二字目光斜了斜,倒也泰然自若:“为何?”
  “我之前向师叔举荐了你,所以招揽你。”梁画正经地说。
  顾九命闭眼指尖敲了敲脸颊,半响才睁开眼睛浅笑道:“是招揽我,还是试探我?我在长街救走温点的事情无情宗内部都知道了吧,怀疑我跟温家甚至礼秉有关系?”
  不得不说,顾九命这么一猜几乎猜中了大半,梁画眼底郁结,他都有些烦这个人如此细腻入微的心思了,不是正常人。
  “不管如何,顾道友走一趟吧,你若是不去,他们可能就断定你有鬼,届时你们在上三界怕是不好行走,何况……”
  劝说的话还没说完,顾九命便站了起来,她一起来,藏山几个明明在睡觉的家伙也忽然站起身,动作之迅速,让人侧目。
  “行,那就走一趟,”顾九命下巴微扬,回头点了两个人名,“鬼王,易斯年,跟我走一趟。”
  封嘉赐已经抬起一半的脚默默地收了回去,他握紧了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易斯年向着顾九命走去,他隐忍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
  “主上,易斯年战斗力太弱。”
  易斯年轻飘飘冷笑了声回头:“九命自有主张,或许这一趟需要的不是武力。”
  他点了点脑袋,意味深长道:“而是脑力。”
  封嘉赐瞪视他片刻,把脸一撇坐了回去。
  “走吧。”
  顾九命带着两人跟着梁画离开了山洞,在踏上飞行古卷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温点撑着□□伫立在洞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那种灼热能变成火烧出来。
  她敛下心神,古卷跟在梁画的飞行器后面,她看了看两方的距离,抬手打了个隔音结界,而后在脸上使用了寒玉肌,在自己原本面容的基础上做了微调。
  只是眼角眉梢,还有唇角鼻尖稍作调整,很细微的细枝末节,若不是细看都看不出来调整过,整体一看还是她,只是本就不多的柔和彻底消失,变得更加清冷。
  调整完之后,她把一个小瓶子丢给易斯年:
  “拿着,必要时候有用。”
  易斯年眉心微沉,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小瓶顾九命的血,他压下心中震惊:“这是?”
  “信我吗?”
  易斯年呵地一笑,“不信我也不会跟着你到这,这么多年了,可还需要问?”
  “一会去到无情宗,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
  顾九命这句话说得很冷静,风一吹都散不去的厚重,易斯年眯起眼,总觉得她不太对劲,这种不对劲是从梁画回来跟她说了要她去无情宗开始的。
  他从没见过她这种神情,无数复杂的情绪掩盖了那些细微的落寞。
  落寞。
  不罕见的情绪,只是出现在顾九命身上显得颇为不可思议。
  从山洞到无情宗很快,宗门大开着,有几个身穿无情宗道袍的弟子在门口迎接他们,三言两语地寒暄一下便领着顾九命他们前往主殿,目标十分明确。
  一路走去,顾九命总算是见识了一次上三界大宗门的奢靡,即便是温点画地图跟她讲解都感觉不到的磅礴气势。
  高山流水,仙气缭绕,偶有仙鹤腾飞,鸳鸯戏水,一派祥和宁静。
  时有梵音道语阵阵传出,意境缥缈虚无,整个宗门在生活气息浓郁的上三界如遗世独立,别具一格。
  她才欣赏够了,便被梁画引进了大殿之中,可好,一进去数十人坐在三面高台之上,呈围合之势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神识一道道压下,或试探或敌意或好奇。
  大殿威严,雕木镂金,一“正大光明”牌匾赫赫架在正中,梁上大圆顶,布七星九宫图,以明珠镶嵌柔光潋潋。
  顾九命收回视线,不巧正落在高台上站立的楚水怨身上,她目光再下意识斜了一斜,便看见了楚水怨身边另一名端坐在座位上的女子。
  女子姿态端庄气质清雅,明明是少女之貌但又少不了一抹威严肃穆,昭告天下她骨龄已经不小了。
  楚水怨也看见顾九命了,见她一眼就看见了文初,垂在一旁的手紧握成拳,有些紧张,再一看文初也在细细地打量顾九命,顿时脊背出了一层冷汗。
  “你看这个姓顾的模样……”
  “是好看的,就是冷清了些,人也应该冷情,女儿接触她不少,这个道友甚少人情味,待女儿……待女儿多有刻薄之处。”
  楚水怨小心翼翼地在文初耳边耳语,一边说一边瞟顾九命,便见顾九命已经挪开了视线,才松下心来,她怎么也不会让多一个人来夺她如今的万千宠爱的。
  谅这顾九命也不敢认回无情宗,弑父之人应该有些自知之明。
  文初听到女儿这么说,看向顾九命的视线也带上了一丝先入为主的偏见。
  顾九命客气地拜见了数个前辈,轮到一个在座的老道士时,动作才硬生生僵住。
  儿时的记忆在脑海中如奔腾的野马,这个不知名的老道士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他教她念书识字,教她卜卦相术,他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是一棵伟岸的大树,高不可攀。
  可是……他不该在凡城小界仙去了?为何在此?还是无情宗?
  一股又喜又悲的情绪从胸腔中冒出,但又怕被瞧出端倪,硬生生把情绪压了回去,“先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