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真痴假傻
  沐扶苍兴奋过度,难以入睡,正回想自己知道的神鬼传说,猜测道士是哪一路神仙时,听见院门外一阵“咚咚”乱响。
  翠榴睡在外间的房子,一下惊醒了。她只当府里走水,吓得慌忙披衣跑去开门,谁料门外人借机闪身而入,嘴里不清不楚地叫着:“表妹,表妹莫急,我来了!”
  翠榴认出是大少爷的声音,唬得魂飞魄散,顾不上礼节,死死拉住梁康的衣袖:“少爷不可!小姐已经入睡了,你不能进屋!”
  梁康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哪听得进一个小丫鬟的话,只管往房间里闯,一心要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以偿相思之意。翠榴踉踉跄跄地给带着走,根本拖不住一个半大少年,到底叫梁康进了房间,撩开内室的门帘。
  “表……啊!”梁康没看清室内景象呢,一个厚实的荞麦枕头飞出来,正砸在他脸上,砸的梁康眼冒金星,脖子好像都要折了,蹲在地上捂着鼻子掉眼泪。
  “翠榴,掌灯端茶。”等梁康还过神来,沐扶苍已经穿戴整齐,端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温和,好像刚才拿枕头往死里砸人的不是她。
  “表哥深夜来访可是为了舅母之事?”沐扶苍现在还没有条件杀人灭口,只得耐下性子诱导梁康说出与儿女私情无关的话。
  梁康大半夜往沐扶苍房间里一站,不管是她主动邀约还是梁康梦游,只要给人发现,沐扶苍都逃不了一个私相授受的污名。
  梁康是根好看的木头,若没人鼓唇弄舌,沐扶苍谅他也想不出夜擅闯闺房这出好戏。大概不用几盏茶的时间,就有人通风报信,将梁刘氏引来水波院“捉奸”,届时沐扶苍长满了嘴也解释不清这天大的冤屈。
  “前几天舅母大发雷霆,表哥十分担心吧。我知道官家规矩多,舅母骂得狠,心里却是好意。”沐扶苍不给梁康胡思乱想的机会,三句话不离梁刘氏。
  梁康耳根软,思路果然被带偏了:“母亲确实是好意,表妹千万不要难过。是我的错,我对表妹一片……”
  “嗯,我就想舅母怎么会对我发脾气呢,爱之深责之切罢了。表哥,你快去外间将衣服系上,别吹着夜风。”
  梁康才留意到自己衣衫不整十分失礼,红着脸退到一旁打点整齐。他又想把自己收拾漂亮又想动作快些好多看几眼表妹,心思杂乱下,手忙脚乱地系不上衣带,好容易勉强抚平衣袖,准备再见沐扶苍,门外又是一阵喧嚣。
  “沐扶苍你滚出来!敢在背后说我坏话,当心我把你赶出去要饭!”梁善暴跳如雷,狠狠推搡开开门的翠榴,也不管哥哥就在身边,叉着腰开始叫骂:“我忍你在我家吃住,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你别不知好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梁善现在跟梁刘氏怄气讨钱买东西,白天撒泼赖床,晚上就睡不着了,闲着无聊,叫莲莲去厨房要些零嘴来吃。偏偏莲莲路上遇见碧珠,莲莲自持身份,懒得搭理碧珠,碧珠倒一路跟着她去厨房,抢食物要给水波院送,还说什么小姐刚刚才议论三小姐,你别和我充大尾巴狼。
  莲莲忍不了这气,跑回房和梁善添油加醋如此如此形容一番,撺掇梁善来水波院找沐扶苍主仆麻烦。
  梁善因为羞愧自己吃的用的没沐扶苍见过的多,各种回避她,心里的火气没处撒,越燃越旺,这会见到仇人一发不可收拾,骂完了不过瘾,抄起茶杯要砸沐扶苍。
  梁康总算知道这会要护着心上人,伸手像老母鸡一样挡在沐扶苍身前。沐扶苍一反常态,只会哭啼着躲闪。
  乱得不可开交之时,梅香高亮的嗓音响起:“夫人到!”
  熟睡的梁刘氏被丫鬟叫醒,她恼火一问,却是梁康的丫鬟汇报大少爷晚上不睡觉,朝水波院去了。
  梁刘氏大惊失色,以为沐扶苍勾引梁康私会,慌忙穿衣前来喝止。她一腔怒火地跨进房,没想到不止看见了梁康,还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追打沐扶苍。
  “善儿,乖,别跑了,告诉娘你怎么在这里?”
  “娘,你快叫这女的走!我不要在家里看见她!”梁善火气忍很久了,也说不清自己爆发的原因,只管逼梁刘氏撵走沐扶苍。
  沐扶苍忍泪道:“多谢表哥赶来出手相救,只是水波院实在不是我的容身之地。什么人都能冤枉我,我也没办法……”
  梁刘氏本来想顺着女儿的意思骂沐扶苍几句了事,没想到沐扶苍好像因梁善生出了离开梁府的心思。她口风立转:“扶苍,善儿是妹妹,你怎么能和自己妹妹怄气呢。”
  “可是,她打人!”
  “谁打人了,小孩子闹着玩罢了,有多稀罕?事情到此为止,你们谁都不能提今晚之事,听到了没有!”梁善殴打表姐这事可不能外传,免得影响梁善将来找夫婿。
  “康儿,快去睡觉,妹妹们的事你掺和做什么。善儿,和娘来,娘给你讲故事。大家都散了,一点小事就把半个府的人都吵起来。”
  这就揭过了?合算沐扶苍就损失了一个茶杯?知雨含冰跟在夫人身后,暗自窃笑的面庞在看见梁善的瞬间便凝固了,她俩是确定梁康进水波院后才去夫人那报信,只是进门前争执谁先开口讲话,耽误了一小会功夫,怎么情人私会就变成了姐妹争执?
  好在没有人怀疑到她俩从中使坏。知雨眼珠一转,开始设计新的暗招。
  沐扶苍给梁家兄妹一闹,反而勾起了困意,一觉安眠到天亮。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朦朦胧胧的薄雾遮掩在远处皇宫亭台间,浑似天上仙境,比晴日更突显皇家尊贵气派。
  沐扶苍没有打伞,她遣回贺府侍卫,自己带领着黎掌柜送来的家丁,在细雨中向记忆里的小道观寻去。
  这雨,似极了她死亡的那天。
  自从父母死在眼前后,沐扶苍开始恐惧血腥气,现在,她更添了怕水的心疾。
  她怕血怕黑怕水,但不会有人替她承受恐惧,沐扶苍只有独自去适应。
  道观的规模比十年后更小上许多,牌匾倒是鲜艳惹眼,上题铁画银钩的“藏仙观”三个大字。
  小道童挽着抓髻,认认真真扫台阶上的杂物,手里的扫帚几乎和他的人一边高。
  “小道长,请问这里是否有位道号叫白哉子的仙师?”
  道童似模似样地作揖:“本观确实有位游方道友号‘白哉子’,道袍凌乱,不戴发冠的便是。他方才外出,居士可入观稍作等待。”
  这一等就足足等到天边红云似锦,沐扶苍只能原路返回。准备明天早早去道馆,在白哉子出门前将他拦下。
  不料到了道观,又等到夕阳落山还没见到白哉子的影子。沐扶苍正准备时返回时遇见了昨日的小道童。
  道童诧异道:“白哉子在昨天中午便返回,今日中午又出去的,居士都没有碰见他吗?”
  沐扶苍这才知道白哉子是有意躲避。白哉子既然有仙术在身,他若有心回避,她哪能找得到?
  沐扶苍行礼道:“是我眼拙,认不出仙人,还请道长明日替我将仙师指认出来。”
  “居士何必执着寻他。白哉子不识经书,道行浅薄,又多造口业,居士若有迷茫处,尽可寻其他前辈解答困惑。”
  “心疾只得心药医,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白哉子还真是大隐隐于市,同观道士都不了解他的本事,若不是沐扶苍借他之力重生一回,白哉子就是在她眼前晃悠上五百回,她也只当他是骗子。
  “呵呵,敢问居士有何难处?贫道空空子,与居士有缘,特来排忧解难。”一个中年道士自门后转出来,对沐扶苍举手行礼。
  空空子道袍潇洒,头戴五岳宝冠,手持拂尘,三缕长须,颇有仙风道骨之意。
  沐扶苍笑道:“有劳道长了,可否寻一僻静处,我再将详细情形道来。”
  空空子引沐扶苍来到他在藏仙观的房间中。沐扶苍撩起纱帷,给家丁们做了个无声的口型,跟着空空子进入房间。
  空空子关紧房门,先到神像前点燃三柱香拜了拜,才挥一挥拂尘,对沐扶苍笑道:“女居士的烦恼不过是父母、夫婿、孩儿这三种之一。空空子大胆猜测,居士是为了夫婿而来。”
  沐扶苍带着帷帽,空空子只听见她似乎有些羞涩的声音:“道长何出此言,小女子还未订下婚约,哪有什么夫婿烦恼。”
  空空子捋须大笑:“我便是姑娘今日的夫婿,你烦恼中的烦恼啊!”
  他撕去仙气飘飘的伪装,脸上写满了对女人的欲望,眼睛冒精光,直欲穿透沐扶苍身上的纱帷与衣裙。
  沐扶苍大声疾呼:“来人呀,快来人呀,这里有淫贼!”
  “哈哈哈,你只管叫吧,我点燃的香叫迷听香,烟气能阻止声音外泄,你的仆人是察觉不到动静的。等老道大展神威,施展一套阴阳双合术,保管小美人如登仙界烦恼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