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可太傅大人只是轻轻扫了一眼,继而又头也不回的出了书库。
  伏夏显然没料到谢斐竟会拒绝自己如今正得燕帝盛宠的公主,当下便羞恼地回禀魏如敷去了。
  谢斐冷冷望了一眼,随即跟上了梦里的自己。
  跟到书库殿前后,谢斐发觉木香还未离开,这会子见谢斐出来了,连忙跟上前来。
  谢斐知道,木香现下找的是梦里的自己。
  “太傅大人,七公主交给您的帕子您收了没有,我家公主一直有些话要同你说的。”木香急声,面色有些焦急。
  可梦中的谢斐显然并不认识木香,也误会了木香的身份,并且在联想到方才来送帕子的伏夏,此时的谢斐只当木香也是魏如敷派继续纠缠他的婢女,当下便
  蹙眉冷声道。
  “还望你回去告知你们家公主,臣对她并无意,私帕这等闺阁之物,若是自己不保管妥当,随意赠人,只会让人觉得所谓真心也不过是廉价的俗物罢了。”
  梦中的谢斐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木香。
  木香听罢面色煞白,继而失魂落魄地回了梧桐小筑。
  谢斐神色微黯,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也跟着木香去了梧桐小筑。
  谢斐刚一进殿,便见一身着一袭桂子绿襦裙的少女倚在门槛上,见到木香时,一双水润杏眼顿时亮了起来,连忙小步提着裙摆跑到了木香跟前。
  “木香,怎么样了?!”魏纨珠望着木香,瓷白的小脸上尽是希冀之色。
  “珠珠!”见到自己心尖上的小姑娘,谢斐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搂住了魏纨珠,结果却依旧只抱住了一团虚幻。
  谢斐顿时面色骤白,仓惶的望着自己手,幡然醒悟现下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公主…奴婢……”木香不忍心将谢斐的话告诉魏纨珠,只白着一张脸,神色落寞。
  “木香,太傅大人他究竟说什么了?”魏纨珠小心翼翼问道,粉润的小脸已经微微泛白。
  木香听罢顿时出声哽咽,一把抱住了魏纨珠,哽咽道:“太傅大人不愿、不愿……”
  听着木香断断续续地讲了方才的事,一旁谢斐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拼命地想告诉他的珠珠,这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真正的谢斐只会将魏纨珠视若珍宝,可无论他怎么开口,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他想要去安慰面前的魏纨珠,可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面前娇弱的小姑娘哭成了泪人。
  谢斐长指紧握,拼命地想要自己从梦中醒过来,可霎时间,天旋地转,方才还是燕宫的景象,骤然间便成了漠漠黄沙。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顶大帐中。
  四周静的可怕,唯有那刻着狼首的青铜盏里的烛火一直跳跃着,未燃断的烛芯滋滋作响。
  娇丽的少女穿着一袭胭红八幅锣裙端坐在妆奁的铜镜前,一头乌墨青丝未绾,只是堪堪用一条绯色蜀锦绸带系着,松松散散,带着几分懒散的慵意。
  漆黄的青铜镜映出美人秀颜,还含着一团稚气。
  少女抿了一口胭脂,颜色艳艳。
  美人一笑,何彼浓矣,华若桃李。
  少女弯眸,露出了一抹笑意,可眸中却分明蓄着泪。
  “珠珠!”谢斐一惊,顿时上前握住了少女瘦削的肩,霎时又是一阵虚幻。
  少女素白的柔荑微抬,轻轻拿起了妆奁上的一柄木梳,懒懒地梳着自己那一头秀丽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红唇微弯,娇艳的小脸上依旧带着清甜的笑意,只是那杏眸中溢出的泪水却是流了满面。
  谢斐的瞬时一阵阵的揪疼,他想上前握住魏纨珠的手,告诉她,有他在,不要怕。
  可一遍遍的尝试最终只换来少女无声地垂泪。
  魏纨珠忽然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直直地朝自己的心口插去…
  “珠珠!”谢斐大喊,立刻上去要夺魏纨珠手中正握着的匕首,白皙的额际霎时暴起了青筋,狭眸已然通红一片。
  又是骤然转了一幅场景。
  孤月悬空,冷肃的月光倾泻,漠上分明黄沙一片,此刻却照得雪白。狂风大作,瞬息之间,飒飒卷着怒沙击打着漠上的黄沙,其声甚是可怖。
  萧萧寒风中夹杂着野兽低沉的嘶吼,沙坡尽头出现点点红光,那是猩红的,狼群的眼睛。步步逼近,领头狼的体型与其它狼相较而言大之一倍,眼角处还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刀疤,目光凶狠,发出迫人的气势,显然是这群狼的首领。
  谢斐立于大漠之上,眼底通红一片。
  他望着争食的狼群,风中飞扬的少女破碎的绯红衣裙,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死死地站在那里。
  他的珠珠死了。
  尸骨无存。
  谢斐面色煞白,此刻的他已经全然不信这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双眼猩红,眼眶蓄着泪。
  拼了命地要将少女的红裙揽入怀中,十指紧握却只能触到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
  谢斐霎时双膝跪地,狂风卷着黄沙,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顿时滚滚沙流盖在了那一地破碎的红纱上。
  谢斐头痛欲裂,狭长的双目猩红一片,他跪倒在地,脑中忽然涌入无数画面,就像是灵魂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瞬时千万段记忆冲了进来。
  花灯会上少女的笑靥,漠北夜间二人的相拥,温宜居那夜的吐露真心……
  最后的画面停驻在少女死前的那一刻,鲜红的血液从胸腔崩裂,少女的脸煞白一片,一向灵动的眼死气沉沉地瞪大着,虚无缥缈地望向帐外,似乎看到了此刻的谢斐,最后无声地流着血泪。
  “珠珠!”谢斐悲恸地吼着,突然气血攻心,吐出一口血来,随即拼了命地朝少女的幻影跑去。
  ……
  辞凤居。
  “珠珠!”谢斐猛然坐起了身,一口鲜血从喉间喷涌而出,清俊的面庞顿时煞白一片。
  “谢斐!谢斐!”魏纨珠见状立刻冲了上来,看到谢斐吐血,已经肿成核桃的双眼瞬时又蓄满了泪水。
  听到耳旁熟悉的声音,谢斐霎时僵住,瞳孔紧缩,黝黑的长睫不可抑制地颤了颤,轻轻抬眸看向榻前的少女。
  毫无血色的脸,红肿的双眼,就连向来圆润的小脸都瘦削了几分,谢斐瞬时便红了眼。
  “珠珠…”谢斐嗓音微颤,似是有些胆怯,害怕他再上前一步,面前的少女又瞬间变成了一团幻影。
  “我在,我在!”魏纨珠哽咽,轻轻握住了谢斐的手,柔白的小手有些冰凉。
  “我马上去给你叫郎中……”魏纨珠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斐大力地搂到了怀里。
  魏纨珠一时怔住,继而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的眼泪珠涌了出来,被谢斐抱住的身子一直颤个不停。
  听着耳畔少女的哽咽,谢斐的心脏一阵阵的揪疼。
  他全都明白了,他也全然懂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失忆,不过是换了上辈子的自己罢了。方才在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梦中的谢斐,也就是上辈子的自己。
  一个文臣带着铁骑踏平了突厥,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将丹拓的尸体鞭笞了千千万万遍,最后又自刎在了漠北。
  那一刻,他抽空的灵魂仿佛注回了记忆,上辈子的错过与纠葛,他重伤时无意间闯进了的梦镜,最终都阴差阳错地让他两世的灵魂合二为一。
  至始至终,他爱的人也唯有魏纨珠。
  “谢斐……我、我真的都快被你吓死了……呜呜…还好你没事……呜呜……”小姑娘一边心有余悸地哭,一边抽抽噎噎地哽咽。
  谢斐听得心痛,只收紧了抱住少女的力道,苍白的俊脸埋在了魏纨珠的颈间,一滴滚烫的泪忽而就落了下去,瞬时沾湿了少女的玉颈。
  魏纨珠一颤,随后只听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哽咽。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珠珠。”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已接近尾声,后面都是甜甜甜
  第55章
  察觉到颈项上的濡湿,魏纨珠微怔, 抬头便见谢斐已两眼通红, 顿时惊了片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子却被猛然压了下去。
  “谢…唔…”魏纨珠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谢斐吻住, 两只红肿的水润杏眼顿时瞪得老大。
  清冽的冷松木香瞬时席卷过来,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苦味。谢斐垂眸, 轻轻阖上了眼, 深深地吻着怀里的少女, 握在少女腰间的白皙长指愈发收紧起来,狭长的眼尾都憋出了淡淡的红意。
  魏纨珠被夺了呼吸, 顿时小脸涨得通红,浓密的长睫胡乱颤着, 水润的杏眼也因喘不过气变得雾蒙蒙的, 眼眶里似是还蓄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这是谢斐第二次吻她, 不同于第一次的温柔, 这次的谢斐突然变得异常强势起来,唇齿交缠之间, 似乎要将面前的少女吞噬,再全部浸染上他的气息。
  不知亲了多久,魏纨珠觉得大脑都快有些供氧不足了。
  “唔…”魏纨珠轻轻捶了捶谢斐的胸口,粉润的小脸憋得绯红,乌润的杏眼水盈盈一片。
  谢斐终于放开了魏纨珠, 嫣红的薄唇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渍,本来苍白的面颊也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
  虽是松开了少女,可男子那浅茶色的眸子却是半点没有离开面前的魏纨珠。
  魏纨珠羞窘,连忙抬手遮住了羞红的小脸:“别、别再看我了……”
  谢斐哂笑,继而轻轻拨开了魏纨珠的白嫩小手,轻轻抬起了少女纤巧精致的下巴,骨感白皙的长指微屈,温柔地掐了掐小姑娘粉润的脸蛋,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瘦了。”谢斐轻声,目光随后又落在了魏纨珠泛红的杏眼,长指微移,继而落在了少女红肿的眼皮上。
  随着谢斐的动作,魏纨珠瞬时向后瑟缩,眼皮微微闪过一丝刺痛。这些日子她哭得太多,眼睛已经酸涩红肿了,微微触碰都觉得有针刺的麻意。
  魏纨珠的这一颤自然没有逃过谢斐的眼,谢斐心中更觉愧意,轻轻抬住少女的脸,霎时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魏纨珠的眼皮上。
  “珠珠,对不起。”谢斐将魏纨珠揽入怀里,白皙的下颔轻轻抵在了少女的额际,清冷的嗓音有些低沉。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呀,以后只要是我们的事,都不分彼此。”魏纨珠仰头,面上虽依旧带着羞意,可那双澄澈的杏眸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谢斐心头一热,继而低声应道:“好,以后我们…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这四个字,谢斐说得清沉又温柔,看向魏纨珠的桃花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情意,一如既往地让人安心。
  魏纨珠听罢虽羞涩,却是低头抿唇偷偷笑着,殊不知此时的谢斐已在心中发誓,往后的千万个日子,绝不会再让他的小姑娘因为他而落上一滴泪,受上一点委屈。
  上辈子的因,得来这一世的果,谢斐发誓,这一次,他却绝不会再放开魏纨珠的手。
  ……
  那日谢斐醒来后,宫里的太医也来府中替谢斐看过身子,再三诊脉后,最后终于说是无恙,魏纨珠压在心口好几日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
  不过还得得幸于谢斐自幼练武,身子健朗,随着半月有余的疗养,谢斐的身体已然恢复如初。
  正月十五,又是一年元宵佳节。
  晴了好几日的天,忽然今儿个凌晨就飘起了雪花来。
  现下虽是寅时,可外边的天还是黑着,冷风裹着雪粒子扑朔地吹打着梨花木窗上新糊的窗纸,听起来还带着些许怖意。