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节
  没想到,许多同窗都附和道:“我家先生也说过这样的话。”
  “我家也是,我听到过。”
  不过,也有人说:“没什么奇怪的,女子就是不如男子。”
  说这话的,都是年纪大一些的,九岁、十岁的姑娘,已经懂许多事情了。
  但是年纪小一些的,如珠珠这样的,还没意识到这个,眼里一片茫然:“谁说的?”
  “本来便是如此。”年纪大一些的姑娘说道,“你父兄能随意出门,你们能吗?你父兄可以考功名,你们母亲姐姐可以吗?”
  珠珠不服气,就道:“我母亲可以随意出门!我母亲也能考功名!”
  “那她怎么不考?”对方便道,“等你母亲考上功名再说吧!”
  这话就带了几分针对了。
  珠珠虽然在学院里人缘很好,但是她太幸福了,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不天天想法子生男孩儿,还把她如珠如宝地护着,让一些被母亲忽视的女孩儿羡慕又嫉妒。
  珠珠没话说了。
  憋了一肚子的气,放学后便扑于寒舟的怀里,说道:“母亲,你去考功名吧?”
  于寒舟讶异道:“怎么让我去考功名?”
  “我同窗说,女子不如男子,所以女子不能随意出门,也不能考功名。”珠珠憋闷地说。
  于寒舟听了,就有些沉默。
  这是实话,却又不对。
  女子不能出门,也不能考功名,这是现状。但现状如此,不代表它就是对的。
  “谁说女子不能考功名?”她缓缓揽了女儿坐下,说道:“你二婶是女学的学监,是从六品的官职。”
  珠珠听了,松了口气:“我就说,她说得不对!”又有些郁闷,“母亲,你怎么没有官职?”
  于寒舟便叹了口气:“怎么办?因为我没有官职,珠珠都嫌弃我了。”
  “没有没有!”珠珠立刻摆手道,“我才没有嫌弃母亲。”
  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除了没有官职之外。
  但珠珠已经很知足了,抱着母亲的腰,说道:“我永远不会嫌弃母亲。”
  话虽这么说,但于寒舟觉得不能让女儿蒙羞,于是她跟贺文璋商议:“几时建医学院、研究院?我也要做官!”
  “我这便筹划。”贺文璋道。
  却说珠珠很快就恢复过来,别人再说女子不能做官,她就拿陆雪蓉举例。说女子不能随意外出,她就拿母亲举例。
  说女子不如男子,她就拿自己及几个小姐妹举例。
  赢了几次,她整个人便放松下来,还很好心地说:“你说的话,也不全然是错的。有些女子,是不如男子。正如有些男子,不如女子。”
  先生很喜欢珠珠。
  这些日子以来,她见珠珠带着小伙伴们奋战,看在眼里,心里好不触动。
  此时听了这话,就笑道:“珠珠的话,让我想起来一个词语,这便教给你们——以偏概全。”
  有些女子不如男子,不代表天底下女子都不如男子,以偏概全是不对的。
  都是一群小姑娘,本来思维便不是很清晰,不过是生活中见得多罢了,将习以为常的情景说了出来。真让她们去辩,反而辩不久。这也是珠珠能赢的原因之一。
  因为珠珠太能说了,从来不服输,总是找各种犄角旮旯的角度去辩。
  众人说不过她,又见她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渐渐就信了。
  由此,几个小姑娘便商议着,也让家里把“不会说话”的先生辞了。
  珠珠还给她们出主意,几个人凑一块儿,叽叽咕咕的。
  几个小姑娘回家后,便对家人说了:“咱们家的先生不会说话,会不会把哥哥们教坏啊?”
  “可是忠勇侯府都把人辞了。”
  “我们家是比不得忠勇侯府吗?”
  大人们:“……”
  别的地方,比不过便比不过了。辞个先生而已,岂能落于人后?
  第163章
  勋贵人家之间,鲜有秘密。过年时诸府走动起来,便得知好几家都辞退了先生的事。
  得知辞退的原由后,众人反应不一。
  有觉得大惊小怪的,这点子小事,完全不值当辞退了先生。有觉得矫情的,这世间本就是男尊女卑,还不许人说了不成?
  也有几家,觉得这事可大可小。但既然别人府上都当成了大事,没得他们就要遭受着,便回家问了孩子们。也有此情形发生的,便辞退了先生。
  不乏有冤假错案者,家里孩子对先生有意见,言之凿凿,将先生污蔑一番,逐退了去。
  被冤枉了的先生,忿忿回到家后,咽不下这口气,转头将常青公子骂了一顿!
  为何骂贺文璋?一来,他名声大。二来,这事是从他府上先传出来的!
  先生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辛辛苦苦,废寝忘食,结果为着这么点小事就将先生辞退?太也傲慢!
  对于骂他的人,只要不是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尖骂的,贺文璋一般都不予理会。
  骂他的人太多了,这些年他没时间写《机甲少年》,每到年底都会被书客们大骂一通。还有人站在常青书局的门口,指着屋里头骂。骂他钱赚到了,名声赚到了,扭头就不写了,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如果人人都要理会,他干脆什么也不要做了,蹲在常青书局门口任骂就是了。因此,丝毫不予理会,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直到正月过去。
  被辞退的几位先生收不到学生,人家得知他们是被辞退的,又是因为什么被辞退,就将他们客客气气地送出来了。
  由此,才终于闹大了。
  倒也没针对其他府上,只仍旧咬着贺文璋不放。还有一位先生的长子,来到常青书局门前,扬声大骂,说是忠勇侯府逼死他父亲云云。
  常青书局最是热闹的地方,诸多年轻文人都在此,多是热血青年。换了旁人被指责害了人命,他们必然热血上头帮着骂了。但是涉及贺文璋,他们没有立刻骂,而是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弄清楚后,大多数人都觉得贺文璋很冤枉。首先,大骂的那人父亲,并没有被逼死,只是气得病了,卧床不起。其次,他父亲并不是被忠勇侯府辞退的。
  这是知道忠勇侯府名声好,上上下下都是和气人,柿子捡软的捏?
  学子们帮着忠勇侯府说话:“谁辞退的家尊,你找谁去!骂常青公子做什么?”
  “我们公子哪里错了?辞退先生罢了,不满意还不能辞吗?”
  然而他们帮着说话,其他被辞退的先生也赶来声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丁大点事就要挑毛病,便如鸡蛋里挑骨头,尊重何在?”
  非要讨个公道不可。
  这事连皇上也有所耳闻,奇道:“这点子事也能闹起来?”
  那位先生说错了话,忠勇侯府辞退也好,不辞退也罢,都没什么。可是其他府里有学有样,也跟着辞退。如今还有人气得病重,闹得这样声势浩大,皇上觉得他们真是闲得。
  但是放任他们这样闹下去,也不妥当,便叫了贺文璋,让他快些处理此事。
  事情既是从他府上开始的,人家也指名道姓要他出来,那就让他去办吧。
  “是。”贺文璋应了。
  他的解决办法是,抱着珠珠到了常青书局,站在常青书局门前,面对诸多讨伐的人。
  “我并不认为是因为一件小事辞退的王先生。”他张口第一句便是如此。
  紧接着诸多激动的反对声响起来,贺文璋由着他们骂,待他们消停一些,便扭头看向女儿:“珠珠,你对大家说一说,王先生做了什么。”
  珠珠是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今日又特意打扮过了,更是漂亮得不得了。她张口要说话,人群便不由得寂静了些。还有要骂的,就被看热闹的人捂住了嘴。
  就听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说道:“王先生让我弟弟瞧不起我。”
  “小姑娘胡说八道!我岂做过这等事?”王先生立刻否认。
  珠珠便道:“你自己说的,‘府上姑娘都背得下来,你却背不下来,实在懒惰’。这不就是说,我很笨,我能背下来弟弟肯定能背下来?你让我弟弟觉得我笨,不就是让弟弟瞧不起我?”
  这话都是事先贺文璋教好的,珠珠聪明,一字不错地背出来了。
  众人才不管她这话是不是人教的,只听着她说,心想果然如此,王先生当面说人家府上姑娘笨,难怪人家辞退他!
  王先生却羞怒道:“是你自己理解错了!我几时说你笨了?又几时让你弟弟瞧不起你?”
  贺文璋便在珠珠耳边低声几句。
  珠珠扭头就说:“难道先生的意思是,我比弟弟聪明,所以我背得下来,弟弟也能背下来?这说不通。”
  小姑娘脆声脆语,说话嫩生生的,犹如稚莺鸣叫,自是叫人喜欢听。她的话,也更让人赞同。
  王先生能被聘为先生,自也不是笨的,很快反应过来:“哼,都说是你理解错了!我原意是,你和府上小公子一样聪明,所以你背得下来,小公子一样背得下来。”
  贺文璋还想在珠珠耳边说什么,但是珠珠被气到了,直接说道:“在我听课之前,先生一直教导我小叔和弟弟。怎么不说我小叔背得下来,弟弟却背不下来?偏偏我听课去了,只拿我说?”
  见女儿气到了,贺文璋便对围观的人解释道:“她的小叔,是我家三弟,与我女儿一般年岁,只差两个月。他们三个孩子,年岁相仿,自小在一处玩,感情很好。”
  抱了抱女儿,又看了王先生一眼,继而说道:“因此我才说,我们并不是因为小事辞退王先生。王先生说话不规矩,有挑唆孩子们感情之嫌。待孩子们长大了,做弟弟的认为姐姐笨,瞧不起姐姐,一家人还如何和睦?”
  “一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尊重敬爱,王先生挑唆我们府上大房二房的感情,往大了说就是挑拨忠勇侯府不和、分家!”他语气转重,“我们府上辞退先生,又有何不妥?”
  王先生被他一不利索了:“你,你夸大其词!”
  “我们忠勇侯府家风和睦,就是因为我们足够谨慎,对家人尊敬爱护,不放松一分一毫。”贺文璋说道,“你差点教坏我们家孩子,坏我家风,仅仅是辞退了你,你还不感恩?!”
  他为官多年,官威甚重,此时刻意展露出来,顿时令人不敢靠近,也不敢大声言语。
  那位王先生早已经是面色通红,说不出话来了。
  他被当众说成“祸家源头”,此刻无地自容之极,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周围人挤着人,连根针都掉不下去,何况是地缝?于是,他两眼一翻,晕倒了。
  至于真晕假晕,便没人计较了。
  贺文璋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只看向人群中又道:“忠勇侯府最近在招先生。要求学问好,人品好,性情严谨。有意者可在常青书局报名,届时答卷考试,择合适者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