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因陈郡王暴毙一事, 所以陈郡王府与陆朝宗彻底撕破了脸皮, 三大世家之人意欲拉拢陈郡王府, 借吊唁之名, 暗地相访。
  陈郡王突然暴毙而亡, 对于陈郡来说是大事, 对于宋陵城来说也是大事。
  宋陵城内的白绫飘了三日,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白纸灯笼。
  苏阮自那日从宋宫回到苏府之后便整日心神不宁的,脑子里头塞满了陆朝宗对自个儿说的话,整整浑噩了三日, 在发现那陆朝宗并无其它举动之后,才稍缓放心。
  兴许那人真只是在戏弄她玩呢?那日是乞巧宴,定是要吃酒的, 这陆朝宗肯定是吃醉了酒, 除掉了陈郡王高兴,拿捏着自个儿玩乐呢。
  自欺欺人的念叨了半日, 苏阮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将禄香端来的桃胶炖银耳吃了个精光。
  “阿阮。”苏致雅穿着精白布绢儒衫, 伸手撩开珠帘进到内室, “今日去陈郡王府吊唁, 你准备一下与我一道去。”
  “我也要去?”听到苏致雅的话,苏阮睁着一双眼, 眸色困惑。
  “你与宜春郡主有几面之缘,若去的话也算是表份心意。”
  “哦。”苏阮点了点头, 有些同情这丧父的宜春郡主和宜华世子, 一个双十年华,一个刚满十五,孤姐寡弟的呆在这宋陵城,还不被陆朝宗捏在掌心里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马车已经候在外头,苏阮换了件外出的衣物,便跟着苏致雅一道去了。
  陈郡王府门前挂着两盏白灯笼,鎏金边雕龙凤匾额挂在府门正上方,上头覆着白绫,隐有哀痛声从中传出。
  府门口有迎接的人,苏阮与苏致雅跟着那家仆跨过朱红府门往大堂里去。
  陈郡王府很大,几乎可比一小行宫,内里氤氲瑰丽,富丽堂皇,周边亭台楼阁,数不胜数。
  苏阮与苏致雅是客,被家仆领至西阶客位,男女有别,用白布隔出小间,内置茶案小食,用以休憩。
  苏致雅先去,苏阮一人坐在小间内,安静的吃着茶水。
  一个时辰过去了,苏阮也不见有人来领自己去吊唁,略微有些焦躁,这一焦躁,便吃多了茶水,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去如厕了。
  提着裙裾伸手拨开小间前的门帘子,苏阮抬手招过一旁的女婢道:“你家净房在何处?”
  “奴婢领姑娘去。”那女婢细声细语的行礼道。
  “那甚好。”苏阮点了点头,随着那女婢往侧边房廊处绕去。
  陈郡王府内处处挂着白绫,入眼众人皆穿麻木孝衣,苏阮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裙衫,随在那女婢身后道:“到了吗?”
  “穿过前头的小园子就到了。”女婢转头与苏阮道。
  苏阮应了一声,加快了几分脚步。
  进到小园,女婢纤瘦的身影隐进青葱绿石之中,苏阮蹙眉,有些疑惑的跟着她胡乱转悠。
  女婢加快了步子,一转身便不见了影,苏阮站在曲幽小径,试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有人吗?”
  小园子静的很,鸟鸣虫叫清晰悦耳,却独独没有人应苏阮。
  伸手拨开面前的杨柳树枝,苏阮转身往回走了几步,然后又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站在原处等了片刻,苏阮不见那女婢回来寻她,只能自个儿找路。
  走了半柱香的时辰,苏阮隐见前头石墩子上坐着两人,刚想上前去问问路,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清晰的盘核声。
  苏阮猛地一下顿住步子,下意识的蹲到了一旁的假山石后。
  假山石上有细碎圆洞,透着光亮,苏阮眯眼瞧过去,正好对上宜春郡主那张苍白面容。
  大概是因为哭的有些久,宜春郡主的双眸红肿异常,穿着麻布孝衣的她身型纤弱,全然无初次相见时的傲然贵气。
  “陆朝宗,我母亲到底在何处?”端坐在石墩子上的宜春郡主声音清晰,嗓音微哑。
  苏阮离得不远不近,正好听清楚宜春郡主说的话,她有些疑惑的蹙眉,这宜春郡主怎么会问陆朝宗要陈郡王妃的下落?
  陆朝宗慢条斯理的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穿着茶白常服的身子高大挺拔,即便只是坐在那处,也隐隐散发处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势。
  宜春郡主见陆朝宗不说话,面上显出一抹焦灼之意,“你我说好的,我帮你除掉陈郡王,你就告诉我母亲的下落。”
  苏阮正蹲在假山石后挪着有些发麻的腿,乍然听到宜春郡主的话,立时就被惊得慌了神。
  她这,好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事……
  “我背负了弑父之名,你不能言而无信。”攥着手里的绣帕,宜春郡主双眸通红。
  陆朝宗伸手弹了弹宽袖,语气平稳道:“宜春郡主稍安勿躁,陈郡王妃本王已然派人替你接到了宋陵城。”
  “我要见母亲。”听到陆朝宗的话,宜春郡主便立即道。
  “当然可以。”陆朝宗笑道:“今日吊唁过后,宜春郡主去寻苏府的大公子,他自会带你去见陈郡王妃。”
  “好。”宜春郡主咬牙道:“陈郡王之位,必要我弟弟宜华承袭,这也是我们当时说好的。”
  宜春郡主与宜华世子在陈郡势力不足,陈郡王一死,陈郡必乱,以她姐弟二人之力必震慑不住,所以自然还要倚靠陆朝宗。
  “陆朝宗,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翻了船,你也别想洗干净。”见陆朝宗只玩捏着手中的花中花不说话,宜春郡主眸色狠厉的警告道。
  陆朝宗低笑一声,“郡主放心,本王说话,一向算数。”
  苏阮躲在假山石后,听到陆朝宗的话,当即就在心中狠呸一声。
  这陆朝宗说话就跟放浊气似得,也不过闻个声,想昨日,说自个儿是俗物便是俗物,说不是俗物就不是俗物,但凭他一张嘴就给自己定了性,远比那些翻脸无情的人还要赖皮赖脸。
  蜷缩着身子坐在泥地上,苏阮咬住指尖轻啃。
  刚才那陆朝宗说让宜春郡主去找大哥,所以这件事其实大哥也是知情的?
  如果由此来推算的话,那大哥比这陆朝宗,怕不是早就站在一处了吧?
  苏阮瞪着一双眼,使劲的咬住指尖,单手环抱住臂弯。
  她的大哥呀,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静坐在那处想了片刻,苏阮终于回神,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自己酸麻的腿。
  身后石墩处已然没了声息,苏阮以为那两人已经走远,刚想起身之际突然仰头就撞上了一双小腿。
  熏着檀香的茶白宽袍拂过苏阮的鼻息,带进一股冷香。
  苏阮似有所感的仰头,就瞧见了陆朝宗那张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狭长眼角轻挑,显出几分威慑。
  咬着指尖,苏阮停顿片刻,然后才伏跪行礼道:“给摄政王请安。”
  陆朝宗站在原处未动,良久开口,“起身吧。”
  “多谢摄政王。”苏阮拢着宽袖起身,身上的精白裙衫被污泥染脏,沾着烂叶有些难看,特别是腰臀处尤其明显。
  苏阮很紧张,但是她努力的保持镇定,希望这人并未发现自己刚才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臣女原本是去找净房的,不想在这处跌了一跤。”苏阮先行开口,慢吞吞的说着话,因为不善说谎,所以说上一句,便要停顿片刻。
  “所以阿阮姑娘是要问本王净房在何处?”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语气散漫。
  “臣女找女婢问便行了,不敢打扰摄政王。”说罢话,苏阮躬身往后退了一步,“臣女告退。”
  陆朝宗轻笑一声,突然反手把苏阮压在了假山石壁上,苏阮不防,被陆朝宗狠狠压制,她紧抿着唇瓣颤颤抬眸,后背贴在凹凸不平的假山石壁上,浑身僵直。
  阴冷的指尖带着香烛气,轻点在苏阮那轻颤的唇缝上细细摩挲,“这小嘴闭上了,眼睛却在说谎。”
  苏阮攥着绣帕,双眸圆睁,里头满是惊惶。
  “阿阮姑娘真是时运不济,这听见什么不好,偏偏听见这种话。”陆朝宗颀长的身子下压,一股浓郁的檀香气随着他的动作扑进苏阮鼻息,一如其人,沉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臣女,并未听见什么话。”苏阮涩涩开口,声音抖颤。
  白皙的指尖触在苏阮的唇瓣上轻动,然后触上那浸着汗渍的鬓角道:“这暑热天闷的,阿阮姑娘何苦瞎跑呢?”
  “臣,臣女只是去找净房……”
  被陆朝宗这瘆人的态度弄得脑子混乱的苏阮说话时都带上了抖音。
  “唉。”看着这副模样的苏阮,陆朝宗突然轻叹出一口气。
  苏阮浑身一颤,双眸怯怯的看向陆朝宗道:“臣女没有说谎。”
  苏阮确实没有说谎,她真是去找净房的,但听没听到那些话,自然是另说了。
  “阿阮姑娘以为,你为何会恰巧出现在这处?”陆朝宗露出不忍神色,似乎是对苏阮心疼之极,“傻阿阮,有些话,自然是本王想让你听到的。”
  低哑暗沉的话语带着一抹轻笑,飘乎乎的落到苏阮耳中,犹如雷鸣诈响。
  这陆朝宗是故意让那女婢引着自己来这小园子的,所以他刚才与宜春郡主说那些话时,就是知道自个儿躲在这假山石壁后才说的。
  想通这事,苏阮又怕又怒,她梗着脖子,却不敢跟陆朝宗硬抗。
  “王爷何苦如何,臣女一介女流……”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搏褒姒一笑,遂灭国,所以说这女流之辈,真真是让人不敢大意。”
  特别是像苏阮这般的女流之辈。
  苏阮喘着气,被陆朝宗说的噎了话,“可,可臣女哪里及得上那褒姒半分,也无周幽王与臣女行那烽火戏诸侯一事。”
  “傻阿阮,那几大箱子的玉石,你当是白砸的吗?”陆朝宗笑着接过苏阮的话,一一打破她心中的侥幸。
  是了,这陆朝宗已然表现的十分明显,苏阮的自欺欺人也派不上用场了。
  “乖乖的上船,莫枉费了本王的这一番心意。”附在苏阮耳边,陆朝宗轻勾唇角道:“阿阮若是想要烽火戏诸侯,那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