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芙蓉(二十一)
  那女声极其婉转,轻柔地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陆展元身体一僵,额头冒起了冷汗。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众人回看,只见两名少女联袂飘然而来,落到了厅堂中央。
  这两名少女年纪均不大,一个十七八岁,明眸皓齿,眉目柔婉;一个十三四岁,更是纤巧灵秀,容光惊世。
  这两位美人落进来时,整个厅堂都好似亮了几分。
  那眉目柔婉的白衣少女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视线停在了新郎身上。
  “两位姑娘,可是来贺展元成亲的?快坐这边吧。”
  高堂之上坐着的新郎双亲站起来,拉出笑脸忙不迭就要把她们哄下去。
  不知为何,他们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陆郎。”
  那白衣少女幽幽道:“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厅上宾客眼神都变了,这、这桥段,看起来有大事要发生啊。
  “这位姑娘,我并不认识你啊,何来有话对你讲?”
  陆展元心中焦虑,李莫愁怎么就这么下山来了?他明明记得,李莫愁曾说过古墓派弟子一旦下山,就等于叛出师门了啊。
  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不认李莫愁。
  这里还有大理天龙寺的高僧,一个处理不好,让一灯大师得知消息了,他可没好果子吃。
  李莫愁听了这话,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并非没做好准备,但是当陆展元真的如黄蓉所说忘恩负义背弃她时,她心中还是不可遏止地涌上了失望。
  还有对那个世界,走火入魔的自己的悲哀。
  如果没有那一场奇遇,未来她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毁了她自己?
  “我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黄蓉冷笑一声,原本让李莫愁先示弱再反转的打算彻底给她扔了,陆展元这货色太糟心了。
  “姑娘此话,未免过于偏颇。”
  出声的是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大师,似乎很受周围人尊敬。
  “当初我在山上救下你,你下山时曾答应过我,禀告双亲后就来娶我。”
  李莫愁没有搭理他们,只是淡淡的点出了那时陆展元曾经说过的话。
  堂上众人窃窃私语,臊得站在中间的陆展元脸色通红。
  听到这些话,新娘忍不住了,她一把把盖头掀开,容色姝绝的少女顿入眼帘。
  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让何沅君顿生自己不如之感。
  分明她才是堂上的新娘。
  李莫愁平静道:“这就是你的承诺?”
  见陆展元不吭声,陆家主急了,大声道:“这位姑娘,今日是犬子大喜日子,你来这里闹事意欲何为?你说你救了展元,可有何证据?”
  “对,”陆展元道:“你莫不是看中我陆家庄家势,故意来闹的?”
  李莫愁再不看陆展元一眼,把怀中的绣帕拿出来展开。
  “这便是证据。”
  那方绣帕上绣了朵栩栩如生的牡丹,在她手中流光溢彩。
  在场人都是江湖子弟,眼力自是不用说的,那方绣帕上分明还绣了陆展元的名字。
  何沅君心凉了半截。
  这面绣帕,她也有的。
  一模一样。
  “陆郎...”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陆展元,却见新郎目光闪烁,顿时了然。
  原来,她为了逃出火坑,却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吗?
  “一块绣帕能做什么证据,说不得就是你这妖女做来污蔑我的。妖女,你缠了我一路,就是为了打散我的婚事吗?”
  陆展元一脸正气凛然,拱手对厅上众人道:“说来惭愧,小子正是因为被这心狠手辣的妖女缠上了,这才不得已提前成婚,就是怕她下毒手。”
  他说的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开始发声的和尚合掌叹了一声,“女施主,何必如此执着。”
  “这哪里来的女子,不知廉耻。”
  “陆少主少年英才,有美人倾慕那是在正常不过了,这女子可莫要强来。”
  ......
  这些都是陆武两家的亲友,自然都是向着陆展元的,顿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起李莫愁痴心妄想来。
  “你们可真不要脸。”黄蓉快忍不了了,脚下重重碾了碾,地面顿时出现几条蛛网般的裂缝。
  “可是,那真的是陆郎的。”
  一道幽幽的女声在厅上响起,众人去看,正是何沅君。
  这位新嫁娘目光哀切,从怀中取出了一方绣帕展开。
  用料和绣样一模一样,连带着上面绣着的姓名。
  “陆郎,这是你当初送我的。”
  “阿沅,你!”陆展元又惊又怒,显然没想到会是何沅君来拆他台。
  在场众人不说聪明绝顶,但混迹江湖多年,个个都是人精。这一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呵,莫愁姐姐,你看这男人,是两头骗呢。”
  黄蓉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际,先前还为陆展元说话的人顿时觉得耳朵发热。
  “阿沅,阿沅——”这时,外面忽然跌跌撞撞跑进了一个中年男子,疯疯癫癫地喊:
  “阿沅,爹爹就知道江南人靠不住,跟爹爹回去!”
  这男子一出场,何沅君整个人都僵硬了。
  “走,阿沅,跟爹爹走!”这中年男子眼神混沌,却趁众人不注意,一把抓住了何沅君的手臂,就要把她带走。
  “爹爹,你别闹了!”
  “爹没闹,你怎么能跟着这个男人跑了,爹没同意你嫁给这个男人!”
  中年男子疯癫之下说出来的话,让何沅君也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陆展元呆滞了一下,下意识退了一步。
  何沅君被拉扯着,有苦说不出。
  时人都说聘者为妻奔为妾,她若不是为了躲开养父,何苦跟着刚认识没多久的陆展元从大理逃到江南?
  眼见何沅君外裳都快被这男子扯开了,李莫愁拔剑斩了过去,将男子逼开。
  “你这女子,为什么要阻止我?”那男子大声嚷嚷:“我把我的阿沅带走,你自己不就可以嫁这个姓陆的了?!”
  李莫愁冷笑,“你以为我还会要这个狗男人?”
  “你要跟我们走吗?”
  黄蓉就没搭理他,只对着何沅君笑嘻嘻道。
  这情况,看起来这位何姑娘那么快同意嫁了陆展元,果然有问题诶。能把陆展元的新婚妻子忽悠走,那才是真打脸呢。
  “妖女,休要对阿沅出手。”
  见堂上诸君都在原地,没有要为他出声的意思,陆展元心一横,放弃了质问何沅君,率先对黄蓉动了手。
  他一动,陆家庄的护卫也动了。
  李莫愁拔剑出鞘,将黄蓉拦在了身后。
  “不必。”黄蓉探出头,狡黠一笑,反手就把李莫愁拉到了一边,连带着何沅君不知为何,莫名其妙也跟了上去。
  “轰——”
  震耳欲聋声下,厅上众人眼睁睁看着一柄宽大的重剑旋转着飞了进来,带起的金色剑气削飞了整个屋顶。
  视线更加亮堂起来,只见那泛着金光的重剑打着旋儿飞了回来,重重地插.在了高堂贴着的“囍”字中间。
  这一连串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陆家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以前就知道昭明哥哥用剑的,”黄蓉喃喃:“但是居然还可以这样?”
  这一剑削掉了陆家庄正厅屋顶,这......
  也太爽了吧!
  李莫愁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默默往后面退了退。
  “谁?是谁?!竟敢这样折辱我陆家!”
  陆展元这才反应过来,都不敢去看自己爹娘的脸都要被气成什么样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还没等到他开口说下一句,那插.在上面的重剑“嗡——”了一声,霎时跳了出来,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回去。
  “展元!”
  重剑过耳那一瞬间,陆家主还以为自己儿子都要落得和屋顶一个下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那重剑乖巧地落到了进门的人手里。
  来人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顺手把重剑插.在地上,一手搭在上面,笑吟吟地望着陆展元。
  “是我,谁有意见吗?”
  堂上静默如冰。
  乍一看这少年,白衣金裳,眉宇含笑,眉目俊秀犹如三月桃花潭。他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就像锦绣江南里养出的世家公子,无端来江湖走这一遭,温和又无害。
  可谁也不敢认为他真的无害。
  自己的脑袋并不比这一整个屋顶结实。
  “阁、阁下是谁?”
  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时招惹了这么个煞神,陆家主把儿子叫回来,战战兢兢上前问道。
  少年并未回答他,只是把视线转向了那两个在他们看来是来坏事的少女那边。
  “阿蓉,莫愁,你们还有要做的事吗?”
  “本来是有的。”黄蓉吐了吐舌,笑语如珠,“我还想给莫愁姐姐狠狠出气呢,不过昭明哥哥你这一手,太解气了。”
  李昭明笑着摇摇头,“小事一桩。”
  “莫愁呢?”
  李莫愁沉默了一会儿,提剑在陆家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挑断了陆展元手筋。
  “你,毒妇——”
  面对陆家人的职责,李莫愁淡然道:“当年我在终南山救下他时,他手脚筋俱断,而今我只是挑了手筋,已是手下留情。”
  “现在没事了。”
  李莫愁露出了来到这里第一个笑容,为了黄蓉的主意,她今日本就是盛妆而来。这释然一笑,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我们走吧。”
  陆家吃了这么大苦头,又丢了这么大的脸,对于一直想要成为武林一流势力的他们来说,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严重。
  相信今天之后,会有不少人乐意宣传婚宴上发生的事情的。
  李莫愁不想为个渣男脏了自己的手,却也不乐意让他手脚俱全,继续去哄骗别的女子。
  “那我们走吧。”
  李昭明扬眉一笑,仿若明珠生辉。
  黄蓉拉着李莫愁,还不忘对何沅君使了个眼色,欢欢喜喜地跟着上去了。
  “阿沅,你要去哪?!”
  见何沅君竟然也朝着那几个人迈出了步伐,躺在地上哀嚎的陆展元和另一边被李莫愁逼退的中年男子不干了。
  “何沅君,你已经是我陆家妇,还想要背叛我吗?”
  陆展元怒不可遏,这女人怎么能丢下他就这么跑了?!
  可方才我的窘迫,也不见陆郎你有所动静啊。
  何沅君回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陆展元心里发麻。
  半晌,这曾为了自己的命运鼓起勇气抗争过的女子,毅然大步离开了这里。
  没有人阻拦她,因为他们都看到,前面那几人的身影,还没有消失。
  而他们,包括大理天龙寺那位高僧,都无法保证自己能接住少年的剑。
  何沅君真的跟上去的时候,却不见方才一剑惊鸿的白衣少年。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黄蓉神色有几分低落地说:
  “他走了。”
  昭明哥哥,你可答应过的,会回来看我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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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垃圾,一个妹子你都别想要,呸。
  接下来应该是番外说一下后续吧,然后进入下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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